第10章 ☆、終曲
“我的心靈消耗，我的日子滅盡，
墳墓為我預備好了。
真有戲笑我的在我這裏，
我眼見他們惹動我。
這樣，我的指望在哪裏？
我所指望的誰能看見呢？
等到安息在塵土中，
這指望必下到陰間的門闩那裏了。”
書架上的聖經，夾在這一頁的書簽翩然落地。
“我的恐懼，不是因為黑暗。”
洛罹推門而入，站到房中離會議桌幾步遠的地方。圍桌而坐的是三個身披黑袍的老人，慘淡的燈光下，猶如三個鬼影。
坐在他們最中間的，便是她的父親——洛克。
每位老人都禮貌地站起來和她握握手，然後示意她坐下。
洛罹并沒有依言就坐，面無表情地報告道：“我們的人找到尤傑希的屍體了。”
屋裏沉默了幾秒鐘。
洛克和其他兩位長老互相使了使眼色，轉向洛罹，說：“你這次做得很好，接下去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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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負責了。”洛罹搶先一步地說道，也不管她父親的臉色有多難看。
“洛罹！”洛克一改平時玩世不恭的口吻，認真嚴肅地望着他的女兒，“請你收回剛才的話。”
“不。”洛罹簡潔有力地回答。
繼續研究下去又有什麽用處呢？
所謂的對遺傳基因的研究工作，探索人類奧秘的工作，到底将會給整個人類世界，不，是整個自然界帶來怎樣的一種局面。
難道我們要研究出所有的未知事物，把這些知識編寫成完美的解析答案，然後編寫進學校的教科書裏，讓每一個人都了解什麽是生命，生命存在的意義？
還是這些研究成果，将被超級大國們所利用，制造出像天野純、金秀賢他們這樣通過生物化學反應和生物物理變化産生而成的人造變異體，用于戰争，用于毀滅全人類社會？
“如果是好萊塢電影，那我倒不反對。”洛罹咬住下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洛克用力地一拍桌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停止科學研究，回到幾萬年前那個原始無知的社會，這就是你想的？之前，你的那些觀念上哪去了？研究異能者，是我們人類在自身進化史上的一次勢在必行的探索。遺傳學方面的研究，都是為了讓我們要更好地适應環境，更好地發展下去！”
“我知道，否定了人類的種族，相當于否定了我自己。”洛罹退後了一步，“但，現在我開始懷疑我曾經所做的，到底是在幫助人類，還是在否定人類存在的價值。如你所見，尤傑希和天野他們，已經不能算人類了。他們是新的物種，與我們地球上現有的物種，存在着天壤之別。他們或許比我們人類，有着更強的環境适應能力。但一旦我們肯定了他們，同時，我們也就否定自己。你以前和我說過，人類社會是不可能無節制地繁衍下去。這點我贊同。你們要尋找新的進化方向，我也不反對。可是，請你讓我退出吧。我已經沒有資格致力于這項偉大的工程了。”
她不想再自作主張地為誰的未來負責了。
會議室裏一段難堪的沉默。
洛克擡起頭，古怪地笑了笑：“好，我的好女兒，一切随你意。”
身旁的兩位長老則用詫異的眼光盯住洛克老頭。
洛克不為所動：“我以組織的名義，同意‘洛罹.歐菲利娅.吉爾迦美什’退出異能組織，以及人類基因組研究所。”
朝首座上的洛克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洛罹語帶哽咽地說：
“謝謝你，爸爸。”
……洛罹，這是爸爸最後能為你做的了，至少，可以還你一個自由……
她的眼中淚光閃閃，不過，在哭出來之前，她已轉身打開了門，沒有遲疑地大步邁了出去。
……再見了，爸爸……
再見。
充滿着詩情畫意，且與世隔絕的繁茂樹林中央，有一座神奇的聖水池。
找到這條人跡罕至的通往水池的小路，洛罹和金麗賢費了不少工夫。他們沿着陰涼、雜草蔓生的林間小道走了差不多三裏路，直到遇見溫泉水彌漫的淡淡霧氣，才停下腳步。
“我們應該快到了。”天野獲得異能的地方。
他們現在進入灌木叢了，撥開擋路的樹枝，麗賢問：“你是怎麽知道在這個地方的？”
“以前，我對天野進行過催眠。”那個時候，未得到組織允許，她不可以貿然行動。可是現在，她已經不是組織的人了，那些個條條框框自然壓抑不了她與生俱來的強烈的好奇心。
麗賢踩着她的腳步，緊緊跟着她：“你應該讓秀賢來。”秀賢有風的能力，他在不是比較方便嗎。
聞言，洛罹黯下了眸色：“我想他此刻需要一個人靜靜。”畢竟忘記一個人不容易，何況還是一個曾經極力想把她刻到靈魂裏的人。
卸去組織的職務前，洛罹已經準許了放秀賢長假的要求。現在，秀賢應該辭了工作，去了西歐。
想想，初次和那個銀發銀眸的男子相遇，也是在西歐的組織分部。
第一眼看到這個驚為天人的男人，不可否認，她被吸引了，像一個小女生一樣，失掉了冷靜，失掉了理智，全身心投入進對他的愛慕中。
他們不曾有過什麽短暫的露水情緣。
關于他的記憶，卻一直是她心中隐藏至深的最柔軟的一角。
這些回憶只屬于她，秀賢本人并不知道，而且永遠都不會知道。
感覺到麗賢的注視，洛罹回過頭：“幹嘛這麽看着我。”
“沒。”麗賢聳聳肩。他有一點意外而已。其實洛罹蠻善解人意的。
秀賢的眼裏，小的時候只看進母親，大了遇到天野後，就只看得見她。比起秀賢，自己是幸運百倍的。父親的選擇，選擇了将他留下，而賣掉秀賢。
所以，到此時此刻，自己對秀賢仍有一份難以抛棄的愧疚。
盡管有些嫉妒，天野對秀賢超越生命的愛，和洛罹對秀賢超出尋常的關愛。但，這是秀賢應得的。
對，這是他的弟弟應得的。
清晰地聞到了濃稠的硫磺味，洛罹突然停了下來，害走在後頭的金麗賢差點撞上她。
洛罹凝望霧氣迷漫的前方，一種不祥的感覺毫無預警地湧上心頭。
雖然沒有挪動位置，她緊張地吸了一口氣，敏銳地發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正四周的陰影裏，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們。
她掃視了周圍的灌木叢，什麽也沒有看到，什麽也沒有聽到。
杳無人煙的林子間，寂然無聲，不見一點兒動靜。
“洛罹？”她的警覺也感染到了他。
她對他淡弱一笑：“麗賢，希望你不會後悔今天陪我來。”
“唉，事到如今才說這個。”麗賢嬉笑地反問，“你不後悔來嗎？”
“啧，我說正經的！”敗給他了，她刻意壓低了嗓音，“若真發生什麽事……”
匆匆打斷她的話：“嗯，我一定丢下你先跑。”
找麗賢來是對的，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忘幽默一把。
洛罹輕笑出聲：“那我就放心了，走吧。”
遠遠的，除了腳踩上枯枝的碎裂聲，時斷時續，周圍的一切安靜得仿佛失去了生機。
兩條慢慢被拉長的影子，漸行漸遠地消失在白茫茫的霧氣裏——…
然後“嘩”地一聲，就算這裏沒有數只烏鴉可以驚飛，可在未知的樹林深處好像響起了兩聲人的慘叫。
悅耳的，醒目的。
不過很快，沒有被驚擾的林子又重新恢複了令人心寒的平靜。
遠遠的，除了腳踩上枯枝的碎裂聲，時斷時續，周圍的一切安靜得仿佛失去了生機。
“櫻花樹下
追尋誰人的身影
幼時的記憶
閉上眼睛，歷歷在目
你像夢裏一般，一雙溫柔的銀眸
如同受到指引
被你的雙臂所環抱
無法倒流的時之戒律中
活受煎熬，膽怯無助的掙紮
無數次被襲來的傷痛淹沒
遠勝于孤獨
混跡于都市霓虹下
辛酸中選擇只身離去
今生注定與危機相伴
在黑暗中生存下去
已然察覺
已然感受到
獨自一人無法活着
遠勝于孤獨
……”
——文中的歌改編自《宿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