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正沉浸在思想中,忽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朝這邊傳來,而後便聽到一個甜美含笑的聲音:“哈!原來是你們在這裏,花前月下,挺浪漫的嘛。”
一聽便知是葉洵來了,我看看她,也用同樣的口吻跟她開玩笑:“浪漫嗎?你也來試一試,我把程劍書讓給你了。”
“嗨嗨!不帶這樣的啊,我成了什麽啦,要被你們傳來讓去?男子漢的尊嚴何在?”程劍書故意地連聲大嘆。
“你還不夠尊嚴嗎?”葉洵開心地笑道:“有我們兩位美麗的女生照顧你,你風光都來不及呢。”
“我可不要這種互相謙讓的風光啊。”
“那你要什麽?”我打趣地問。
“我嘛,”他故作一本正經地說,“我只要月中的仙女來陪伴我。對了,你們知道那首詩嗎?”
“當然知道,是李商隐的。”葉洵大聲朗頌起了那首《嫦娥》,“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因悔愉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仙女對你‘碧海青天夜夜心’呢。”我笑道。
“我對仙女是‘黃原綠野日日思’。”
“你真是不知羞,腦袋被磚拍過幾次啊?”葉洵在一邊幾乎要笑倒了,她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種有趣的聲調對我說,“羅依,你好像很寂寞,寂寞得到這裏來彈琴……”
“是彈吉它,不是彈琴,”我瞪她一眼,她所謂的“彈琴”實際上影射着“談情說愛”,這種玩笑我在念高中的時候就領略過了,“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嗎?”
“喲,你還不上當。”
“葉洵就是心束不正,狡猾的文人。”程劍書接口道。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葉洵立即給予反駁。
“是啊,我是小巫見大巫。”
“不是小巫見大巫,而是滄海一栗。”葉洵笑着糾正他的措詞。
“你竟然妄稱自己是滄海,這也未免太‘謙虛’了吧?”程劍書怪聲怪調地用反語回敬葉洵。
“相對而言嘛,我和你相比起來恐怕還不止是滄海和一栗呢。”
“真是不知……”
“嗳嗳嗳!”我不等他說完,便用右手把吉它拍得響響的,堵回了他想要出口的話,“你們兩個開什麽舌戰,這麽好的夜色都讓你們攪了,我美妙的靈感也被你們趕跑了。程劍書,你真傻,你一個體育系的,跟一個中文系的吵嘴,你想你能吵得過她嗎?還有你,小妖精,他要是不高興了,和你打起來了,你可不是他的對手哦!”
那兩人相視而笑,不再鬥舌了。葉洵擡頭望了望天空,又順手折了一支柳條,低下頭對我說:“羅依,我們唱歌吧,你來伴奏,你大概不知道這位程劍書還有一副類似于王力宏的迷人的嗓子吧。”
“是嗎?”我不由地問,“你是愛唱周傑倫王力宏還是黃磊的歌啊?”
“都行。不相信?”他說:“給你露一手看看。”
“可是這些流行天王的歌我都不會彈啊,我會彈的都是英文歌,要麽就是特別特別老的老歌,怎麽辦?”我說。
“老歌?多老?我沒出生以前的歌就算了,那些我都不會,我出生後的歌還是會唱的,我媽我爸那年代藏了不少老歌,他們愛聽的我都會唱,基本上你彈什麽我唱什麽,怎麽樣?”
我看了看他,笑着點了點頭:“呵呵,看來我的老歌熏陶跟你的差不多。那麽,我彈童安格的《把根留住》和《耶利亞女郎》,你來唱,好嗎?”
“太老了吧,牙都快掉的歌了,歌詞我都不記得。”
“你不是說你都會唱嗎?”
“曲調會,詞不會,除非亂編,要不我可唱不了。這樣吧,葉洵跟我對唱,咱倆一起編吧。”
“我差點忘了,這兒還有一位歌星呢。”我開懷而樂,抱起吉它為他們伴奏童安格的《把根留住》,這首歌的伴奏把位還是我在一個親戚家的舊歌本裏看到的。
一段前奏完畢,程劍書率先唱了起來,他的嗓音的确很富韻味,只是七拐八拐的美式轉音已經把當年原唱的童安格的調子改得面目全非了,不過還很好聽,由于記不得歌詞,他直接把歌詞也改掉了:“一張臉孔,茫然随人而動,期待着夙願成真!
萬卷愁腸,終究彙流成情,像一場難釋的夢!”
葉洵接着唱,她也瞎編了歌詞:“多少幽怨,盡是孤單飲入,化成了滿心的愛!
日夜訴說,要将山川融化,卻迷朦了自己的心!”
我難于理解他們變更後的歌詞含意,心想他們也是胡唱,一時想不起該怎麽組織語句,所以就随便唱了出來。但我心中的思緒卻實實在在地受到了他們的影響,在一段短短的過門之後,我接口唱了起來,同時也将歌詞進行了即興的改編:“一天過了一天,啊,一夢醒了又一夢,怨埋在心裏,要将夙願一件件償還,留住我的尊嚴!”
我将把位一換,又彈起了《耶利亞女郎》的前奏,一段幽揚而神密的樂曲過後,葉洵率先唱了起來:“美麗的月下有位女郎,名字叫做依依,有人在傳說她的眼睛,看了魂牽夢也萦!”
我仰首而笑,接過來唱道:
“依依的身邊還有位女郎,名字叫做洵洵,他們都傳說她的笑容,看了一生愛不完!”
程劍書似有被陶醉狀,未等我彈完過門,他便示意接下來的由他唱。我和葉洵在一邊笑着,一段樂曲響過之後,程劍書不錯過節拍地接着唱道:“依依洵洵,美麗的女郎,教人真愛戀,我的心,你們可知道,日日夜夜在等待!
依依洵洵,神密的女郎,蹤跡何處尋?
我的愛,永遠在流浪,何時才能找到你?
依依,美麗的女郎,想你又念你!
洵洵,神密的女郎,愛你又戀你!
依依,……洵洵,……
日日夜夜在等待,何時才能找尋到?
依依,……洵洵,……
……”
歌聲在高亢中結束,我繼續彈着這首歌的結尾曲,當最後一個音“嘎”然而止時,只聽葉洵立刻興奮而激動不已地大喊了起來:“太妙了,簡直妙不可言!”
我拍了拍吉它,驕傲地說:“這是我們漂亮的嗓子和敏捷的思維結合在一起所形成的藝術瑰寶。聽我說,你們應該去把歌聲錄下來,做成音頻文件,貼到網上,說不定能大紅大紫呢!”
“我們都可以當歌星了,這首歌可把你們這兩位妖精贊美了一通,要知道,我本應該贊美我自己的。”程劍書故意說道,那表情真教人開心。
“啊,對了,”我立即接過話來,“我們再一起唱一首齊秦的《北方的狼》吧,讓老掉牙的歌重新煥發光彩,同時也可以好好地恭維恭維你。”
“我暈!你居然要把我形容成狼,真可見你們的心有多壞了。再說,你要形容也得找個新歌嘛,怎麽老用老歌開玩笑啊?我今年還小吶,不記得那麽多老歌!”
“你真是不知好歹,”葉洵開懷而笑,大發言詞,“北方的狼代表一種潇灑的、與世抗争的、有膽略的人,歌裏唱的不是一只狼,而是一個人,一個勇士。至于比較新的歌嘛,周傑倫的《威廉古堡》倒是正好可以形容你!”
“你太殘忍了吧?好在本人有改詞的能力,可以盡情地贊美自己。再說,《威廉古堡》也老了,能不能不拿老歌侃我啊?”
我禁不住笑意深濃,似這般放開來痛痛快快地說笑,自從認識秦欣海以後還是第一次。今晚的我,似又恢複了中學時代的頑皮,心境仿佛又産生了未泯的童心。如果在任何時候都能夠如此輕松無憂地開玩笑,那該有多好!然而可惜的是,并不是每天都能夠這樣的,一個人虛僞的時候還是遠遠多于将一切敞開的時候,世界是如此,獨善其身早已是不可能。況且,我還有演戲的計劃呢,對鄭之淩演。
想到鄭之淩,我低頭不語,抱起吉它輕輕彈起了舒伯特的《小夜曲》。葉洵和程劍書沒再說話,仿佛都在凝神傾聽,偶爾,他們會一起跟着吉它輕輕地哼唱一段,琴聲優美,歌聲溫柔,這種令人迷醉的意境簡直宛若天堂,非人間的!
夜靜極了,基本已經沒有學生在外面走動了,只有我們三個依舊置身于這個柳影依依、月光朦朦的詩一般的夜晚,彈唱着一首專門描述夜晚情趣的音樂大師的蓋世之作。
“我要陶醉在你的琴聲裏了。”葉洵低而有情地說。
“真的很好聽。”程劍書說。
“你們知道嗎,”我微然一笑,“我也陶醉了,陶醉在你們倆的歌聲裏了。”
小夜曲一遍遍地從我的指尖滑出,寂靜的夜晚仿佛有一汩清泉流過,連那看不見的星星也在傾聽這支清越的泉水般的樂曲。我們三人都變得很癡,似乎都已陶醉,陶醉在這支曲中,這段歌裏,陶醉在這片泌人心田的夜色中。小夜曲已接近尾聲,我将結束曲段的節奏變緩了半個拍,在一陣漸漸變輕變低的彈奏中,我結束了這支曲子。
良久,我們沒有出聲。又是良久,葉洵才如從夢中悠醒般地發出一陣嘆息:“多醉人的音樂呀,真想聽一輩子。”
“可是,你們知道現在幾點鐘了嗎?”程劍書說。
“哦,馬上十二點了!”我看了看表。
“我們趕快回宿舍吧,要熄燈了。”程劍書站起來,似有戀戀不舍之意。轉向我,他說,“羅依,改天有空去‘金冠’跳舞好嗎?白天來,不設最低消費,我給你幾張代金券,你和葉洵一起去,保證不讓你們花錢,好不好?”
我微微地笑了笑,似有一份苦味。拿起吉它,我随他們一起沿着石板小徑向外走去,低嘆一聲,我朝程劍書投去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要我再踏進那個地方嗎?”
“那又怎麽樣?你光明磊落,自由地像空氣一樣,為什麽不能去呢?”他說着,他伸手到懷裏取出了一疊代金券,遞給我,“我恭候你們的光臨,到時候我會請你們倆跳國标,一展我們的舞姿。”
我看了看他,接過了代金券。是的,他說得對,我是一個自自由由的人,哪裏不可以去呢?葉洵卻用異樣的眼光看着我,她的目光引發了我內心深處的一個深深的隐痛,這些代金券像一個向導,會帶我去見到那個冷若冰霜的鄭之淩!
“我會去的,”我堅定地說,“到時候我們一定合作跳拉丁舞。”
“這太好了。”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了女生宿舍樓前,葉洵拉着我對程劍書說:“我們到了,先回去了。”
“再見。別忘了,我們三個要合作拉丁舞的。”他說。
“不會忘記的,”我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