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日，教學樓沒有學生，劇組借了教室當拍攝場地。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的，知夏誰也不認識，連“雇主”韋雯姍長什麽樣都是靠百度知道的，便站到一個沒人的角落翻看劇本。
這部劇的名字叫《甜甜的初戀時光》，網絡小說ip劇改編，b大實地取景。在這部劇裏，知夏飾演一個惡毒女配，從高中就暗戀一個學長，一直沒有勇氣告白，卻聽說女主正轟轟烈烈地追求學長。出于嫉妒和害怕，女配污蔑女主學術造假，結果被發現她才是真正的“假學霸”。
出場不過一集，典型炮灰。
那個選中她的導演還挺聰明的。“假學霸”人設對應她前段時間的熱搜，網友們對她演這種又蠢又毒的人物估計也接受良好，她來劇組既能增加關注度又能替韋雯姍背黑鍋，一舉兩得。
知夏正琢磨着，突然有個人湊過來，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說話像是捏着嗓子：“歡迎夏夏進組！對了，夏夏，你的鏡頭好像大部分都和我一起，要不要對下戲？”
來人正是“雇主”韋雯姍。韋雯姍今年二十五，大眼睛，圓臉，模樣顯嫩，符合大學生的人設，但黑眼圈嚴重，毛孔也有點粗大，幸好化妝遮了大半，笑盈盈的眼眸和親切可人的言行更是讓她看上去似乎和這部劇的女主一樣傻白甜。
當然，知夏清楚，會去趙美怡那裏買“踏板業務”的女星不可能真是傻白甜。
想到方才趙美怡對“業務”內容的叮囑，她不由得深深凝了眼韋雯姍。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在知夏觀察韋雯姍時，韋雯姍同樣也在打量知夏。越打量，她就越忍不住心中泛酸。
就這純素顏還近距離都看不到毛孔的皮膚，再普通的五官都能看起來像小仙女吧？更何況知夏五官一點都不普通。在水深火熱的娛樂圈，明明什麽都沒付出，什麽都不會，還硬是作了那麽久才淪落到如今國民黑的境地，長得好可真讓人羨慕。
但她轉念又想，知夏長得再好看也沒用，還不是做什麽都被罵，連經紀人都覺得她是扶不起的阿鬥，私下接各種“踏板業務”，這次不就是給自己背鍋來了嗎？
想到這裏，韋雯姍不僅不酸了，看知夏的眼神也沾上憐憫、同情，更多是樂禍幸災。
她拉着知夏走到一個坐在角落看書的男生面前，語氣似是很熟：“寧溪，這是知夏，演劇裏那個暗戀你的假學霸。”
即便想明白了，對知夏過分優越的顏值韋雯姍還是忍不住嫉妒，便在向褚寧溪介紹時故意加重了“假學霸”三個字，意有所指。
知夏前幾天的熱搜就是裝學霸打假量子波動速讀班，結果這件事被網友們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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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學霸來演假學霸，也是蠻配的。
聽韋雯姍稱呼對方“寧溪”，知夏好奇地看向自己這次“踏板業務”的另一個主要人物。
而這麽一看，她便不由得在心裏暗道一句“怪不得”。
男生坐姿端正，表情淡，嘴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線，脖頸修長喉結鋒利，手中捧了本藍色封面的書，獨安一隅讀書的模樣與嘈雜的拍攝現場格格不入，連身上白襯衫的褶皺都透着幾分疏離。
饒是知夏這種對長相并不怎麽在意的人，也不禁為對方的顏值驚豔了一瞬。
聽到韋雯姍的聲音，褚寧溪的眉頭立時斂了起來。
合上劇本，他禮貌地朝知夏點了下頭：“褚寧溪，演男二。”而後便轉身離開了，全程一個眼神都沒給旁邊特意來給他“介紹劇組新人”的韋雯姍。
書被合上後，封面上《法理學》三個字便露了出來。
看到書名，知夏禁不住又瞅了褚寧溪兩眼。
他演的男二不是化學系學霸嗎？怎麽還看起了法學的專業書？
雖然韋雯姍已經習慣了褚寧溪對她的态度，但在看不起又隐隐有些嫉妒的知夏面前被落了臉子，她的臉還是拉了下來。
“窮小子還裝清高，真這麽硬氣就別進娛樂圈啊，還不是想要錢。”她低聲罵道，餘光瞥到一旁的知夏，又忍不住陰陽怪氣：“有張好臉又怎樣，一個兩個都是被罵和十八線的命。”
話畢，不管方才還說和知夏對戲的客套話，韋雯姍也回自己助理那邊坐下休息了。
被殃及池魚的知夏無辜地撇了撇嘴，重新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站着，開始記自己的那部分臺詞，順便思考要怎麽處理這次的“踏板業務”。
“韋老師，褚寧溪，準備下，下場拍你倆在教室講題目的鏡頭！”副導演在教室前門喊道，對兩人态度的差別在稱呼上一覽無餘。
韋雯姍和褚寧溪應聲起身。知夏想着自己也有戲份，好歹要稍微了解一下工作流程，便也站起身，走到工作人員後面圍觀。
這幕戲拍的是男二和女主在讨論微積分。
教室窗明幾淨，陽光下，男生淺色的瞳仁看似溫柔，眼底卻顯然伏着冷漠，氣質寡淡，模樣清冷不可近，誘得在場的女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心中悸動了一下。
導演在哪淘的這寶貝小鮮肉？高嶺之花的氣質也太絕了吧！
知夏卻注意到韋雯姍在桌面下的右手偷偷碰上褚寧溪的胳膊，手指還往下勾了勾，對方立刻縮回了胳膊。
“卡！很好！小褚很有演戲天賦啊，一點看不出是非科班出身的新人。”導演滿意地喊了停，看着攝影機裏的錄像誇道，“考不考慮簽個經紀公司出道？憑你這長相和氣質，又是京華大學的高材生，鐵定能紅。”
導演一喊“卡”，褚寧溪登時躲瘟疫似的幾個大跨步離韋雯姍遠遠的，本就冷淡的表情此時更是十分難看，但他還是沒說什麽，聞言搖頭：“我更喜歡讀書，以後會從事專業相關的工作。”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出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導演還是忍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
多好的苗子啊，可惜小褚只是想盡快賺錢給母親治病才答應出演，對娛樂圈并不感興趣。
他猜，好苗子不想進娛樂圈，估計也有這壞秧子的原因吧。
導演隐晦地瞥了眼同樣面色不太好看正在補妝的韋雯姍，眼底滿是鄙夷。
沒演技，不敬業，靠被人潛規則上位，又想潛規則別人，被狗仔曝光後還威脅他找人背鍋，等背鍋的人來了卻更加有恃無恐……年紀不大，卻是根都壞透了！如果不是要養家，不能得罪投資商，他壓根不可能同意拍這種人主演的電視劇。
導演義憤填膺。
而那邊，聽到他們的對話，韋雯姍的心沉了沉。
褚寧溪不進娛樂圈？那她這段時間出格的舉動……
下場是女主和男主的戲份，男二可以稍微休息會兒，褚寧溪便轉身出去了。
等他回來，知夏就發現他的衣袖有了被擦拭過的水跡，衣料緊緊貼在皮膚上，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被隐約勾勒。
韋雯姍還想潛規則人家，卻不想人家對她厭惡得連被碰到衣服都覺得髒得受不了。
不過，看褚寧溪這個抗拒的激烈程度，估計有潔癖，而且不輕。
有潔癖還遇到韋雯姍這種人，他也太慘了。
副導演正在催後勤組收拾東西，要将采景地點換到化學實驗室，看到知夏，便将手中的劇本卷起來往左手掌心敲了兩下，語氣不耐：“知夏，馬上到你戲份了，臺詞背好了沒？導演說了，不許數123代替。”
趙美怡把知夏當搖錢樹，賺快錢，自然不會為她長久打算。原先還只是懶得管，後來搞了“踏板業務”更是生怕她洗白。
不許她讀書，不許她認真工作，連背臺詞這個作為演員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都逼着她去數123，非得她坐實了既沒演技也不敬業的黑料才放心。
“她”不想被網友們罵，也曾試着反抗過，但在趙美怡的陰影下久了，又始終無果，便心冷地放棄了。後來，即便趙美怡不再緊跟到劇組，“她”也自覺踩實自己的黑料。
但知夏不。
的确，如果她想利用趙美怡的人脈替她安排學校讀書，就不該惹趙美怡的惡感。可趙美怡壓根不來劇組，等看到成片都是幾個月後電視劇上映，事情早已成定局，無法更改。再者，按知夏的計劃，到時候趙美怡還是不是她的經紀人，甚至還能不能繼續幹這行，都很難說。
那她還怕什麽？
想到這裏，知夏笑着朝副導演應了聲：“嗯，背好了。”
知夏的記憶力一直很好。小學時，老師要求全文背誦，別的同學仍“翻開馬冬梅，合上馬什麽梅”，她卻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正在預習下一單元。此時不過是背幾句炮灰的臺詞，看兩遍的功夫罷了，十分輕松。
副導演也就随口問問，免得到時候導演看到知夏數123生氣，旁邊的自己也因為問都不沒問一句被遷怒。但他沒想到知夏竟然敢說自己背了臺詞，當即意外得瞪大了眼，旋即便是滿臉的一言難盡之色。
蒙誰呢？
別說他們這些行裏人了，就是那些整天蹲微博吃瓜的網友們都對她說臺詞時說只會數123的黑料了如指掌。
前兩天找人買洗白直播裝學霸還裝上瘾了？
副導演不太看得上知夏稚嫩的洗白手段，感覺很蠢，把網友們當傻子。但想到知夏因為她那個經紀人成了圈裏人盡皆知的“踏板”，這次來劇組也是為了替韋雯姍背黑鍋，便留了一面，只是撇撇嘴便走了，沒當場戳穿。
反正等會導演通知開拍了，她到底背沒背臺詞，一見便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