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交異界

第79章

日子就在平靜無波裏慢慢過去。

老樹人照常來治療，半句都沒有提起小樹人。

白烨照常會在他每次離開的時候拜托他給小樹人帶東西，但只字不提讓他把小樹人帶過來。

老樹人從不對營地的變化做任何評價，哪怕現在的鐵牆房子都已經建的差不多。

白烨他們安安靜靜做着自己的事，挖掘建設，每天都累得倒頭就睡！

不知不覺間，積雪慢慢融化，虧得白烨他們動作快，積雪夾冰帶水，很快就将他們之前居住的地方淹沒。

小溫室和大溫室暫時不能用了，裏頭積水足沒到了人小腿肚，虧得培養槽是用木方做的，等到這些積水排空後，還能拿出來用。

為了這些積水，白烨他們現在頭疼欲裂。

營地情況還算好的，山谷東邊地勢低的那塊兒，現在已經成汪洋了，探測器下去看過，積水淺的地方還好，不過一米多的積水，可深的地方，足有五米深。這邊似乎是個天然湖泊，不過可惜，裏頭看來是不會有魚了。

北邊一些積雪也都陸陸續續融化，排水要是做不好，只怕後面要犯洪澇。

但好在，風雪總算是停了，這讓施工變的輕松了不少。

用炸藥開道，再用機械清除多餘碎石，礦石的通道哪怕沒有水泥澆灌也不會滲水，只要粗陋開出條河道就夠排水用了。

只是山谷太大，河道要開通連到山谷外的低地還是個浩大工程。

唯一能安慰衆人的也就是房子總算蓋好了，把之前拆卸下的模板作為室內裝修布置好，住所再一次變的溫馨漂亮，勞累一天後，回到這樣的屋子裏，總是能讓心情變的很好！

研究所那邊已經弄好了大致的營地建設圖紙，3D效果圖都出來了，白烨他們又修改了幾個地方，最終的方案，營地裏漂亮整齊的房屋，幹淨的街道，碧綠的樹木，鮮豔的花朵，組合成了一副美麗的圖畫。

光看着，就讓人心生向往。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建成這樣的營地，前頭，還有個巨大的攔路虎！

老樹人身上的幼蟲在春天到來後孵化的很快，老樹人很快感覺到了久違的痛苦，這讓他來營地的頻率高了許多，從原先的十天一次變成了六天一次。

好在沈延年也沒坑他，用的藥水都很對症，用了三次後，老樹人再一次恢複了輕松狀态。

而這時候，積雪已經開始大面積融化了。

奔流的雪水從地面流過時，上面的房子裏偶爾會聽到水花打着旋流淌的細微聲音，但很快就又消失。

白烨這幾天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老樹人卻出神了一會兒，之後難得地對着白烨道：“我之前跟你們提過，從這裏搬走，你們考慮的怎麽樣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跟白烨說話。

也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這件事。

饒是白烨，也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位居然會主動提起來？他還以為他會一直沉默到底呢。

白烨不是那種靠謊言拖時間的人，直接搖頭道：“我們在南方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北地是我們唯一存活的機會。我們在這裏付出了太多心血，我們不會搬走的。”

老樹人冷笑着：“哪怕與我為敵？我若一直為難你們，你們在這裏活不下去！”

白烨看着老樹人，第一次眼睛裏沒有了那種尖銳的冰冷：“我知道您對人類有極深的成見。其實我們何嘗不是？人族與樹人族千百年來的仇恨太深，您說人類哄騙殺害樹人族，您怎麽不見每次樹人攻城，人類最少千百人的死亡？城破時，家破人亡的更是比比皆是！”

他看着老樹人：“人類殺害樹人謀取木晶該死。可你們樹人殺害鮮活人類當肥料，就應該了？”他攤開手，冷笑，“沒這個道理不是？”

老樹人沒說話。

兩族之間的恩怨糾纏時間太長，站在各自立場，仇恨對方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但若互換位置，說起來，這不過又是自然界的異常弱肉強食而已！

老樹人離開了。

沒有再試圖勸說白烨。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已經是最後一次的勸說了。

積雪繼續融化，清理出來的河道很快就派上了用場，營地裏又挖了幾條排水溝，原本就不多的積水被徹底排空。

沈延年已經開始計劃運土回來開始種植了。

晚上，他跟白烨老祭司姜陽他們一起商量該做幾個種植田，分別種什麽，塔山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大人，不好了！”

所有人緊急奔向監控室，裏頭無人機傳來的畫面叫所有人都變了顏色。

那是非常遠的一個無人機傳來的畫面了，因為信號傳不到那麽遠，是先錄了視頻，返回時連上網後才傳送過來的。

只見高峻的山峰上，老樹人靜靜伫立其中，他這一站，就是好久，頭上的枝杈越長越高，在陽光下反射出清新的綠意。

突然他擡起手臂，慢慢往上舉高，仿佛應和一般，原本黑色的礦山上突然多了許多綠植，它們紮根在礦石上，然後不斷——向下紮根。

無人機高倍攝像頭清楚拍到這些植物長的并不高大，但根系緊緊包裹住礦石。明明一個是最堅硬的石頭，一個只是脆弱的小草，但随着老樹人的催生，無數綠植在這裏生長，堅硬的石頭咔嚓一聲碎裂開，從一變二，從二變四……一點點的，這些石層被削薄。綠色在黑色的山壁上不停變化，嫩綠、翠綠、濃綠交織一起，山壁仿佛變成了綠色的海洋。

如果忽略這層石壁後頭是一個天然的大湖泊，此刻正因為積雪融化而幾乎都要滿溢出來的水位的話！

“地圖呢？我們之前畫的地圖呢？”

白烨很快就察覺不到了不對，翻開地圖看，手指順着畫面中的山峰筆畫，很快就連成了一條線。

“按照地勢，如果這塊石壁破掉，那麽湖水就會往下沖，彙入原本的河道沖向我們，這中間還有幾條小的水流也會跟着一起彙聚！”白烨臉色鐵青，“最近水流本就越變越大，排水河道水位早就超出了負荷，突然再有這般大的水流沖擊！”他咬着牙，“我們這裏，會被淹掉！”

他們這片是山谷，雖說東邊地勢低，平時排水還挺好，但上頭湖水洩洪，那麽多的水一湧而下，根本不是他們這邊脆弱的排水能力能夠承受的。

“難怪他從來不在意我們把營地修成了銅牆鐵壁！”沈延年喃喃道。“他從來都不擔心我們建好防禦準備好武器會怎麽對付他，因為他知道，我們做再多，都是無用功！”

在場諸人都不是傻子，到如今誰還不知道，老樹人一直冷眼旁觀着他們建設營地，打的就是一次性淹掉他們的主意！

炸藥能夠帶來漫天火花，可要遇上水呢？

鐵牆能阻擋野獸襲擊，阻止植物侵襲，可要遇上水呢？

“其實不光我們一直在籌備着反擊，他也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白烨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從來不是在等自己的病好，而是在等待春天的到來！”

指着視頻裏老樹人不斷催化植物的模樣，白烨冷冷道：“催化植物對他也是極大負擔，你們看他頭上葉片變化，上次攻城他并沒有這麽大規模的催化，葉片掉的都很厲害，這一次，他掉的葉子反而少了許多。”

沈延年有個想法：“植物在冬天都會比較虛弱，是不是春天到了，樹人的能力也會跟着增強！”

雖然很有些異想天開，但這并不是不可能的！

老祭司瞧着畫面的老樹人，止不住一聲嘆息：“這段時間，我們一點都沒看出來！”

真是，老謀深算啊！

畫面裏，老樹人的目光愣愣瞥了過來。

是的，他不是沒發現無人機，他是有意讓無人機拍到這畫面的！

他篤定了他們這次逃不脫！

所有人心頭跟壓了塊大石頭，再怎麽也沒想到，老樹人這次居然不圍城，反而用了這麽狠的手段。

大自然的威力是那麽可怕，遠非人力所能抵抗。

沈延年調出了時間，拍攝時間是半個小時前，按照老樹人的速度，這會兒，石壁怕是已經要破了，若果真湖水洩洪而下，到營地最多也不過半個多小時！

沈延年回頭看看白烨，他還在研究地圖，咬咬牙，沖着白岩喊道：“倉庫裏有個橡皮艇，你去拿出來，然後叫大家穿好防護服，帶上氧氣瓶，以防萬一。”想了想，“我們現在就撤去山頂，那裏暫時該是安全的。”

至于說營地——放棄就放棄吧，東西沒了還可以再建，人沒了，就真的沒了！

白烨發下指令，視線在地圖上反複來回。

突然，他指着山谷上頭一處地方：“我記得這裏是跟另一山脈連接處，這旁邊是不是有個小懸崖？”

塔山探過頭去，他去過這裏幾次，肯定得點頭：“是有個小懸崖，還挺高的。”

白烨扯扯嘴角：“高就好。”回頭對着沈延年道，“大人，麻煩你派出所有無人機，我們炸平這一段！”

沈延年睜大眼睛！

白烨嘴角勾起一抹笑：“如果這裏被炸平，洪水就會分流一大半去到這邊小懸崖，只要分流成功，剩下那一半，就算沖到我們這裏，也頂多就是小洪澇，咱們開辟種植田的計劃怕是要暫緩了！”

現在還管什麽種植田啊，只要能夠避開這次災禍，緩多久都成！

沒有一刻停頓，沈延年趕緊招呼大家網無人機上搭載炸藥，然後操控這些無人機起飛。

無風無雪的天氣裏，無人機速度極快，觀測攝像頭來到指定地點，一顆顆炸藥被扔下去引爆。

“轟！”

“轟轟轟！”

炸彈巨大的威力讓山上殘留的積雪飛瀉而下，直接引發了小規模雪崩，但這些還不夠，阻擋在小懸崖前面的這個小山峰還沒被移平。

沈延年捏緊了拳頭，呼吸都要停止了，兩眼直勾勾看着畫面。

炸彈暴力炸碎礦石，飛濺的碎屑将原本純白的雪層攪和地狼藉一片，但這遠遠還不夠。

觀測無人機突然發現了什麽，姜陽操縱着它往前飛了一段，遠遠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奔騰而來，陽光下，泛起玲玲波光！

“糟了，洪水來了！”沈延年坐在椅子上，心都被揪緊了。這會兒，該準備撤退了吧！

回頭看白烨，他依舊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在定定看了一會兒屏幕後，他突然操縱着無人機朝着一個點飛了過去。

“轟！”

爆炸聲響起，無人機在火光中炸成碎屑，與之一起的，是紛飛的礦石。

“所有炸藥都沖着這邊！”白烨冷靜道，“都別慌，仔細對準了，不用再一個個炸藥扔，一次性引爆！”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看不到半絲的慌張，冷靜地仿佛在說今天的訓練內容一樣，原本還有些慌亂的衆人不自覺跟着平靜了下來，姜陽率先操縱着無人機朝着剛才的爆炸點飛去！

“轟！”

劇烈的爆炸聲不斷響起，原本亮着的屏幕一個個變成了黑暗。

觀測機裏，洪水不斷靠近，已經可以看到那渾濁的水花。

千萬，千萬要趕上啊！沈延年咬緊了嘴唇！

“轟！”

最後一個無人機爆炸了，飛濺的碎石過後，原本還挺立的一塊巨石朝着後頭摔了下去——這塊小山坡被徹底炸平了。

沈延年都來不及驚叫，席卷着水花翻滾而來的洪水就已經沖到跟前，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将原本還堆着的碎石塊沖落，随着遮擋物的減少，原本奔流向前的水流轉了個身，朝着右邊飛滾落下！

“成功了！”沈延年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成功了，成功了！”一切就跟白烨猜的一樣，在這樣的分流之後，朝着他們而來的洪水規模直接減小了一般，原本摧枯拉朽席卷一切的洪流從暴怒的獅子變成了發脾氣的山羊，雖然還是朝着他們過來了，但沈延年已經不擔心了！

“把圍牆那邊的所有門都放下，門縫都用土壤袋子堵上！”沈延年拍拍老大不樂意的老祭司，“沒事，土壤濕了就濕了，曬曬還能用，咱們起的新房子要被水淹了，那才叫個心痛呢！”

老祭司還是心疼的跟什麽似的，那可是土诶，最肥沃的土壤，本來是要拿來種糧食的，現在卻被拿來堵門縫了！

沈延年無奈啊：誰叫他現在沒地方弄沙袋呢！也沒別的可以拿來堵門縫堵水了啊！

白烨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模樣，咬着牙，他拍拍白岩的肩膀：“乘着現在，你們往山上走，隧道那邊應該沒淹水，你們過去，給我激活之前裝的小導彈！”他直直盯着之前畫面裏的老樹人，“你給我轟平了他老家！”

“是！”

白岩重重點頭！

沈延年張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

老樹人近乎虛脫地靠在了熊獸身上，剛才的催化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他現在，連擡擡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主人，你沒事吧？”熊獸關切問道。

老樹人微微搖頭：“帶我回去。”

他消耗地太多了，必須要盡快回去補充能量。

熊獸果然不再多說，背起他小心越過山峰離開。

剛才傾瀉而下的湖水沖掉了半座山的積雪，那種可怕的威力，雖然此刻已經離開，但熊獸本能地不願意往下走。

這次老樹人是真的累慘了，幾乎是才回到領地，他就深深紮根進了土裏。雪貂帶來了之前白烨給的營養液，老樹人看着滿滿當當的營養液包，眼神有些複雜。

其實說起來，這些人類并沒有傷害他什麽，反而還替他治病……

人類到底是人類，現在再好，翻起臉來比誰都快，不值得信任。

他沒有乘勢追擊，只教洪水淹沒了他們營地，按照他們的本事，應該可以活下去——只要他們搬走，不再呆在這片地方，他就饒了他們性命！不再追殺！

“主人……”熊獸看着只盯着營養液卻不伸手的老樹人有些發愣，才要提醒，就被雪貂揮了一爪子，示意他閉嘴。

沒看見主人心情不好嗎？雪貂對這個傻大個無語。

熊獸憤憤扭過頭：有什麽好心情不好的，主人不是才弄死了那些人類！

雪貂幾乎都要翻白眼了，這個蠢貨！

氣得皮毛倒豎的雪貂還要用爪子招呼熊獸時，忽然聽到空中傳來尖利的響聲。

他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聲音。

下意識地，他們齊齊擡頭望去，只見半空中飛來一個黑色小點，然後在森林邊緣處爆炸，瞬間、摧毀了周邊的樹木！

“是人類！”雪貂驚呼起來。

老樹人看着遠處的動靜，抿緊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