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樹人的根莖密密麻麻纏繞着小樹人,明明看着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根須,此刻卻仿佛鋼針一般,刺穿了小樹人堅硬的外皮,然後一路向着裏面延伸而去。
小樹人從沒有那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體內脈絡走向,已經喘不過氣來,真個人都顫抖起來。
阿年一直很好奇,樹人跟人類有什麽不一樣,他也曾看過書上人類的器官圖,但是從來沒有心裏也挺好奇,樹人也有心髒嗎?
現在他知道了,樹人的心髒,可不就是木晶嗎?
根莖慢慢朝着他的心口而去,小樹人可以感受到自己身體越來越虛弱,他頭上原本繁盛的枝葉迅速幹枯,由綠轉黃,慢慢掉落。
小樹人感受着生命力慢慢從自己身體裏離開,傷心、難過、痛苦,他幾乎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才能勉強問道:“爺爺,你把我找回來,就是為了吃了我嗎?”
小樹人的生命力不斷被吸取到自身,老樹人的身體舒展了許多,頭上枝桠不斷生長,看着掙紮的小樹人,他淡漠地說道:“當然不是……開始叫你來,我是真的想要把這邊留給你繼承的。人類不都是這樣嗎?把我珍惜的,交給人好好保管,幫着把我的領地打理好!你在人類那裏呆過,應該知道啊!”老樹人有些可惜道,“可惜了,你不答應啊!”
小樹人眼淚流了下來:“你騙我,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繼承人,不是應該對我好嗎?為什麽會我才不答應你就要殺了我……我還叫你爺爺,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根本不在乎我……”
比起死亡,最叫小樹人傷心的,還是老樹人對他的冷漠和狠心。
老樹人嗤了一聲:“你是蠢嗎?我都說了,我根本不是你的爺爺!”他滿不在意道,“誰知道你的母親是從哪裏被驅趕來的,一身血腥氣,不知道弄死了多少生物,到這裏的時候都快撐不住了,還當我是北地從來沒見過她這種人的土包子,毀了我半片森林,還想要吃了我……”
小樹人都呆住了,他的母親是這樣的人嗎?
老樹人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我還把她剩下的半顆木晶埋進了土裏來滋養我的森林了呢。”
小樹人低下了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爺爺……我知道了,是我母親想要殺死你,你還手也是應該的。”大自然裏,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這是常理,應該的……應該的!嗚~
老樹人眼裏劃過一絲驚訝:“你倒是想得開!”
小樹人嗚咽着,沒有應答。
阿年說過的,身處于世界,就要遵循世界的規則。為了生存,不論是植物還是動物都費盡心力。在生死面前,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合力争鬥都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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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如果真的想要殺害爺爺,爺爺反殺回去又有什麽錯?
小樹人回想起小時候在老樹人身邊時的場景,那時候的他什麽都不懂,懵懵懂懂的,是老樹人召喚了小動物們陪他玩,帶着他去森林裏讓樹木回應他,教他能力……
“如果我死了,爺爺能活下去,那也不錯啊!”
小樹人哭起來,“但是爺爺可以讓大白回去嗎?我答應了阿年他們要回去的,可是我現在回不去了,你讓大白給我帶個口信回去,我不是故意不守承諾的。阿年說,不守信用的人是最可恥的,我不想當可恥的人……”
老樹人驚奇地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阿壯,放開它。”
已經将大白身上刮出了三條血痕的熊獸不甘不願的放開了大白,大白艱難從地上爬起來,大喘着粗氣。可是它卻似乎并不領情,幾乎是才喘息過來,就朝着老樹人撲了過來,似乎想要救小樹人。
“吼!”
熊獸不高興地咆哮起來,沖過去一口咬在了大白的背上,大白也乘機一口咬在了熊獸脖子上,疼得熊獸劇烈抖動了一下。
“白駝啊!”老樹人難得嘆了一聲,“我都三十年沒見到了,一直以為都已經滅絕了呢,沒想到你居然收服了一只。”看着焦急瞧着大白那邊的小樹人,他本還要嘲諷的話停在了舌尖,頓了一會兒,突然停下了吸收小樹人的速度,情緒複雜道:“你現在還有個機會,答應我的要求,留在這裏,幫我照顧領地,我就放了你,還有你的大白。我的能量也都是你的!”
熊獸憤怒地咆哮起來,老樹人卻根本沒有理會。“怎麽樣,我給你機會,再考慮一下!”
小樹人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無力地哭泣道:“為什麽非要我留在這裏呢?您如果去世了,您的木晶也可以留在這裏,繼續幫助這裏的植物生長,大家都會過得很好啊。”
白烨他們不是都說,只要有木晶,照樣可以催生作物的嗎?
老樹人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徹底抽回了莖蔓:“你以為,木晶是可以一直使用下去的嗎?脫離了樹人族身體的木晶,能量保存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徹底消失。”
他看着那寬廣的森林:“我如今必須每三天就去森林邊緣,給邊緣的樹木做一次催發,讓他們能在冰雪天裏繼續存活,離得越遠,我的能力影響就越小……如果我死了,哪怕有我的木晶留下,這片領地最多也只能存活百年,然後,它們就會徹底消失!”老樹人話語中染上了激動:“不、我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突然勸着小樹人:“人類不是我們的種族,他們會防備你,會利用你,現在再好,未來卻不一定,但是植物和動物不會,只要你一直在這裏,只要你一直打理這篇領地,他們都會以你為首,對你忠心不二……你知道嗎?當初你母親把你帶來這篇土地的時候,你都要死了,你的身體已經萎縮,只有那麽小小一團,你母親根本沒把你當回事,雖然沒有殺你吸取能量,也只是随意放在雪地裏,如果不是我發現了,心軟了,救了你,你早就死了。”
小樹人哆嗦了一下,哪怕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可聽說她對自己毫無感情,心裏止不住還是有些難過。
老樹人嘆息着:“我不想殺你。在這茫茫北地,你是我遇到的……是我難得遇到的同族,我從沒有将你母親的事遷怒到你身上,我還養了你三年,給你能量。我要死了,就希望你能留下來幫我看着領地,這對你沒有任何壞處的。你信不信,如果是別的樹人知道可以得到一個完全屬于他的領地,他們會争先恐後的跑過來求我?”
小樹人低着頭,沒有說話。
老樹人有些不耐了。
他很在意這篇領土。樹人的一生太漫長,卻基本都在流浪。小樹人太小,根本不明白對于他來說,流浪了四十幾年後終于找到的領地,精心打理了六十幾年的領隊對他的意義。
這裏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植物,每一個小動物,他都認識,都熟悉。
他看着他們出生、長大,他沒有孩子,但這些,都是他的孩子。
“我給你選擇。”老樹人之前的熱切又消失了,恢複到他淡漠的語調,“死、或者留下來,接受我的領地。”
小樹人突然擡頭:“你就不怕我答應了你,然後等你死掉之後又離開這裏嗎?”
老樹人似乎驚訝了一下,随即惱怒地哼了一聲:“能說出這樣不守信用的話,果然是跟人類學的啊!”停了下,“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
小樹人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就聽老樹人道:“既然你那麽舍不得人類,那我就先弄死他們好了。這片雪地,能夠支持樹人不斷生長的,也就這片土地了,沒了人類,你就沒有了想離開的原因,不留下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小樹人着急了:“你、你不會成功的,阿年他們可厲害了!”
老樹人冷笑了下,也不再理會小樹人,反而對着森林呼喊起來。
不一會兒,茂密的森林裏便傳來了西索的聲音,一個個動物冒出頭來……
小樹人呆呆看着,裏頭有些是他認識的,有些是他沒怎麽見過的。
“雪貂去過那個人類聚集點吧。”老樹人看着雪貂,“那就你帶着他們去那裏吧!”
小樹人急壞了,還要抗議,老樹人生長出幾根藤蔓,将他捆了額嚴嚴實實——還有大白。
看着被帶走的小樹人,老樹人今天見到小樹人開始第一次柔和了語氣:“你到底是我的同族、晚輩,你早晚知道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赫赫!”
小樹人掙紮驚叫,看着老樹人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控訴。
小樹人被帶走關了起來,周圍的動物沒有老樹人的命令都沒有亂動。只有熊獸,慢慢走到老樹人身邊:“主人,你為什麽不吃了他?吃了他,你還可以活下去。”
老樹人呼口氣,自嘲:“活下去?這麽一直痛苦活下去,又能支持幾天?”
他看了熊獸一眼,然後慢慢将糾纏的根莖分開,露出了根部。
青棕色的樹皮已經開始剝落,露出了裏面嫩黃的芯,一些細小的蟲子正在啃食着這些嫩芯。
老樹人強忍着疼痛:“我可以感受到,它們越長越多了,就算吃了小樹人,我能量增強,可以不斷生長,忍受每天被啃食的痛苦、但它們不死,早晚有一天,我還是會被它們啃到死亡。小樹人如果死了,那到時候,你們怎麽辦?跟着這片樹林一起死嗎?”
沒了森林,沒了食草動物,食肉的動物能活多久?老樹人在這荒蕪的北地過的太久,這片土地的艱難,他比誰都清楚。
老樹人摸了摸熊獸身上細軟的毛皮:“你跟着我二十多年了,我總要給你們找條出路。”
他之前還當小樹人是他之前養大的樹人,年幼不懂事,該是最好哄的,誰知道,卻出來了一群人類!
“北地這樣的地方啊,不适合人類居住!”老樹人收起感性,看着自己召喚出來的獸群。“現在,聽從我的號令,跟着雪貂,去給我剿滅那群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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