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之外

第18章

“啪！——”淩遠手裏捏着的一只碘酒瓶子碎在了地上，褐色的液體迅速四散爬開去。

“熏然！”淩遠雙目圓睜，從來都算是冷靜的人已經全然被駭住。這是淩遠第二次看到工作狀态中的李熏然，卻是第一次在他一身殘破的時候。李熏然在他面前搏命，他卻什麽都做不了，定在原地。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親眼目睹方才發生的一切，而他只愈發得無力。

等淩遠終于找到一絲理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李熏然已經被牢牢鉗制。那一瞬間他除了脫口喊一聲李熏然的名字，其他的，真不知還能做些什麽。而後淩遠的胸腔裏萬種情緒翻湧起來，痛，急，怒，恨，悔……

“熏然……”史梵幽幽開口，“熏然啊……淩遠早就死了……站在你面前的那個人是騙你的。你周圍所有的人都是騙你的……”

淩遠死了？淩遠沒有死……不對……他的确是死了的不是麽？飓風……對，飓風，他沒能挺過飓風……

“熏然，他們都是騙子。”

騙子……都是騙子……這個人是，薄靳言是，連小方也在騙我……連李睿也在騙我……

“熏然，殺了他。然後去殺了他們。殺了這些騙子。”史梵從後腰摸出一把手槍開了保險單手上膛塞到了李熏然的右手中。

淩遠聽着史梵言語起初還不敢輕舉妄動，他不明白這些荒誕的話能起到什麽作用。但等看到李熏然的手已經無意識地抓住了槍時，淩遠頓時清楚了。七氟醚和東莨菪堿！粉末就在那塊方才被李熏然踢開去的毛巾上。于是他脫口喊道：“熏然！不要聽他講話！熏然——”

“你給我閉嘴！”史梵的爆喝瞬間截下淩遠的話頭，“你再說一句，我刺穿他的脖子！”

淩遠眼見着史梵手裏那把開刃的鋒利匕首已經刺破李熏然脖頸的皮膚，頓時不敢再說一言。

“熏然……去吧……去殺了他……”

李熏然腳下微微踉跄，腦子裏其實已然混沌至極，卻總有那麽一根筋緊緊繃着最後一絲清明，不斷地在告訴自己，快醒來，醒過來……然後，他猛地咬開了自己的舌頭。

那一瞬間，舌尖傳來的劇痛，還有彌漫整個口腔的鐵鏽味血腥氣讓李熏然迅速清醒。他那一下咬得過猛，從舌尖湧出的鮮血沿着他的嘴角溢了出來，慢慢往下流去。他擡頭去看面前的淩遠，眼裏已經恢複了清澈眸色，生死一線間，那眸色裏竟然還添了幾分對眼前人的安撫意味。

淩遠看着李熏然嘴角挂着的血線和他眼底神色，心裏劇痛，雙唇顫抖，眼淚一湧而出。而史梵看不到李熏然的臉，他瞧見淩遠模樣只當那人已然絕望，心下更喜，繼續湊到李熏然耳廓邊說着：“殺了他……熏然……殺了他……”

李熏然當下緩緩低了頭，盯着自己手裏的那把槍。這在史梵眼裏是看似無意識無意義的舉動，而趁這幾秒李熏然已經完全清楚自己捏在手裏的是一把怎樣的槍了。

李熏然槍法極準，槍法準的人總也是愛槍的人，而幸運的是李熏然不僅槍準、愛槍，還很懂槍。在長一輩的老資格警察中，軍警總是不分家的，李局長自己就是從特戰部隊退役才進了公安局。所以很自然的，公安大學畢業後，李熏然的局長父親把他扔進軍隊裏再訓了一年。這一年間，他不僅苦練近身格鬥，還摸遍了用熟了所有國內可以找到的槍械。

而正因如此，此刻他才可以迅速辨識出，這是一把大口徑的制式手槍，在國外專門裝備軍警的奧地利GLOCK手槍，穿透力極強。

他略提了提手，彈夾應該是滿的。

不論史梵往這把槍裏裝的是不是鋼芯彈，以它的威力，這麽短的射程，如果子彈真的打在淩遠身上，就一定是貫穿傷。

他李熏然是可以憑着自己對淩遠的熟悉避開要害，但他不能肯定自己一定不會打偏。

就算他沒有打偏，史梵也不一定看不出來李熏然在有意避讓。

就算史梵沒有看出來，那之後呢，他還有力氣擺脫史梵的鉗制回身給他一槍嗎？

就算李熏然能夠回身打出一槍，誰又能保證他可以把史梵一槍斃命呢？

如果沒有一槍斃命，那麽……不僅淩遠身上得不到及時處理的貫穿傷會致命，他自己也會死在史梵的槍口或匕首下——不，兩條命，這樣太不值當。無論如何，至少也要搶出淩遠的命來。

李熏然頭疼欲裂，大腦卻在飛速轉着。突然他感到左手手指一痛，才想起方才自己在情急之下卸下的剃須刀刀片還被夾在指間。是了，現在他的手上有槍有刀片，主動權真的在他手裏了。

李熏然與史梵的身體後背貼前胸緊緊挨着，他比李熏然高出一點。如果借着這把槍的穿透力，子彈從李熏然的肩膀肌肉穿過去後，就可以直接嵌進史梵的肺葉……

他決定了。

李熏然緊抿了抿唇，深吸口氣，蓄了幾秒力，猛地兩手同時動作起來。右手舉槍直指自己的左肩，左手捏着刀片直往史梵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腕去。

槍響的同時，那把匕首落了地。李熏然因着子彈的沖力與史梵一起向後倒去，卻在即将觸地的一瞬間拼命右挪了身體。

李熏然右大臂猛一發力往地上一架，整個人就幾乎側坐起來，而後他的右手瞬間扔了槍從自己的左手指間摳去刀片，再直直将刀片紮入了史梵的氣管。

做完這一連串的大動作，李熏然其實早已力竭，卻仍然勉力支撐着跪坐起來，拿膝蓋抵着依舊在掙紮想去夠那支槍的史梵的腹部，伸手搶着把地上的槍摸了過來。他想着淩遠還在身邊，特警也還沒到，史梵還在做最後的掙紮，而自己再多堅持一分鐘也難，便往史梵的右手腕上再補了一槍，讓他徹底失去了傷人的能力，才喘着粗氣倒在了病房冰涼的瓷磚地上。

“熏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