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溫暖對今晚要見的這位錢總的定位是:奇葩。
她第一次見這位錢總時,還是在去年。結果當天晚上,就在飯局上,這位大腹便便,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幾杯酒下肚後,直接當着一桌人的面要溫暖陪他一晚。
一下子,全桌的人都将目光投到溫暖身上。
當天溫暖是跟陳祺一起出去的,祺姐馬上打圓場,說我們溫暖還是小女孩呢,您就別跟她開玩笑了。
錢總打着酒嗝,眼睛紅紅地盯着溫暖,咧着嘴笑:“小女孩好啊,我就喜歡小女孩。我又沒老婆,她用不是做小三,怕什麽!再說我也不虧待她,十萬,行吧?”
那并不是溫暖第一次被人直接開價,但是卻是第一次有人将這種事直接擺到臺面上來。
溫暖在桌子下死死地握緊拳頭,指甲刺得手心生疼,借着那點痛意,她硬是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像一般剛出校園的小姑娘那樣直接甩臉走人。
她微笑着婉拒了。
“二十萬。”錢總毫不猶豫加了價。那神色,明顯是勢在必得。
溫暖仍是笑着婉拒:“承蒙您看得起,但是我暫時手上的錢還夠花,要不您再找別人吧?”
“五十萬。”錢總緊緊地盯着她,已經略微有點不快。
其他人早已經不說話了,只盯着溫暖看,眼神複雜。
他們都是看客,只有她才是在臺上獻醜的那一個。
陳祺剛想開口,錢總瞪了她一眼。
“一百萬。就算你還是個處也值了。”他呼哧呼哧喘着氣,冷冷笑着,“你在你們公司辛辛苦苦一個月才能掙多少錢?再說我找你,是因為你長得像我第一個相好的,初戀,懂吧?”
溫暖在桌下攔住想翻臉的陳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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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酒杯,她笑着站起來。
“錢總您這樣講,我就明白了。長得像您初戀,這是緣份,所以我得敬您一杯。”
這話一出,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
大家都笑着說這真是緣份啊,有人趁機勸她從了錢總,說錢總人真不壞,還有人說是啊,錢總又沒老婆,萬一緣份再深一點,直接娶了你,不也是佳話一樁嗎。
溫暖只是笑,沖已經笑呵呵端起酒杯的錢總再次揚了下酒杯,一仰脖,将那杯酒一口悶掉。
在一片叫好鼓掌聲中,她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笑道:“可是我心中也有個初戀,長得卻跟錢總您不太一樣。您的一片心意我懂,我的一片心意,也請錢總您成全成全。”
這還是拒絕了。
錢總端着一杯酒站在那裏,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忽然高喝一聲:“好。”
一口飲掉杯中酒,再坐下時,好像剛才的事完全沒發生過。
飯局散後,溫暖拒絕了讓陳祺送她回家。
她沒有坐地鐵或打車,一個人順着路慢慢往前走,一直走到腳痛,踢掉高跟鞋拿在手裏繼續走,最後不知怎麽走到外灘,坐在黃浦江邊看月亮。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她一直記得那晚她的身邊人來人往,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
只可惜“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她甚至都記不起當初為什麽要來上海。
那晚一直到很晚她才回到家。洗澡時才發現腳上起了好幾個大血泡,痛了幾天才好。
後來錢總又單獨找過她,先是賠禮,說不應該在那麽多人面前提,又表白,說她真是長得像他初戀,他是真喜歡她,還是一百萬,就一晚。
在又一次被溫暖拒絕後,他幹脆向溫暖求起了婚,還說就喜歡她這樣有原則的小姑娘。
就在兩個月前,溫暖還接過錢總的電話,嚷嚷着要請她吃飯。
其實錢總這個人,有惡劣的一面,但又不是十足的壞人,至少那晚在那麽多人面前讓他下不了臺,他也沒真記恨溫暖。
他大概只是習慣物化女人。
那個所謂像初戀的說辭,也許是真的,也許只是他找女人的借口。
在這幾年,溫暖碰到過很多像錢總這樣的人。
有人像他一樣直白,直接用錢砸人。
也有人比較高明,會僞裝出含情脈脈追求的假像,本質上仍是用金錢來讓你慢慢淪陷。
這些人不止事業有成,有人還長相不錯,談吐不俗,或者還是名校畢業。
溫暖親眼見過她身邊有好幾個人,或是被金錢攻陷,或是迷惑于所謂的柔情。
可是她被愛過,知道真正愛你的人看你時什麽樣子。
她在那些人的眼中,只看到了欲望和征服。
一旦有人對你開了價,你在他眼中,不過只是一件商品,是可以拿來買賣的。
她并想在自己身上打上價碼。
其實溫暖有時候也在想,她在堅持什麽呢?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還堕過胎,這輩子也沒結婚生孩子的打算,倒不如趁着年輕漂亮,找個長相順眼又出手大方的,榨一筆養老錢。
只是最終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
她怕一旦降低底線,就會越來越堕落。
即使向圖南放棄她了,她也不能放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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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飯局的氣氛很好。
每個人對溫暖都有一種形容不出的客氣。
錢總曾經想直接拿錢買溫暖一晚的事,鄭總一直不知道,倒是在座的人當中,溫暖認出有兩個是那晚在場。偶爾視線相碰時,溫暖都能看到那人眼中尴尬的笑。
錢總也尴尬,甚至帶着一點兒讨好。
席間,帶溫暖入配音圈的那個師兄忽然打電話來。原來他是看了新聞,特地打電話過來求證。
“所以,是真的了?”師兄笑着問。
溫暖站在包間門口對面的一盆室內盆栽旁,摸着一片翠綠的葉子:“嗯,是真的。”
“初戀?”
“嗯。破鏡重圓,俗吧?”
師兄哈哈笑:“有情人終成眷屬,再俗也是好的。暖暖……哎呀,我這高興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祝你們幸福吧。結婚給我張帖兒。”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沒問題吧?”
這最後四個字讓溫暖心裏酸了一下。
這是怕她作不了主呢。
“沒問題。”
師兄哈哈笑着挂了電話。
溫暖靠在牆上,慢慢地籲了口氣。
這種因為高攀了,別人覺得你應該低人一頭的感覺真不好受,難怪以前總說什麽門當戶對,看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要是還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就好了。
包間的門從裏面打開,錢總笑呵呵地走過來,搓了搓手。
“你看這個誤會弄的,溫小姐,以前的事,你別介意啊。”
溫暖直起身體,淡淡笑着:“沒有,錢總您是個很有誠意的人。我也希望您能再碰到一個長得像您初戀的人。”
砸錢砸得很有誠意,後面找她時,也沒有随便動手動腳,更沒有打擊報複過她。
基本上他屬于格調不高的人當中,還算光明磊落的人。
錢總摸了下自己的腦門,嘿嘿笑:“我知道溫小姐你心裏是不信我的,不過我真沒騙你。”他幹笑兩聲,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們那個年代的人,不打扮不化妝的,她沒你這麽好看。大概就五成像吧。”
溫暖有一點點意外,看錢總的神情,好像還真有那麽回事。
真想不到,這麽多年了,之前那位太太都已經過世,錢總竟然還惦記着自己的初戀。
她一時略有感觸,多嘴問了一句:“這麽惦記着,怎麽就分了呢?”
錢總淡淡笑了一下,臉上的神色甚至可以稱之為傷感:“我家人不同意。她出身不太好……其實是很不好。”他擺了下手,恢複成平時那種形容不出的猥瑣和油滑,“反正就那麽回事呗。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總之以前對不住的地方,你跟向先生都多包涵包涵。”
見溫暖笑着點頭,錢總摸着自己的肚子又折回包間。
溫暖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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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沒有人勸溫暖喝酒,那幫人也沒有沒完沒了地拼酒,溫暖回到家時,還不到九點鐘。
藍圖就在玄關處乖巧地等她。
溫暖笑着彎下腰,把它抱到懷裏,順便踢掉腳上的鞋,趿拉上拖鞋。
“想我了?”她問。
藍圖窩在她懷裏,怎麽看怎麽可愛。
溫暖捏了下它的小肉爪,又笑着問:“餓了嗎?”
藍圖在她懷裏蹭了蹭。
就連養只寵物,也是要講緣份的。
她是在那麽多貓當中,一眼就相中藍圖的,而藍圖也跟她投緣,完全不抗拒她抱它。
給藍圖放了把貓糧,趁着它進食的時候,溫暖先去洗了個澡。
剛從浴室出來,發現小家夥已經吃完東西,自覺主動地窩到床上,準備陪溫暖睡覺覺。
溫暖忍俊不禁,走到床邊把它抱起來。
“這裏不是你睡的,你不是有自己的小窩嗎?”
藍圖:喵……
溫暖:“抗議無效。”
藍圖睜着水汪汪岳绮羅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看着她:“喵……”
溫暖笑了笑,親了下它的小額頭:“好吧,家裏是太大了,太空了,那,咱倆作個伴吧。”
帶着藍圖上了床,溫暖決室給向圖南打個電話,告訴他他的位置被人,不是,是被一只貓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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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圖南下午跟工廠所有主管級以上見過面,大家反映的幾個問題,大體上跟他過來前所預想的差不多。
人工成本,原材料不斷上漲,客戶一再壓價,因為福利變差,工人的積極性不高等。
但是沒有人提到訂單延期和産品質量的問題。
這明顯是覺得他剛過來,不了解情況,試圖将所有問題歸于外部原因。
向圖南捏了下鼻根,暫時将目光從電腦上離開。
無意識掃了下屏幕的右下腳。
九點多了。
有點意外,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
坐在他對面的江暖看到向圖南擡頭,以為他有什麽要問的,立即做好了回答問題的準備。
向圖南靠到椅背上:“這麽晚了,你快點下班吧。辛苦了。”
按工廠的作息時間,的确早該下班了。
“份內事,應該的。”江暖沒立即合上電腦,輕聲問,“向先生您不回去嗎?”
“我再等一會兒。”
“要不要我再留多一點時間?萬一您有什麽想了解的。”
向圖南擺了下手:“不用了,你趕緊下班吧。”
江暖合上電腦,站起來:“那我先下班了,向先生。”
“嗯。”
江暖拿起筆記本,剛轉過身,就聽到身後向圖南的手機在響。
憑鈴聲響的次數判斷,向圖南幾乎是秒接。
“暖暖。”
江暖怔了一下,因為太過熟悉,幾乎本能地以為是在叫自己。
剛想回頭,忽然醒過神。
身後,向圖南又小聲地問了一句:“在幹嘛呢?到家了吧?”
語氣極其親呢。
裏面不知道說了什麽,在江暖關門的一瞬間,她看到向圖南臉上有一種特別溫柔的笑。
這位向先生看起來好像很好相處,很溫和,這大半天,并沒有因為工廠一直虧損而大怒,經常會笑一下。
但是當你看到他此刻的笑容,就會明白,前面那些笑容,不過只是出于他的修養。
她在門後站了幾秒鐘,立即在門上敲了幾下,然後打開門,微笑道:“向先生,需要幫您買宵夜嗎?我知道這旁邊有一家的馄饨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