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阮婁抹了下袖襟, 挺直肩膀說道:“這可真是我大哥,如今到了這時候, 竟還要瞞我。是不是還當我幾歲大小成日跟在你屁股後面呢?”
阮鈞聽了這話,眉頭蹙起, 厲聲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阮周氏瞧着這兄弟兩人之間似是有些不對, 連忙上來打馬虎, 她拉了下阮婁的袖子, 說道:“哎呀, 你看你這話怎麽說的?咱們都是一家人,大哥平日待你如何?怎麽會有什麽事情瞞着你呢。”
她又轉頭對阮鈞說道:“大哥,他就這脾氣, 您又不是不知道。好事兒到了他嘴裏就變了個味兒,我也因此受過好多委屈。”
阮婁又要開口說話, 阮周氏回頭剮他一眼,對阮鈞說道:“大哥, 事情是這樣。阮家瓷窯的事兒阮婁他一直挂念着,心裏又煩悶的慌,這就病了, 一直在床上養着,是以大哥您和阮阮搬來劉家村他也未露面。不是他不肯去, 是實在不能去。如今身子剛好些,他想着阮家瓷不能就這麽沒了呀,就去大輿鎮轉了一圈看看瓷器鋪子裏面都在賣些什麽,也好來和大哥商讨。可大哥你猜怎麽着?”
阮周氏會說話, 一來二去便将阮鈞心裏的氣撫平了。
她說到中途稍歇了下,端起阮瀾送來的茶水喝了口潤潤嗓子,誰知道一口下去險些吐出來——這哪裏是茶水?齁的人嗓子更幹了。
阮周氏擡頭看了一眼阮瀾,阮瀾也正看着她,笑的溫溫潤潤人畜無害,見她一口喝完了,登刻又捧着茶壺來倒水。
阮周氏看着阮瀾硬是擠出一絲笑容:“阮阮現在都會自己幹活了,真是長大了。”
阮瀾被誇心情大好,端起茶杯遞到阮周氏手裏,示意她快點喝。
若說別的阮鈞都還罷了,但誇阮瀾的事情無論大小他都不會錯過:“你看你這孩子,你嬸嬸誇你你便要多倒杯茶,還是孩子心性。”
阮瀾不好意思的繞到了阮鈞身後。
在別人看來這是小女兒的嬌羞,可在當事人阮周氏手上端着那杯齁鹹的茶卻是尴尬。不喝放下也不是,喝了自己舌頭都要麻了。
她也沒往別處想,只是覺得以前阮瀾家中都是有下人的,這些泡茶的事兒無需她親自動手,如今自己幹活難免會有疏漏。
畢竟之前的阮瀾性子柔軟乖巧,就算受到變故的打擊也不至于往自己茶裏倒鹽巴。
阮周氏想了想,為了防止之後阮瀾繼續給自己倒茶,亦或是用這般殷切的眼神盼着自己喝茶,還是先将她支開,也方面後面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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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說道:“嗨,我這倒是忘了,咱們在這兒說着,孩子們規矩坐在旁邊得多無趣啊。阮瀾”,阮周氏沖阮瀾招了下手:“阮朋和阮钰聽說你來了劉家村,一直想來找你玩耍呢。不若你就帶他們四處走走?”
阮朋和阮钰一聽終于不必在這兒枯坐着了,登刻站起來。阮瀾卻有些不情不願,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看了阮鈞好幾次。
阮周氏笑道:“大哥,您看阮阮,她惦記您呢。”
阮鈞擺了擺手:“去吧去吧,你也悶壞了,難得他們兩個來了,你們年齡相近也有話說,不要每日總守着我。”
阮瀾:我和一個白眼怪、一個智障有什麽好說的?說她今天翻的白眼格外白,還是說他今天腦子裏進的水格外多?更何況我是個啞巴啊爹!你忘了嗎!我聊什麽?!
但既然阮鈞都說了,那兩個也走到了門口,她便不得不盡地主之誼,帶着他們在附近走走。
待得三個小輩出去了,阮鈞這才開口說道:“方才你說二弟去瓷器鋪子轉,然後呢?”
阮周氏回過神來,抿了下發麻的舌頭,說道:“這就真是巧了,阮婁在個瓷器鋪子裏看到一套胭脂紅碗,那顏色可是真好看。我聽了倒是想咱們雖然見的瓷器多了,可紅釉卻是少見。”
話說到這兒,阮周氏和阮婁都仔細看着阮鈞的表情。
阮鈞卻只是略一沉吟,說道:“其實紅釉瓷在民間也不少見,只是因附近有阮家齊家在,加之紅釉路途遙遠運送不便,只在此處少些。而且紅釉造起來釉面難施,廢品極多。價格賣得高,百姓難以觸及,所以紅釉瓷大多是做些春瓶、膽瓶之流做擺設。若是一套普通家什,譬如紅碗,确實難以賣出。”
阮婁和阮周氏二人對視一眼,絲毫看不出阮鈞說這話時有什麽不對勁兒的。
兩人多年也知阮鈞脾氣秉性,絕不是那種藏私還能面不改色的人。
難不成真是阮瀾那丫頭燒的?也不能啊,她燒出什麽阮鈞難道不知?還用他們兩個說不成?
兩人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怎麽繼續這個話題。
…………
阮瀾跟着阮朋阮钰兩人走到院子裏,往石桌邊上一坐就懶得動彈了,平日裏幹活歸幹活,那是生活所迫,如今讓她帶着這兩個人四處晃蕩,她還不如鹹魚癱一會兒曬曬太陽舒服呢。
阮钰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譏諷道:“敢成剛才那麽勤快是裝給人看的呢。”
阮瀾:你錯了,我不是裝給別人看的,我是為了讓你娘多喝點鹽水。
阮朋在旁說道:“你和她置什麽氣啊?她又不能說話,沒意思透了。”他環顧四周,踢了一腳院子裏堆疊整齊的瓷石。
“就是因為不能說話啊,之前你也欺負的緊,還不是看她這些年長的好看了,下嘴都輕了。”阮钰走到阮瀾身旁,雙臂盤在胸前,居高臨下的說道:“不是讓你帶我們四處走走嗎?你知道秦逸哥哥家住在哪兒吧。”
阮瀾眼皮子都沒擡,年紀都不小了,搞什麽小學生排擠針對,看看我家阿追,年紀明明差不多,人家就懂事兒。唉,還是自己教得好。
阮钰早些年就看阮瀾不順眼,畢竟阮瀾家裏和她家裏還是有差距的,逢年過節遇到一起的時候她爹娘總是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多讓着阮瀾,生怕哪兒讓這位千金小姐不順心了影響阮鈞給的紅利。
家裏大人時常說道,阮钰也知道阮瀾和秦逸好似有個婚事。但在她心裏,阮瀾是怎麽也配不上秦逸的。秦逸知書達理,人也長得好,而阮瀾呢只是個啞巴,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更何況,秦姨和自家娘親關系好,要不是阮瀾占了早,本該輪到自己的。
除了這些,更別提吃的穿的用的,自己哪樣都比不上阮瀾。同是阮家的小姐,怎麽差別就這般大呢?
但想歸想,阮钰也清楚這和爹有很大關系,要怪只能怪自己投胎不及阮瀾。
直到前不久阮窯出事兒,阮瀾一家搬到劉家村,阮钰做了個夢。她夢見之後的種種,一覺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阮瀾之後真的嫁了秦逸,秦逸也高中狀元成了一方大吏。後來有個人當了攝政王,鬧得天下不寧,還把阮瀾給搶了去修建琉璃塔,秦逸為報奪妻之恨聯合多處勤王,竟真将這攝政王給殺了。
之後秦逸被封王,王妃之位卻一直空着,世人都說他是懷念亡妻。
而阮钰此刻就住在秦逸的王府當中,只不過無人問津罷了。
當年她父親阮婁好賭,将家産全都輸光,走投無路之時竟将自己賣給一個老頭子當小妾。兵荒馬亂之時,老頭子帶着兩個兒子逃離了大輿鎮,将自己給撇下了。
自己一個弱女子除了色相還有什麽能依傍的?就憑着這個過活。
秦逸當時已經小有名望,他來尋阮瀾,卻先遇見了自己。
若說阮钰之前對秦逸只是年少時的懵懂,但此刻救她于水深火熱當中,阮钰難免因感激生情愫,但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千千萬萬配不上秦逸的,便只好再依仗着自己曾經最讨厭的堂妹阮瀾的名義跟着秦逸。
一直看到秦逸尋到阮瀾,阮瀾靠着做琉璃為生,日子雖清貧但竟然無事。
興許是她運道好吧,阮钰想着,她從小運道就比自己好。
秦逸娶了阮瀾,阮钰就跟着一直在秦府裏住。她看着秦氏對阮瀾諸多挑剔,讓她不要再進瓷窯,又看着因阮瀾一直無所出,秦氏給秦逸找了諸多女子住進後院。
後來的事情阮钰便不知道了,她只知道阮瀾去了京城,後來聽說阮瀾死了,可全家都是喜氣洋洋,好像死的人與他們毫無關系。而自己也不過懷揣着一份癡心妄想,行将就木無人問津。
阮钰醒了,她将這個夢翻來覆去的想了幾遍,覺得這是老天賜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
如今再來一次,她決計不能讓爹将自己賣出去,最好是早做打算。秦逸未來可是高高在上的異姓王,更何況他的一片深情興許也能落在自己身上?
阮瀾是個啞巴,秦姨老早就不喜歡她,若是換成自己,依着秦姨和母親交好,定然不會像當初阮瀾那般。更何況自己原本就不會下瓷窯造瓷,也不會和秦姨有什麽頂撞。
阮瀾做不好的,自己未必就做不好。
至少再來一次,她絕對絕對不會走上原本的路。
因夢裏她和阮瀾接觸少,倒是不知道阮瀾家中來了個遠方親戚,聽聞還是表兄。前世自己恨不得和到了劉家村的阮瀾撇清關系,未曾抓住這個機會,如今若是利用這表兄挑撥阮瀾和秦逸,不知如何。
阮钰想着,這便擡頭問道:“不是聽說你家中來了個表兄嗎?怎得這麽長時間也未見人?如今大伯家這般境況,難不成還要靠你幹活養活他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阮钰姑娘,你夢見那位攝政王叫什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