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觀察日記

第8章

小水牢牢地抓着江奶奶給的那個小包，一直沒有放手，也一直沒有從窗前離開過。

他站到了天光初亮，路上漸漸出現了人影，來往的行人變得越來越多，等到他的小肚子咕咕地叫了好幾次，他才總算是等到了回來的晏沉。

晏沉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得腿都麻了。

小水茫然地仰頭看着他：“奶奶呢？”

晏沉垂下眼，沒有回答，而是心疼地将他抱了起來：“你在這裏站了一夜？”

“奶奶呢？”小水抓着他的衣服，急切地道：“奶奶去哪了？為什麽奶奶沒有回來？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奶奶……奶奶呢？”

晏沉動作輕柔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将他放到了小床上，動作強硬地拉過被子給他蓋上：“睡吧。”

小水執着的看着他。

晏沉沉默，伸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一下子變得漆黑，還能感受到從晏沉掌心傳來的溫度。小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想要擡手将晏沉的手掌扒拉下來，可還沒來得及動手，眼淚就已經嘩啦啦流了下來。

他哭起來一向小聲，動靜小，也不常哭。小水一向是乖乖巧巧的，不給任何人添麻煩，他牢記着平時江奶奶和晏沉囑咐他的話，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讓其他人發現，可現在，他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也将以前聽到的囑咐忘得幹幹淨淨，一手抓着晏沉，一手抓着江奶奶塞給他的小包，哇地一下大哭出聲。

“嗚嗚嗚……奶奶……”

江奶奶是在路上走的，甚至沒等到救護車到醫院，就直接去世了。她隐隐約約明白了自己時間不多，只來得及匆匆整理出一個小包，裏面裝得全是值錢的東西，她早早取出來的現金，還有幾樣金首飾，差不多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江奶奶沒有子女，剩下的東西帶不走，也給不了，這些是她唯一能留給小孫子的東西。

小水哭到最後連一絲力氣都沒了，喉嚨沙啞，還直打嗝，後來沉沉睡了過去，他還仍然抓着那個小包沒有放開。

晏沉摸了摸他的頭，嘆了一口氣，又轉身走了出去。

江奶奶的後事是晏家辦的。兩家關系好，平時江奶奶又對晏沉多有照料，晏父晏母對她感激的很，特地在公墓裏買了一塊好位置。葬禮舉行的那天，晏沉還帶着小水去了。

小孩不能出現在衆人的面前，因此就化作了原型，躲在晏沉的口袋裏，悄悄地探出一顆小腦袋望着那個方向。他不敢出聲，腦袋搭在口袋邊緣，無聲地啪嗒啪嗒掉眼淚，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浸入深色的衣服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等晏沉想要去安慰他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口袋濕了一大片。

他緊緊地抓着口袋裏小怪物的尾巴，才沒讓小水蹿出去。

等到葬禮過後，他就直接帶着小水回了自己家中。

小孩蔫噠噠地趴在他的床上，失魂落魄，提不起一點勁。

晏沉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江奶奶走了，日子該過還得過，你放心，就算江奶奶不在，我也會好好養你的。”

小水沒有說話，而是換了個姿勢，目光沒有焦距地盯着前方。盡管隔了一堵牆，但那是江家的方向。

上一次他對來晏沉的房間興奮無比，也對下一次充滿了期待，可現在卻是一點喜悅之意也沒有。

晏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說：“以後不能回去了。”他頓了頓，又道：“有什麽要的東西，就趕緊拿過來，再過一段時間，所有東西都要被處理掉了。”

聞言，小水立刻翻身坐了起來，着急道：“不行！”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幫你運點東西過來。”晏沉說：“那你現在是要繼續趴在這裏？還是和我一起過去收拾東西？”

小水連忙從床上爬了下來。

晏沉給他套上寬大的衛衣，帶着他進了隔壁房子。之前江奶奶給他留了一把鑰匙，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對于小水來說，整個家都充滿了回憶，不管是江奶奶給他買的那些小玩具也好，還是和江奶奶一起睡過的床鋪也好，連廚房裏煮過魚湯的大鍋都讓他戀戀不舍。

晏沉一開始就給他劃了個大圈，說只能帶走一個圈那麽多的東西。小水急匆匆地跑上跑下，将自己的東西搬了過來，又拖着大棉被往上面堆，甚至還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推平時和江奶奶一起坐着看電視的沙發。

晏沉簡單地從中收拾出了他的用品，打成一個大包，直接從窗戶扔到了自己的房間裏。至于剩下的……他低頭對上小孩濕漉漉的眼睛，堅定地搖了搖頭：“這些都不能帶。”

小水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他難過地看着晏沉，說話之間都帶上了哭腔：“你說能帶的。”

“我說是收拾東西，那些要是帶走了，之前那些東西你一樣都帶不走。”不會有人在意是否少了幾件衣服或玩具，可要是連大件家具都不見了，那他可就完了。晏沉無奈地道：“再說了，你搬得再多，我房間也放不下。”

說得好像也是……

小水糾結地盯着自己的腳尖看了一會兒，忽地想起了什麽，又連忙往樓上跑，将自己藏好的小包翻了出來，這才将小手放到了晏沉的手裏。

他軟軟地道：“收拾好啦。”

小水正式搬家了。

距離不過百米，從江家搬到了晏沉的房間。晏父晏母工作繁忙，也給了自己兒子足夠多的空間，因此，他們也沒有發現家中多了一個人，更不知道自己兒子還偷偷在房間裏藏了一只小怪物，還欣慰于自己兒子也開始學會了做飯，壓根不知道，晏沉做的大部分食物都落到了其他人的肚子裏。

對于小水來說，自己能活動的範圍更小了。

在晏父晏母不在家的時候，他倒是能走出房間在晏家上下玩，可也得小心翼翼的，不能留下任何痕跡。平時晏家一個人也沒有，白天晏沉也要上學，房子裏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以前還有奶奶能陪他一起玩，可是現在奶奶也沒了。

小水走出來幾次，後來便再也沒有興趣了，更多的時候還是趴在晏沉的書桌上，看着對面的屋子發呆。

江奶奶去世了，他也從那裏搬了出來，對面的屋子從此閑置了下來，也沒有人住進來，一切都還保持着原來的模樣，仿佛主人随時會回來一樣。

小水想要回去，可他都爬到桌子上了，又遲疑地爬了回來，繼續趴在桌子上發呆，腳丫子懸在空中晃蕩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晏沉提着剛買的小零食回家的時候，一推開門，看見屋子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也不見小水的蹤影。他愣了一下，立刻喊了一聲：“小水？”

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咕嚕嚕的水聲，晏沉愈發懵逼，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才發現角落裏多了一個水桶，裏面盛滿了水，他走過去一看，果然在裏面發現了正在吐泡泡的小怪物，小水瞪着圓滾滾的眼睛，一見到他，又一頭紮進了水裏。

“怎麽躲到這兒來了？”晏沉蹲下身看他：“我給你帶了點心，吃不吃？”

小水在水桶裏盤成了一個圈，糾結了半晌，才又浮出水面。他張嘴，還未說話，就被晏沉用兩根手指捏着提了起來。

“嗷~”

手中的小怪物不安分地掙紮着，不時發出稚嫩的叫聲，試圖阻止他的動作。晏沉沒有理會，而是直接幫它擦幹身體，然後動作輕輕地放在了床上。

“變回來。”

小水委屈巴巴地變回了人形，轉過身背對着他生氣。

他的小情緒還沒有持續半分鐘，晏沉就拿衣服過來給他套上，等他好不容易把腦袋從領口鑽出來時，那邊晏沉也打開了食物的包裝袋。

被包裝袋鎖住的香味立刻溢了出來，盈滿整個房間，原先只能聞到少許味道，如今這香味卻是灌滿了整個呼吸道，讓小水想要不注意都難。

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對着袋子嗒嗒地流口水。

“這是什麽？”

“鐵板鱿魚。”

鱿魚他認識噠！

是很好吃的海鮮哦！

小水情不自禁地被香味勾引了過來，目光緊緊地盯着那個袋子，當晏沉将被竹簽串成一串串的鱿魚從袋子裏拿出來後，他的目光也跟了上去，随着晏沉的動作往上往下往左往右。

晏沉逗了他半晌，才将鐵板鱿魚冷卻下來之前将整袋小吃都給了他。

小水還從來沒有吃過這個呢，江奶奶喜歡自己做飯，也從來沒做過這種做法，鱿魚還是原來的鱿魚，可在香料的中和之下，就成了小水從未嘗過的美味。

見他吃的開心，晏沉也松了一口氣。

他想起進門時看到的畫面，心念一動，道：“你想不想去游泳？”

“游泳？”

“你之前應該是從海裏來的吧？”晏沉說：“上岸之後，就一直沒有回去過，想不想回到海裏去？”

“回到海裏？”

“這兒離大海并不遠，我馬上就要放暑假了，要是你想的話，我随時都可以帶你過去。”

小水呆呆地擡頭看他。

他從水裏出生，最親近的就是水。

可就像是晏沉說的那樣，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不知道老龜他們怎麽樣了呢？

“小水想去！”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晏沉，興奮地道：“想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晏沉：轉移注意力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