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個人進了門, 陸司語說:“宋隊,你先去洗澡吧。”
打開了燈, 宋文才注意到陸司語凍得嘴唇都發白了, 又開始擔心他身體,把他推進洗手間:“快去洗澡,等下你別感冒了。”
陸司語擡了頭, 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宋文笑着補了一句:“這個就別謙讓了,兩個大男人的,我不介意一起。”
聽了這話,陸司語素白的臉色微紅了起來, 特別是耳朵尖,紅嫩嫩的, 他這才沒說話, 拿了浴衣進去,不多時裏面就響起了水聲。
宋文在外面把濕漉漉的鞋子脫了,又開了空調,去包裏取了備用的衣物出來。他之前在警局備的東西, 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不多時,浴室的門咔地一聲輕響, 陸司語披了件浴袍出來, 他下午不太舒服,晚上又爬了幾個小時的山,臉色還沒有恢複過來, 這時候剛洗了澡,被熱水蒸騰着,整個人更是顯得越發的白,像是玉做的一樣,眉目卻襯得越發的黑。度假山莊裏面的燈帶了點柔光,這麽看上去,眼前的人比宋文想象中還要好看。
那浴袍對他有點大,走動了幾步,陸司語的領口就處露了一段鎖骨出來,喉間那顆紅痣紅得刺目,像是個血點,又像是用筆點了朱砂。
陸司語看到宋文看着他愣神,低頭輕輕把領口拉的嚴實了一些。這一動之間,從浴袍的下緣露出兩條修長筆直的腿。
宋文以前出公差沒少和傅臨江還有老林一起住過,那時候都是自自然然的,唯獨和陸司語,忽然氣氛不正常了起來。宋文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大家只是同事不好逾越,輕咳了一聲,低頭彎腰抱了衣服進去:“我去洗澡了。”
被水沖着,宋文磨蹭了一會,直到冷靜下來才出去。陸司語已經換了居家的睡衣,靠坐到了床頭處。山裏的晚上氣溫低,就算是開了空調,還是要蓋被子的。
陸司語看了宋文出來,側頭動了動身子說:“這床有點硬。”
宋文走過去摸了摸:“還好啊,公主大人,你是覺出來下面放着豌豆了嗎?”
陸司語坐靠在床上,擡起頭一雙眼睛看向宋文,片刻之後長睫垂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是兩把小扇子:“我翻了所有的櫃子,只找到了一床被子。”他的聲音帶着點悶,好像是有點難為情,但是一起睡這事是他主動提出來的,為了不尴尬,還是告訴了宋文。
宋文:“……我覺得開了空調以後不太冷了。”
陸司語道:“沒事,被子夠大,一人一半吧,我只是和你說下。”
宋文想了想說:“我睡覺的時候,按理說是不打呼嚕的,但是睡着了這事……誰也說不準,如果我有聲音吵到你,你就把我叫醒。” 第一次共處一室,兩個人都還有點拘謹。說完話他就爬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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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司語嗯了一聲,随着宋文上來,他感到旁邊的床墊一沉,從小到大,他從來沒和別人睡過一張床,這時候還有點緊張。他也躺了下去,然後側轉了身,背對了宋文。
床頭處有面玻璃裝飾,宋文側頭一看,就發現陸司語的一雙眼睛還是睜着的。
宋文望着他的背影拉了拉被子,然後關了燈只留了個夜燈,合上眼睛。
昨天畢竟是奔波了一個晚上,窗外又有隐約的雨聲,宋文躺了一會,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陸司語這時候才偷偷回身看了看他,宋文睡覺起來很安靜,雙目閉着,顯得鼻梁越發高挺。宋文之前的擔心是多餘的,他睡覺的時候很老實,呼吸的時候沒什麽聲音,手腳也安安穩穩地放在一旁。
借着夜燈那微弱的光,陸司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幫他撩了一下幾根在眉眼旁的頭發,這麽看上去,眼前的男人真是挺帥的,也怪不得警局裏有小姑娘一直有意無意找他,只不過宋文一心撲在事業上,對這些全部隔絕。
陸司語看了一會,這才轉身閉上雙眼,也睡了。
山村裏的夜晚安靜極了,開始還偶爾有那麽一兩聲的蟲鳴,後來就什麽聲音也沒有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仿佛只剩了這麽一間屋子,一張床。
到了半夜,陸司語進入了一種假眠的狀态,好像是身體騙自己已經睡着了。他昏昏沉沉地在睡着,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睡着,其中好像還有夢,可是夢到了什麽全然不知,他想醒來可是怎麽也醒不過來,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了似的,拼命掙紮。
宋文這一覺不知道過了多久,到後來,他覺得身體有點冷。那感覺,仿佛周身泡在了冰冷的雨水之中。到了後半夜,他被凍醒了,睜開眼睛一看,是陸司語裹了被子蜷着身子背着他躺着,随着他的翻身,那被子全都被拉走了。
山間的溫度本來就比較低,這幾天接連的幾場雨,更是降溫,空調好像怎麽也吹不熱,什麽都不蓋确實有點冷。
宋文坐起來沉默了半分鐘,看了看一旁蜷着的陸司語,所有的被子都卷到了他那邊,把自己裹得像是一只蝸牛。
宋文覺得又可氣又可笑,是誰之前說好的一人一半呢?他和睡夢中的陸司語搶過來了半條被子,把被子拉開一點被角鑽了進去。
這一覺剛迷迷糊糊地要睡着,宋文又覺得身上的被子滑動着被陸司語卷走了。宋文一時抓了被角忍不住小聲道:“小祖宗!別拽了!”
陸司語喃喃叫了一聲:“小狼……”
宋文開始覺得陸司語是在叫他,然後他想起來,這人應該是在叫自家的狗。這一次宋文覺出來有點不對,往他身旁湊了湊,陸司語身子蜷着,身上都是冷汗,還在微微發抖。宋文忽地一激靈醒了過來,伸手往陸司語的額頭上摸去,只覺得溫度高得吓人。
宋文急忙去叫陸司語:“別睡了,醒一醒。你都快燒成暖氣片了。”
陸司語昏昏沉沉地,那種被壓着的感覺終于離開了身體,他努力睜開一雙眼,看眼前的宋文有點着急,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然後他就覺得,渾身酸疼得厲害,胃裏像是刀割一樣地疼着,嗓子裏一時也像是堵了東西,火辣辣的,他忍不住唔了一聲,咬住了下唇,閉着眼睛把身子蜷得更緊。
“走,起床,去醫院。”宋文說着話,當機立斷起來穿衣服,“你發燒了沒覺出來嗎?”
陸司語剛從那種被壓制的假眠狀态中出來,掙紮了一下,覺得有點起不來,啞着嗓子問:“幾點了,明天去可以嗎?”
宋文按了下手機看了時間,“這才四點多,明天你得燒到40°去。”說了話他直接按開了燈,現在沒有溫度計,他只能憑借手感知道陸司語燒得不輕,“也許現在都有40°也說不定。”
“宋隊……我胃疼。”陸司語這次再沒瞞着,可憐兮兮地說,他被那燈光刺了眼睛,伸出一只手遮了光,另一只手緊緊攥了被子按在腹部上,他的額角都是冷汗,清俊的臉上蒼白一片,眼角發着紅,看上去越發可憐。
現在回想起來,他昨天下午的時候就有了征兆,那時候歇了一會還慶幸着沒什麽大事,到了晚上折騰了半夜又淋了雨,如今這半夜裏來得變本加厲。陸司語試着想要坐起來,可是胃部痙攣抽搐,身體裏疼得有把刀在絞動一般,稍微适應了燈光,他把身體折了起來,兩只手打橫死死按住喧嚣的胃部,呼吸都不敢用力。
“胃疼更得去醫院,本來昨晚上不讓你跟着,你非要逞強。”宋文摸出手機,“要不我打120叫救護車過來。”他一邊說着手上急忙收拾着東西,把衣服穿戴齊了,站在陸司語的床邊,把人拉過來,抵了抵額頭,只覺得他燙的厲害。然後他想明白道:“在這邊120過來估計都得費點時間。”
陸司語疼得渾身都在顫,卻又死要面子,眨了眨眼睛道:“別……讓我歇兩分鐘,我換衣服起來。”
宋文先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端着讓他喝了,然後把他的衣服拿過來。陸司語等着身體裏面的疼稍微緩了,才坐起身來。衣服剛換好,就又呃了一聲捂着胃部低伏下身去,那種感覺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吞下去一把刀片,在身體裏不停割着。
宋文一邊攬着他一邊幫他系扣子一邊哄着:“再忍一下,等下到醫院就沒事了。”
陸司語臉色蒼白着,有點虛弱地看着他,話都說不出來,也就任由他擺布。宋文只覺得懷裏的人不正常地發熱,看他低垂着頭,尖尖的下巴垂得快到頸窩上,一雙眼睛閉着,長長的睫毛顫得厲害,根本沒有力氣起身。
宋文打了個急救電話問了情況,鎮上的醫院要派車過來,一來一回要一個小時,還沒有他開車過去快。而且陸司語現在狀态不明,先去村子裏的衛生院看看拿點藥也圖個心安。
宋文拿了他的鞋過來,那雙鞋子昨天淋了雨,在空調下吹了一晚,現在基本幹了。宋文單膝跪在地上,幫他把鞋穿上。看陸司語疼成這樣,宋文已經不指望他能走了,拉着陸司語的道:“來,你趴我背上,我背你出去。”
陸司語嗯了一聲,乖乖把手支在宋文肩上:“宋隊,又給你添麻煩了。”
“這麽見外幹什麽,誰沒有個生病的時候?”宋文說着話他背了起來,陸司語看起來瘦,其實并不輕,宋文掂了掂他道:“你不是實心的吧,看不出來竟然有這麽沉。”
“我還是有肌肉的……”陸司語沒力氣和他開玩笑,忍不住拉緊了宋文的脖頸,側了臉換了另外一個方向,趴在他背上哼了一聲:“疼……”
宋文也不敢耽擱了,隔着衣服就覺得身上的人透着熱,宋文一路上背着陸司語出來放到車裏。然後搜了一下最近的衛生院就往過開去。
在這邊每個鄉鎮都有一家小型的衛生院,裏面醫生不多,能夠看點小病,也能處理緊急的事務。
此時夜深人靜,正是黎明之前最黑的那段時間,宋文開了七八分鐘,到了導航指示的位置,村子裏的衛生院是幾間平房,藍色的屋頂,刷了白漆,挂了個蚊頭村衛生院的匾,門口簡陋的院牆上,貼得都是各種的注意衛生防治疾病的宣傳畫。
宋文開到外面停了車,看到衛生院關着門,十分安靜,裏面卻亮着白色的燈。他把車子停在了院子外,對陸司語道:“你等我,我去看看。”
陸司語擡了擡眼睛,有些虛弱地嗯了一聲。
宋文這才下了車,走過去,推了推衛生院的門,那門是從裏面鎖着的。“有人嗎?”宋文在外面拍着門,連叫了幾聲。裏面過了一會才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多時一個穿着白衣服的值班小護士打開了門旁邊一個小窗口,望向宋文目光有點複雜:“大哥,什麽事。”
“來看病,急症。”宋文心想,大晚上來這裏的還能有什麽別的事?
“晚上村子裏醫生沒在,我就是值班的,看不了病,你們快去縣裏吧,縣醫院就離這裏四十分鐘。”那小護士作勢就要關那小窗。
“別……”宋文好不容易敲開了門,一把攔住,“那我買點藥總是可以吧?”
那小護士有點無奈,又問:“什麽症狀?”
“發燒,感冒,還胃疼。”宋文也不知道陸司語是什麽病,“疼得還挺厲害的。”
“沒對這個症狀的。”小護士說着話眼睛動了動,眼神裏閃過點奇怪的東西,欲言又止。
“給我點退燒藥總可以吧?”宋文做了最後的讓步,“退燒貼也可以,如果你們這邊有的話,唉,最好再來個溫度計。”
“那你等會。”小護士說着話進去了,過一會,從那小窗口塞出去一盒藥還有一根溫度計,又催促道,“大哥,你們快去吧,別耽誤了時間。”
宋文拿了那盒藥,只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唉藥錢……”,不等他說完,那小護士就啪地一聲把那小鐵窗關了。
宋文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又怕拖太久,陸司語等不及,他走回到車裏,陸司語疼得臉色煞白滿頭是汗,卻忽地擡起了頭道:“我想明白了……”
“怎麽?”宋文有點疑惑,遞給他溫度計道,“你先夾着,測下體溫。我馬上帶你去縣裏醫院。”
陸司語接了那溫度計咬着牙道:“我想明白了,那時候薛景明……可能是掉下山了……他身上中了一槍,如果還活着,可能會……”他話說了一半又咬了下唇低下頭去。
鬼怪神仙是不存在的,人也不可能憑空消失。剛才山上那個位置不遠處有個小陡坡,就是他差點滑下去,被張大海拉住的那一個,因為太陡峭,植被又多,村子裏的人了解地形,所以并沒有仔細搜查,現在想,也許薛景明正好掉落下去,所以他們才沒有搜索到。
陸司語雖然現在發着燒又胃疼得厲害,可是腦子卻是格外的清醒,靈光一現,想到了一種可能。
宋文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藥盒,上面潦草地用筆寫了個“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