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哥?”
季憬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麽呢?”
“……沒什麽,我吃好了。”
季韶放下勺子,只覺得滿頭問號。想到許松延那副八卦的樣子,大概是知道個中緣由的,便打算回房間去問問他。
但在那之前,得先把眼前這位哄回去睡覺,“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得去公司吧?早點洗漱休息。”
“你才吃了這麽一點。”
季憬不大樂意,耷拉着嘴角繞過餐桌到他身邊,張開手臂圍成一個擁抱。
“哥,你身上好香。”
季憬抱着他的腰舍不得撒手。哪怕已經長得個頭比他還要高了,還是喜歡在他懷裏拱來拱去,“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跟你一個屋睡啊,自從上中學以後你就再也不讓我跟你一起睡了。”
“你也知道自己這麽大個人了,還撒嬌耍賴。”
季韶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卻聽見他郁悶地說,“我總覺得一覺睡醒你就又不見了。”
或許其他人都沒有發現。但季憬從一開始就有所察覺。
哥哥好像被人标記了。
他是家裏唯一一個知道季韶真正性征的人。實際上,之所以會願意接手季氏,也是因為擔心哥哥的健康問題,不想他太累才接過擔子——除此以外,他根本就不想要季氏,從來沒有想過。
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季韶消失了幾天後回到家,身上會帶着別人的标記。标記者的氣味已經淡得難以捕捉,尚未褪色的咬痕卻還在睡衣領邊若隐若現。
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想知道那個人是誰。想把那個膽大妄為的人找出來狠狠揍一頓。
Advertisement
但季韶沒有說,他最好不要問。
他是個真正的Alpha,具有壓迫感的信息素随情緒波動,白麝香的氣味逸散在空中難以忽視。即使已經體貼地有所控制收斂,對季韶而言,如此近距離接觸仍舊不是太好受的事。
季韶把他推開一些,聽見他問,“哥,等我明天回到家,你還會在嗎?”
“我這幾天都會住在家裏。”
季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着急脫身還給了些甜頭,“如果明天早上你起得來,我們一起吃早餐?”
“我肯定起得來!”
季憬果然開心地嚷嚷,“那我明天早上叫你起床,你不要拿枕頭丢我!”
季韶忍俊不禁,戳了下他的額頭。
“好。我知道了。”
夜深人靜,季韶回到自己房間,拿起電話又放下。
這時大多數人應該都已經休息了,大概只能等明天再問。但他心裏實在被困惑梗着難受,就試着撥了個電話出去,想要碰碰運氣。
誰知道對面瞬間就接聽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已經過了一點,“你怎麽還沒睡?”
“呵,我們搞科研的不配睡覺,也不配有頭發。”
“……”
“我要是睡了誰接你電話?”
許松延打開通話免提,坐在實驗臺前伸了個懶腰,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你不也沒睡呢嗎。”
“打擾你出成果了?”
“那倒沒有,依我看今天是出不了什麽狗屁成果了。”
他已經做了一整天的無用功,這會兒倒是可以趁聊天放松放松,“季老板大晚上找我是何用意?等等你先別說,讓我猜。”
“你是不是後悔了,想找我要江廖音的體檢報告?”
“……”
季韶握着聽筒靠在床頭,往背後填了個靠枕,坦白道,“我确實是想問他的事。”
許松延這才感到意外。
原本只是随口打趣,沒想到一語中的,于是繼續大膽猜測,“你們不會又見面了吧?”
“……嗯。”
一語中的x2。
許松延來了興致。這可比忙活一整天都沒有任何進展的實驗項目有意思多了,“你想問他什麽?”
季韶直入主題:“江廖音是omega?這事你知道嗎。”
“豁。”
許松延笑道,“你消息挺靈通啊。這麽廣而告之的事,你現在才拿來問我?”
“……我只是不太關心他們那群富二代圈子裏的傳聞。”
“你還說人家?你自己不也是‘他們’中一員?”
“我一早出來繼承家業只顧得上接受社會的毒打了,沒心思跟他們似的吃喝玩樂聊八卦。”
季韶也笑起來,“別扯。江廖音不可能是Omega,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吧?”
“嘿,我知道得還挺不少。”
許松延說完停頓了片刻,在想應該從哪裏開始切入。
“你有沒有想過,在茶莊時你只是假性發情而已,和發情期的強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論。為什麽會疊加了那麽多層标記才鎮壓下來?”
“……為什麽?”
“江廖音也在吃B&R。”
“藥物作用下他的Alpha信息素威壓大幅減弱,同時對你的标記強度也會減弱。”
許松延說,“如果不是吃了那麽久的藥,區區假性發情而已,一般的Alpha即使是臨時标記也不用疊加那麽多次。”
大概是實驗數據看多了腦子不太清醒,他大半夜突然膨脹起來,用“我很行”的語氣說,“要是我咬,一口見效。”
“……”
“區區假性發情”?
“區區”?
季韶微微偏頭,碰了下自己頸側的咬痕。不堪回首的慘痛經歷還印在他身上,“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是在說江廖音是個Alpha,卻假裝Omega?”
“你沒有理解錯。”
“為什麽?”
季韶脫口而出,“他為什麽這麽做?”
個體差異在性征分化後體現得尤為明顯。他多年以來操持家業,許多時候人前裝得雲淡風輕,背後也是咬緊牙關勉力支撐。即使再怎麽不願承認,生理上的差距并不是用驚人的意志就足以彌補的。這是不争的事實。
雖然現在社會講究平等,但人們普遍意識裏還是覺得Omega很沒用,即使他自己也難免會這麽想。甚至社會新聞裏不乏Omega為了擺脫命運,铤而走險服用禁藥或手術改變性征的例子——至今還沒有一例成功過。
這也足夠反應現狀了。好好的要是能分化成Alpha,誰會想要裝Omega啊。
大家都想出人頭地,他反而想當廢物?
季韶覺得這孩子心智可能沒有發育完全。
“這個問題大概只有他本人能回答你。”
許松延說,“但你要是知道他怎麽長到這麽大的,估計能受點啓發。”
江廖音的母親是個小地方生長的Omega,多年前和他父親只接觸過短暫的一段時間,在信息素的催動下有了段露水姻緣。數夜春宵後江父離開,她才發現自己懷孕,随後獨自生下了孩子,不久便去世了。
後來江父發跡派人去尋找她,得知她不幸去世後還親自回去吊唁。
但他并不知道,她的死因是難産。
“當時江子翼的母親動用一切手段,夥同周圍的人向他隐瞞了江廖音的出生。老江只以為她是病逝。”
許松延說起這段,也十分唏噓,“後來東窗事發倆人大吵了一架,還是派人去找到江廖音接了回來。那時候孩子都長到六七歲了。”
“他願意回來麽?”
“那肯定不願意啊。”
許松延嘆息道,“何止不願意,估計恨他爸恨得要死。”
**
江廖音出生的地方是片窮鄉僻壤。雖然窮,鄉親之間卻很有人情味,東家喂熱飯西家補舊衣,也就這麽被街坊鄰居輪番養大了。
但即使能把肚子填飽,心裏的空缺總歸是沒法補足的。
落地成孤。七年以來不聞不問,音訊寥寥。
“沒爹沒媽,野草似的長大了。”
許松延說,“我聽到的是他放狠話寧願在街頭要飯也不回來繼承家業,把被派去接他的人咬得滿手血。又狠又倔,像個小狼崽子。”
“那他最後是怎麽回到本家的?”
“一個小孩兒能有多大力氣,打暈了硬帶回來的呗。”
季韶聽得直皺眉,“這樣只會更激怒他。”
“激怒不激怒的我是不知道,但他回到了本家以後反而就消停了。”
許松延語氣變得玩味,“甚至我聽說,還很會賣乖。老江寵他寵得不行,大概也是覺得虧欠了他們母子。反正江廖音回到江家過得挺好,要什麽有什麽。”
十六歲時分化成Alpha。為了反抗,當初差點去摘了自己的腺體。如果不是找到許松延實驗室來得到了B&R,現在他就是個真真正正的殘廢。
“從某種意義上講,你們倆經歷倒還挺相似的。”
許松延說,“你不是也曾經厭惡自己的性征,厭惡到想要摘除腺體的程度嗎?”
“……”
季韶沒料到大半夜的會聽見這麽段身世隐秘,心裏不太好受,“別說這個了。”
“他的B&R是怎麽回事?是跟我一樣的藥嗎?”
“當然不一樣。跟你的作用完全相反。”
許松延說,“B&R一開始就是針對Alpha體質研發的。理論上說,他吃這個藥才是合适的,比你合适多了。你用的是才被我魔改後的版本。”
B&R的前身是軍隊藥。由于歷史上有過Omega誤入軍隊,因不慎釋放出信息素而被受到吸引喪失理智的Alpha群起相争撕成碎片的慘案,B&R才會被研制出來提供給前線的Alpha,讓他們免受信息素影響的困擾。
“Alpha又沒有發情期,江廖音用這藥的風險比你小很多。什麽時候不需要了說停就能停,不會有太大副作用。”
許松延道,“再說,Alpha本身體質就比你好太多。就算是同樣的副作用,放在他們身上也不會像你要經歷的那麽痛苦。”
季韶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真是不公平。”
許松延無奈地點了下頭。想想他也看不見,就繼續說,“所以當初小豬來替他跟我開這個口的時候,我才敢把藥直接批給他。”
“你們倆匹配度那麽高,江廖音的B&R裏添加的信息素提取物當然就是按你的樣本來人工合成的了。”
說起這個,他沒好氣道,“小兔崽子嗑藥跟磕糖豆似的。說是喜歡那個味兒,整個當零食吃。”
“……”
季韶沒說話,但很清楚,其實他也一直很喜歡自己B&R的味道。冰冰涼涼的薄荷香,讓人心神安定,總能迅速地放松下來。高匹配度的契合難以忽視。
“我還沒問你呢。又見一面感覺如何?你們談過了沒有?”
許松延問,“你們倆短時間內見了兩次,他應該也已經分辨出你的味道了。你的小秘密被他知道了,打算怎麽辦?滅口麽?”
季韶說,“滅口倒不用。”
聽了這麽些事,心裏多少是有底了。
“他知道我的,我也知道他的。”
**
從季宅回來好幾天,江廖音依舊時不時走神。
“我覺得我對Omega也不是很了解。”
短暫的下課時間裏,江廖音撐着腦袋轉筆,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紀寒景閑聊,“他們都是一吸一個印兒的麽?”
“……Omega皮膚都比較嬌嫩是真的。”
紀寒景品出一絲不對味兒,“你突然問這種問題幹什麽?”
“好奇,随便問的。”
那個晚上靠近時,近在咫尺的雪白皮膚上露出的痕跡,到現在都還時不時在眼前晃。江廖音每次想起,心裏都有奇妙的騷動。
那是他留下的。
明明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怎麽還在?
好像沒有最初的顏色鮮豔了,但還是好看。
想看看他全身都被留下那樣的痕跡時,是什麽樣子。
雖然上課不怎麽認真聽講,身體上實實在在的感受卻還是能夠分辨的。
江廖音知道,自己面對季韶時他被吸引只是單方面的那種,并沒有永久标記時才會出現的,雙方心有靈犀的羁絆感。
量變并沒有産生質變。
他還沒有得到他。
紀寒景瞥到他的表情,心裏一咯噔。
每次他流露出這種神色,總要有人遭殃——一般是他爸和他爸的荷包。這次尤甚,“你又瞄上什麽想要的了?”
紀寒景将前面傳來登記表推給他,“喏,今天校慶,下午小禮堂有校友講座。你去麽?去就簽名,有素拓學分拿。”
江廖音依舊撐着腦袋,垂下眼,随手簽下自己的名字。張牙舞爪的草體字,筆尖劃破空氣,在指間轉過一圈又落在草稿紙上。
刷刷幾筆又寫了個名字,回答上一個問題。
“我想要他。”
紀寒景好奇地探頭過去看,表情瞬間僵硬。張了張嘴,半晌,才說出句話來。
“你有病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2019馬上就要結束啦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也開開心心地過
大家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