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VIP]
“爸爸, 我沒有……”
“我沒錯,我不道歉……”
……
丁書涵突然腦海裏湧現出自己四歲時候委屈的哭喊,和電話聽筒那邊父親不作為的聲音。
“實在不好意思老師, 我沒有時間管書涵, 除了這事我們該賠錢賠錢,該道歉道歉, 還希望老師照顧教育好她……”
在全寄宿幼兒園待上快兩個月的時候, 四歲的丁書涵看着班上最受歡迎的小姑娘正甩着自己頭上兩個羊角辮,手裏高高舉着着熒光蠟筆,表情很是洋洋得意。
周圍的小朋友不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就是說好聽話想要借來玩兩下。
她終于參透出些這裏的生存法則——若是有新奇的小玩意兒,那麽你就将是班上同學眼中最受矚目歡迎的人。
當時正巧身體不好的外公外婆來探望自己。
二老雖然身體不好, 出一次門都是好大一番折騰,但畢竟丁書涵是他們外孫女, 每兩周都會來看看她在幼兒園過得如何。
他們二老便成了丁書涵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徑,而剛剛參透“生存法則”的丁書涵就嗓音甜甜地拜托外公外婆下次給自己帶那最時興的文具和各種小玩意。
她外公外婆想着自己這長相可人的小外孫女鮮少求自己, 二人只能趕緊拜托隔壁鄰居一個稍微年輕的中年夫婦買來了當時最時興的食物造型橡皮擦。
丁書涵拿到那橡皮擦的瞬間,就已經覺得自己即将成為班上最受歡迎的小朋友了。
卻不想事情并沒有按照她想的那般發展。
她剛拿出來外公外婆特意給自己帶的草莓蛋糕橡皮擦, 那個平日裏班上最受歡迎的小姑娘突然驚叫。
“啊!你怎麽偷我的橡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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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是偷,不是拿。
丁書涵記得很清楚,四歲的自己怎麽也沒有料到跟自己同齡的小孩會突然這般誣陷自己。
一瞬間, 全班小朋友的視線全部都停留在了她們二人身上, 從來沒見過如此陣仗的丁書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個女孩見她這樣,甚至還拉過平日裏最喜歡和她玩的小朋友為她作證。
“你們是不是見我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橡皮擦,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不見了!”
那幾個小孩哪裏會記得清楚她都有什麽, 只知道她家是開文具店的,便理所應當地認為她确實有這麽一個橡皮擦。
紛紛附和應道。
見其他人都擁護自己, 那女孩更是有了底氣,跋扈地沖她喊道:“快還給我!”
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颠倒黑白的事情,明明有理的丁書涵因為周圍質疑的不善眼光都變得沒有了底氣。
看着對方咄咄逼人的模樣,她那雙纖細的腿莫名其妙的沒有力氣。
那女孩見她沒有反應,直接邁着大步到她面前上手來搶。
不知作何反應的丁書涵只記得自己的手死死攥着那外公外婆給她的橡皮擦。
當然她們這“又偷又搶”的事情驚動了幼兒園老師,她們二人各執一詞,老師只能聯系雙方的家長。
那女孩像是料定自家父母會信任自己一般,絲毫不慌張。
果然電話撥過去,就如對方所料。
丁書涵本以為自己的父親也會如此,卻不想好幾個電話沒有撥通,待他接起後連事情的原委沒聽完,只聽到“丁書涵好像拿了別的小朋友的東西”時。
電話聽筒的對面男子立刻打斷了老師的話,張口便是,“讓書涵給別人道歉……”
老師其實沒有免提,但是丁書涵卻聽得格外清楚。
看着那女孩剛剛還有些緊張到現在瞬間得意的眼神,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走到了老師身邊用力踮腳搶過了她手裏的電話聽筒。
“爸爸那橡皮擦是外公外婆買給我的,我沒有拿別人東西!”
她原本以為為自己争辯能換來父親的安慰,卻不想電話對面的男人連遲疑都沒有,直接便是一句。
“你怎麽現在不僅拿別人東西,還撒謊呢!”
這次她聽得極其真切,心裏一涼。
可是丁書涵依舊不死心,雙手緊緊抓着電話聽筒,“可以給外公外婆打電話,我真的沒有撒謊!”
這個時候老師終于掰開了她的手指,奪走了電話聽筒。
電話那頭的父親沒有任何動搖,仍舊說着歉意卻沒有感情的客套話,“……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會賠錢賠東西還會道歉,希望老師好好教育書涵,別讓她走錯路……”
又說了幾句後,老師點了點頭,挂掉了電話。
“老師,求你給我外公外婆打電話,他們會為我證明的。”丁書涵仍舊不忘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老師看着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委屈模樣,心裏有些心軟,但是又怕這隔輩的長輩偏袒自家小孩不說實話,到時候自找麻煩。
便撒謊道:“書涵,老師沒有你外公外婆的電話,其他小朋友都說他們見到了那橡皮擦是小慧的,你怎麽證明這個橡皮擦是自己的?”
自己也不知外公外婆家的電話號碼,也不知如何自證,愣在了原地。
不過就是個小小的争執,還不至于上升到偷這個概念,丁書涵又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拿,很可能是不見掉地了她看到撿起來了。
“書涵我知道你沒有拿,是不是你在地上撿到的,就收起來了?我們以後要撿到交給老師或者警察知道嗎?”
“這叫作拾金不昧。”見她沒有要松手的意思,老師将那橡皮擦從她手裏掰出來放到那個女孩的手裏。
“東西拿好了,不要再丢三落四了,以後有事情先喊老師,不要自己瞎說。”
那個女孩沖老師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臨走時還得意洋洋地瞪了丁書涵一眼。
丁書涵本就哭得梨花帶雨一抽一抽的看着格外可憐,老師也不忍心繼續苛責她,只得抱在懷裏輕拍後背哄着安慰着。
卻不知道她并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事被罵了而哭得這般傷心。
丁書涵只是心裏因為父親的話涼透了心,自己的父親不會無條件地信任自己。
外公外婆身體不好,丁書涵再見面的時候也不敢給他們說這件事,怕影響到他們的身體,只在心裏默默記住了他們家的電話號碼。
倒背如流。
可是後來并沒有用上。
可能是丁書涵年紀太小被丢到複雜且陌生的環境之中,她清晰的記憶比大多數人要早上許多。
雖然清晰但又長時間封存,可偏偏陸文曜一句話将這封存的記憶給拉扯來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她也沒料到一個小孩用詞能如此惡毒。
而這也是她第一次接觸到自證清白,那麽無力那麽殘酷。
陸文曜剛那句“你沒有任何錯”一下子讓她封存二十年的記憶浮現,當年沒有得到治愈的委屈,讓她鼻子一酸。
眼淚一湧而出。
他剛剛那句話,還有今天對待自己的态度,沒有像之前那般下意識地不信任,也沒有質疑自己。
陸文曜這個跟自己只相處了不到兩個月的男人,都會通過往日裏自己的表現不随便給自己下定義,願意信任自己。
可偏偏自己的父親,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男人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自己有錯。
不信任自己。
甚至讓自己一個四歲小孩處于那要跟外人自證清白的地步。
她豆粒般的眼淚從眼眶順着臉龐、下巴滑落掉在了桌子上,一個一個的水滴如同落雨一般。
陸文曜見到了那一滴滴不斷掉落的眼淚,只覺得自己确實嘴笨,越安慰越讓對方掉眼淚。
雖然心裏還在懊惱,但是他身體卻沒有忘記行動,趕緊起身手忙腳亂地找着紙巾,将紙巾遞給她。
可是陷于一時情緒并不想讓對方看到的丁書涵別過頭,并沒有接過他遞來的紙巾。
陸文曜看她如此抽噎心裏又慌又急,只能胡亂扯下紙巾,幫她擦着眼淚。
因為丁書涵別過頭另一半臉不好擦,他左手搭到她的左臉上,讓她面向自己。
他那有些指節分明且有些粗粝的大掌捧着她的臉,顯得她的臉格外得小,還沒巴掌大。
因為那紙巾是粗糙的皺紋紙,哪怕陸文曜已經很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淚,但是他那平日裏拉練、幹活的手拿捏不好輕重。
紙巾擦得她白嫩的小臉生疼,還留下輕微的紅印。
也正因為這微微的痛感,讓本就委屈的丁書涵心裏更是委屈,眼淚跟止不住一般。
陸文曜也不知為何,這眼淚怎麽越擦越多,心急如焚。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小時候自己如何安慰哭泣的妹妹。
焦急且手足無措的他摟住對方的肩膀和細腰抱到了自己的懷裏,坐在了她剛剛坐着的椅子上。
動作很是輕松。
他的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嘴裏輕聲哄着,“乖,別哭了,乖……”
此時最是需要一個懷抱的丁書涵并沒有拒絕男人寬大厚實的懷抱和肩膀,嬌小的腦袋躲到了他的胸口處,眼淚一股腦兒地往外湧。
一滴滴眼淚弄濕了他的衣服。
讓陸文曜的心格外難受憋悶,可他能做的只是一直輕拍着她的後背,溫柔地低聲哄着。
直至她哭累了,眼淚掉不出來了。
這時丁書涵才将自己的腦袋從他的懷裏鑽出來,看着抱着自己不知所措,眼神又很是焦急的男人。
丁書涵那雙好看的杏眼和圓潤小巧的鼻頭哭得粉紅,讓她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
剛剛她在自己懷裏哭的時候,陸文曜只是心焦難受不覺得有什麽。
可她現在不哭了,自己懷裏身嬌體軟的身軀突然有了實感。
對方柔軟的身體不設防地緊緊依靠着自己,現在眼角含淚的柔媚,一雙水蒙蒙的杏眼看着自己。
如何不讓人腦子裏産生想将她狠狠欺負的念頭。
陸文曜喉結微動,不自覺地渾身燥熱了起來,眼神更是大腦強行地瞥開了,不去看她。
可是呼吸和身體某處并不受他視線的控制,他的鼻息亂了。
千鈞一發之際,陸文曜趕緊将對方從自己的懷裏放到椅子上。
頭也不回,沒吃完的飯也不管了,趕緊走回了自己房間,緊緊關住了房間的屋門。
因為慌張,他沒控制好力道,屋門發出巨大的關門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