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有了苾棠畫的小宮女畫像, 沈皇後查起來就更明确了。
這個小宮女是在禦花園做雜役的, 并不屬于那個宮殿,平時也樂呵呵的, 沒有與人為敵, 也不見和誰交往甚密。
只是她卻再也不見人影了。
沈皇後在宮裏大力找搜尋兩天,在一個廢棄的井裏發現了她的屍體, 已經死了兩天了, 可見是苾棠出事那天就被滅口了。
唯一與此事有關的人死了,查明真相的路也堵住了。
沈諾岚看看皺着眉頭的沈皇後,“姐姐不用煩惱。這件事就算查出來是惠妃做的,也不會有多大作用。姐姐想一想, 她可是四妃之一, 棠棠在坤寧宮再受寵, 身份上卻是平民之女。到時候皇上會怎麽處理呢?大不了把惠妃訓斥一頓,禁個足, 或者再抄寫女誡什麽的,這樣的懲罰, 就算拿到朝堂或者民間讓大家議一議,也是極公正的,不會有人說皇上偏頗。而她下藥害親王的事,慶王不願追究,這事也鬧不起來。”
“可是這樣的懲罰, 我卻是不會接受的。”她攬着寶貝女兒的肩膀,心疼地捏了捏她的小臉, 苾棠這兩天有些恹恹的,小臉已經瘦了一圈了。“她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害棠棠,以為殺人滅口就了事,也未免太天真了。姐姐,既然她用陰謀,我們又何必非要用陽謀?!”
沈皇後沉思片刻,點點頭。她素來高高在上,不屑于使些陰私手段磋磨這些嫔妃,可是這不代表她不會。在宮裏這麽多年,她也學會了些。“這件事咱們好好想想,她險些讓棠棠吃了大虧,咱們可不能便宜了她。”
過了兩日,是慶王府小郡主的滿月。
慶王雖然被禁足不能出王府,卻能邀請大家去府裏。小郡主是皇上第一個孫輩,皇上也不忍心委屈了她,默許慶王辦一個熱熱鬧鬧的滿月宴。
苾棠本來不想去,可按照常理來說,慶王一向溫和,醉酒扯壞了她的花冠,賠了禮道了歉,又被罰了禁足,這事就該過去了。她此時應該去慶王府,也算是個表态,要是任性不去的話,倒是引人無端猜測了。
“棠棠,你別和二哥生氣,他那個人沒什麽壞心。”蕭玉靈坐在寬大的馬車上,拉着苾棠的手,“那天估計是沒有二嫂看着,他就貪杯喝醉了,你要是還氣的話,等到了慶王府我幫你捶他幾下,好不好?”
苾棠搖搖頭,“放心吧,我沒生氣。”說到底,慶王也是被人所害,而且,他很可能是被自己連累了,畢竟,他在宮裏可沒什麽仇人。
蕭玉靈看了看她的小臉,嘆道:“你這兩天都瘦了,棠棠,等會兒滿月宴結束了,咱們去天香樓用膳吧,我請你吃最好最貴的,就當是替二哥賠罪了,好不好?”
“不好。”看着蕭玉靈失落的樣子,苾棠笑道:“等滿月宴結束,我要回四明街。去天香樓的事下次再說,我可記在心裏了,最好最貴的,你可休想賴賬!”
“保證不賴賬!棠棠說什麽時候去咱們就什麽時候去!”蕭玉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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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王府離皇宮都很近,馬車只走了一會兒就到了。
雖然慶王醉酒鬧事被罰禁足,可這對于一個纨绔的皇子來說不算什麽,慶王府門前依舊熱鬧非凡,馬車停了長長的一串。好在蕭玉靈是公主,不用把馬車停到街道外面去。
兩人下了馬車,牽着手來到宴席處。女眷們好奇地打量着苾棠,她不喜宴會,除了在宮裏,人們很難見到她。
十五歲的少女雪膚花貌,神情淡然,本來猜測她和慶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的人也歇了心思。
蕭玉靈拉着她去看了小郡主,剛剛一個月的小孩子胖乎乎的,裹在襁褓裏睡得正酣。苾棠想起了母親作的畫,她滿月的時候好像和這孩子差不多胖。
“二嫂,她可真可愛。”蕭玉靈嘆道。
慶王妃笑道:“睡着了可愛,醒了就淘氣了。”她看了一眼苾棠,暗暗慶幸那天的事被肅王給打斷了,這樣美貌嬌柔的少女要是真的進了慶王府,她可沒有把握繼續将夫君的心攏得死死的。
苾棠本來就不喜生人,更何況又是剛出了這樣糟糕的事。這兩天沈諾雲和沈諾岚教了她不少後宅宮廷裏的女人們慣用的隐私手段,加上剛剛被算計了一次,她在這慶王府十分小心,茶水點心什麽都沒碰。略微坐了坐,等到有人告辭離去,她也跟着離開了。
她要回四明街,和蕭玉靈不是同路,蕭玉靈也就沒和她一起離開。
因為提前送了信,自家的馬車已經等在了外面,除了車夫,還有沈府的兩個侍衛護在一旁。
從慶王府回四明街要經過西華街,西華街是一條十分繁忙的街道,京都最有名的珍寶閣就在這條街上。因為行人和馬車太多,苾棠的馬車通常都是走和西華街并行的一條小巷,這條巷子人少不會擁堵,而且比走西華街更近。
不過苾棠這兩天可是驚弓之鳥,專門叮囑了車夫,別走小巷,一律走大路。
過了西華街,眼看着離四明街越來越近了,馬車卻突然停下來。
苾棠正想開口問是怎麽回事,就聽見侍衛喝了一聲:“這是首輔沈大人家的馬車,閑雜人等請即刻讓開。”
他的聲音十分強硬,苾棠心頭一跳,往常就算有人擋了馬車,侍衛也是交給車夫處理,現在他不僅态度強硬,還直接報出了沈首輔的名頭。
一定是出了什麽事!苾棠把車簾挑開了一條縫,只一眼,她就險些叫出聲來。馬車前面站了五六個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堵住了馬車前去的路。苾棠大着膽子朝後看了一眼,馬車後面也站了幾個黑衣人,手中的利劍閃着寒光。
馬車被他們一前一後堵在中間,進退不得。在侍衛報了沈首輔的名頭後,黑衣人并未散去,顯然,他們就是沖着這馬車來的。
苾棠的心涼了。這裏可是京都,天子腳下!是誰要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殺人,就為了要自己的性命?她帶了兩個侍衛,應該還有兩個暗衛躲在一旁,可對方卻有十來個人……
而且那黑衣人站在那裏,雖然一言不發,卻有種冰冷血腥、雷霆萬鈞的感覺,光看氣勢就不是一般的宵小之輩。
是誰,下了這樣的血本來取自己的性命?
中間的黑衣人一揮手,刀光劍影一瞬間全都朝着馬車襲來。兩個侍衛身形暴起,只一個照面,他們的身上就見了血。
兩個侍衛的心涼透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只這一下,他們就知道完了。
對方的身手極好,應該是自幼嚴格訓練出來的。論單打獨鬥,他們興許能勉力支撐片刻,可現在對方有十來個,他們卻只有兩個。
“我拖着他們,你帶姑娘走!”一個侍衛咬牙切齒地喊道,他是不可能打贏的,只能完全放棄防禦,拼着被砍個七零八落,興許能拖延上幾息的時間,只盼着同伴能在這一眨眼的工夫把姑娘帶出去。
馬車“嘩啦”一聲被劈了個散架,苾棠眼看着幾道劍光朝自己而來,大喊道:“肅王殿下——”
幾道劍光不約而同地遲疑了一瞬,一道玄色身影從天而降,把苾棠抱在了懷裏。
黑衣都愣住了。
苾棠也愣住了,她本來是要喊“肅王殿下的暗衛還不出手?”結果剛剛喊完“肅王殿下”四個字,肅王就真的出現了!倒好像是被她喊出來的一樣。
蕭昱琛單臂摟住苾棠的腰,把她死死地按在自己懷裏,右手握着寒光閃閃的軟劍,低聲道:“棠棠,抱緊我。”
只有褔公公跟在他身邊,苾棠來不及問暗衛去哪兒了,也來不及問他怎麽會出現得這麽巧,雙臂環抱着他勁腰的腰身,把頭埋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她嬌軟的身子緊緊地貼着他,一點兒縫隙都沒留,蕭昱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玲珑起伏,也感受到她輕微的顫抖。他握緊了手中的軟劍,就算他預料到了今日的暗殺,也不能帶着自己的人把這些黑衣人都殺了,那樣只會徹底激怒皇上。他只能裝作偶遇,只身犯險,甚至平時保護苾棠的兩個暗衛也讓他給提前調走了。
他只能賭,賭自己的鮮血能換來父皇內心最後的一點兒真心。
黑衣人對視一眼,中間的黑衣人眉頭皺了起來,他盯着肅王看了看,手一揮,十來個人一擁而上。
兩個侍衛原本以為來的是平時隐藏着的暗衛,沒想到卻是肅王。見黑衣人連堂堂親王也敢下手,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裏剛燃起來的一點兒希望之火又被澆滅了。眼見着肅王和他的內侍被圍攻,侍衛也沖了上去。
肅王來之前已經給福公公交代清楚了,他今日是必要見血,褔公公只管自保就行。
黑衣人的目标是被肅王護在懷裏的苾棠,奈何她被肅王抱得緊緊的,肅王本人又是身手不凡,刀光劍影中他們生恐誤傷了肅王,難免畏手畏腳,一時間就算人多也沒占到上風。
苾棠抱着蕭昱琛的腰,她怕得要死,卻不敢閉上眼睛,眼見着劍光越來越密,蕭昱琛的玄色錦衣已經破了一處,雖然沒有見血,離受傷也不遠了。
“殿下,殿下你走吧。”苾棠咬咬牙,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她不能連累他,“殿下你松手。”
她松開了自己摟着蕭昱琛勁腰的雙臂,可蕭昱琛的大手依然壓在她的腰上,把她禁锢在懷裏。
黑衣人觑到了這一點稍縱即逝的機會,一個人刺向了蕭昱琛的右肩,另一人則刺向了他懷裏苾棠的後背。
蕭昱琛黑眸一閃,他手中的劍把苾棠後背上襲來的黑衣人擊退,卻裝作躲閃不及,右肩直接迎上了黑衣人的利劍。
苾棠眼睜睜看着那把劍刺進了蕭昱琛的肩膀,她似乎聽到了利刃刺進血肉時那奇怪又恐怖的聲音。
“三表哥!”苾棠大喊一聲,眼淚湧了上來。
蕭昱琛右肩受傷,右手也失去了力氣,他幹脆把手中的劍扔到地上,右手扶在了苾棠的肩膀,雙臂環抱,摟着她站在那裏,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肅王的樣子很明顯,他打算用身體護着苾棠,要想刺中苾棠,除非把他殺了。領頭的黑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惹禍的手下,躊躇地和肅王僵持片刻,手一揮,帶着人退去了。
“三表哥!”苾棠從蕭昱琛的懷裏退了出來,見他右肩處的玄衣破了個口子,衣服瞬間濕了一片,就算從顏色上無從分辨,她也知道那是他的血。“三表哥,你、你怎麽樣啊……”
晶瑩的淚珠沿着白嫩的臉頰滾滾而下,蕭昱琛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俯身過來,溫熱柔軟的唇落在了她的臉上。
淚珠有些澀,嘗在他的唇間卻變成了甜,一直甜到了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