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韓從瑾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苾棠。
自從他在白平昌的書房糊裏糊塗地做下了錯事, 繼而和白芳桐定了親, 他就再也沒有見過苾棠。
不對,應該說是沒有這樣正面見過她。他在宮中任金吾衛, 她又常常在宮裏一住半個月, 他還是能碰到她的。只不過,他再也沒有勇氣和她說話了。
他和苾棠本是自幼定親, 卻因為他的荒唐退了親事, 不僅如此,她的母親還和白平昌和離,帶着她離開了白家。以他的猜測,估計是她的母親氣不過苾棠的親事被搶, 這才一怒之下離開了白府吧。
他很是愧疚, 覺得沒臉再見她。
以前她還是他的未婚妻時, 他常怪怨她和幾個皇子糾纏不清,可自從兩人的親事退了, 他發現她在宮中也只是和三公主最親近,平時多半是在坤寧宮窩着, 并沒有主動去招惹哪位皇子。
現在想想,他從來沒有親眼見她和哪個皇子糾纏,多是白芳桐在他耳邊說的,當然,白芳桐也沒有指名道姓地說什麽, 她的話總是似是而非,乍一聽是在替苾棠說話, 可細細一想就會勾起人的無名火來。
夜深人靜輾轉反側之時,他常常想起自己責難她的時候。沒想到,她和皇子沒鬧出什麽事來,倒是他自己,和她的妹妹在書房裏一場荒唐。
後來母親說他是被白家算計了,他自己也覺得事情反常,他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按理說不會醉的,就算醉了,他也不是個借酒發瘋的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可是不管他再怎麽後悔,事情畢竟還是發生了,他只能娶白芳桐。
他沒臉見苾棠,也不想見白芳桐,可白芳桐這次是坐着馬車等在他下值出宮的地方,說是要來珍寶閣定及笄禮要戴的首飾。當着一群同僚的面,他不想撕破臉讓別人看笑話,只好陪着她過來。
聽白芳桐口口聲聲什麽“平民家的女子”,苾棠露出一絲淺笑,這白芳桐可真有意思。她現在知道白平昌不是自己的父親,她和白芳桐并非姐妹。可白芳桐并不知道啊,十幾年的姐妹,雖然相處平淡,談不上感情深厚,可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她就這麽急着踩自己一腳?說起來,要不是這次退親,她還不知道白芳桐一直喜歡韓從瑾,要不是母親和離,她也不知道白府的人竟然是這副嘴臉,所謂的父親想要自己的性命,所謂的姐妹搶了自己的未婚夫還要得意洋洋地來炫耀。
白芳桐覺得她嘴角的笑意有點刺眼,她拉着韓從瑾的胳膊,嬌軟的身子緊緊地挨着他,說道:“說起來過幾天就是沈姑娘的及笄禮了,到了及笄還沒有定下親事的,這京都裏可不多。唉,沈姑娘別怪我多嘴,我也是為你憂心,要我說啊,沈姑娘也別太挑剔了,像從瑾哥哥這樣的可沒幾個,再說,你現在可是平民家的女子,不比從前了,沈姑娘可不要眼光太高了,差不多就行了,要是一年年地耽誤下去,成了老姑娘就不好辦了。”
“我就不用白姑娘操心了,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苾棠慢條斯理地把帷帽戴上,揚長而去了。
“我是一片好心,她一個平民女子,竟然如此高傲!”白芳桐嬌嗔地扭身去看韓從瑾,卻見他面色陰沉,眼神駭人,一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的神情。
“我、我也沒說錯嘛。”白芳桐有些膽怯了,“從瑾哥哥,你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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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從瑾甩開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咬牙切齒地低聲道:“平民女子?你知不知道她的姨母是誰?你知不知道她的舅舅是誰?她要真心想為難你,你看看你明天還能不能站着?!”
“白癡!”韓從瑾低聲咒罵一句,大步離開了,沒再理會白芳桐在他身後的呼喚。
對面茶樓
姚世南站在郭星銳所在的雅間門口,凝神聽了一會兒,雅間裏只有女子說話聲,并沒有聽到男子的聲音。
他正在猶豫是不是郭星銳已經離開了,卻聽到屋裏有女子的腳步聲,朝着門口來了。他剛要離開,心念一動,腳步又停下了,正好,他可以趁機看看郭星銳在不在屋裏。
房門打開,一個丫鬟正要出來,見姚世南立在門口,問道:“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姚世南正想說自己不過是恰好從門前經過,就見苾棠追了過來,她帶着帷帽,遮住了自己的臉,身後還跟着兩個沈首輔派過去的侍衛,除此之外,他還知道有兩個躲得遠遠的暗衛,那是肅王派來的,因為這兩個暗衛離得遠,聽不到他和苾棠說話,他也就沒理會。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你認識我表姐?”苾棠跑到雅間門口,朝裏看了一眼,沈書嫣正坐在桌邊。
姚世南驚訝地問道:“你表姐?沈家的?”沈首輔的掌上明珠怎麽會和郭星銳在一起?他确信自己沒有看錯位置,剛才郭星銳就是在這個雅間的,很可能他發現了異常先行離開。
沈書嫣聽見苾棠的聲音,從雅間出來,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棠棠,姚大都督,真是巧啊,要不要一起喝茶?”
姚世南銳利的星目在房間裏一掃而過,十分确定這雅間裏沒有藏人,顯然郭星銳已經離開了。
苾棠疑惑地看看姚世南,他好像在找什麽的樣子。畢竟一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是自己的表姐,苾棠可不希望他們兩個起沖突,笑道:“姚大都督,這是我表姐,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喝杯茶吧。”
“好。”姚世南邁步進了雅間。
沈書嫣的眉頭挑了一下,她和姚世南可沒什麽交情,按理說姚世南應該推拒才是,難道剛才郭星銳看到的人就是他,而他也看到了郭星銳,這才特意進來查看?
慶功宴那晚,姚世南想以軍功換郭淵一案重審,可見他并不是敵人,可郭星銳現在是欽犯,容不得一點兒差錯,她不得不小心些。
“棠棠怎麽和姚大都督在一起?”沈書嫣有種感覺,表妹和姚世南很是親近,雖然兩人之間并沒有什麽動作,可她對苾棠十分熟悉,見苾棠在姚世南面前放松的樣子就知道,表妹對姚世南一點兒都不戒備,這出現在向來膽小的表妹身上可就有些不尋常了。
苾棠朝着沈書嫣眨眨眼,“我們是碰巧遇到的。”要想說出姚世南和自己的關系,就得把母親的隐私扯出來,沒有母親的允許,她是不會亂說的。不過,她有種預感,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喊姚世南“爹爹”了,到了那時,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沈書嫣心領神會,表妹這是有話不能說,她也不急,兩人自幼親密,表妹要是覺得能告訴她了,自然就會說了。
“沈姑娘一個人喝茶,這桌上怎麽會有兩個茶杯?”姚世南終于發現了漏洞,沒錯,郭星銳就是在這裏匆忙離去的,看來,他還是打草驚蛇了。
沈書嫣一笑,“誰說我是一個人喝茶,剛才有個朋友在這裏,剛剛有事離開了。”
“哦,什麽朋友?”姚世南追問。
沈書嫣臉上的笑容淡了,“我和什麽朋友見面,沒有向姚大都督交待的必要,我可不是大都督手下的将士。”就算他和表妹關系親近,就算他關心郭将軍一案是好心,她現在也不能暴露郭星銳。
苾棠一看表姐生氣了,在桌子下面踢了姚世南一腳,他這是幹什麽,哪有這樣問別人的。
姚世南也知道首輔家的掌上明珠不是自己能勉強問話的,更何況她還是寶貝女兒的表姐,認真論起來,沈書嫣也要喚他一聲姑父的。都是一家人,将來肯定要常常見面的,姚世南也不想把關系搞僵了,笑道:“抱歉,我還以為是沈會元在此,還想着見一見這位才名滿京都的公子呢。”
“咦,難道剛才表哥在這裏嗎?”苾棠問道。
沈書嫣搖搖頭,“他沒來。”
苾棠笑道:“表姐,表哥他過幾天就要殿試了,為了給他慶祝,我剛才在珍寶閣那邊給他挑了塊玉佩,等他高中狀元了送給他做賀禮。”
“傻丫頭。”沈書嫣纖長的手指在她挺翹的小鼻頭點了點,“這還沒中狀元呢,你的賀禮都挑好了,你就這麽有信心?”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大了,認真地道:“那當然,表哥可是最厲害的。”前世表哥也是高中狀元的,現在他可是中了會元,到了殿試也不會差的。
沈書嫣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二哥是很厲害,但是聽說自己的大哥更加驚才絕豔,被人稱作神童,可惜,早早的就夭折了。而因為他的夭折,祖母的身體一下子垮了,沒多久祖母就過世了。祖父和祖母感情甚篤,祖母去了沒多久,祖父也過世了。之後父親致仕三年,離開了朝堂,和皇後姑母也日漸疏遠。
可以說,大哥的夭折是沈家一系列不幸的開端。
好在,二哥也是不同凡響,鄉試的時候是解元,會試的時候是會元,要是再能中狀元的話,那可就是連中三元了。能在十九歲連中三元的人,縱觀歷史也是絕無僅有的,就算祖父和父親兩任首輔,也沒有他這樣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