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VIP] 二十八
2010年是從一場演唱會開始的。
縱貫線樂隊2009年三月初從臺北出發, 開始了一場世界巡回演唱會的旅行,路線貫穿亞洲及北美多個城市,最後回到臺北宣布結束。聽說臺北小巨蛋的首場演唱會, 張艾嘉和陳升, 還有劉若英、五月天等很多朋友都到場致意,媒體稱此盛會為藝人朝聖。
但是演唱會的票實在難搞。
那段時間, 縱貫線1月初要到江北來辦演唱會的事情在學校傳的沸沸揚揚。很多學生已經私底下托人買票, 包括全校的老師都在問票,整個江南地區都為之轟動。
姜荷與許念都說過八百遍了:“縱貫線的巡回演唱會,剛好是個周末, 我們當天下午補完課去,趕晚上到, 對了,江北還有海呢, 可以在海景房看海,然後第二天早上就能回來, 還來得及上星期天晚上的晚自習。”
許念還是無可奈何:“做做夢還行。”
姜荷:“是啊,一票難求。”
高二上學期的結束課程已經很繁重, 他們除了學業壓力,其他事情最多只是想一想,而且票價很貴, 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能力。許念更是在春節來臨之前, 還有一場數學競賽,也分心不得。
她考完那天是個上午,天氣不錯。
江城的冬天難得這麽溫暖, 許念從競賽考場走出來,正想慢慢散步回家, 順便去書店轉一圈,剛走了幾步,便看見陸巡。
他騎着自行車,停在路邊。
許念驚喜的走過去:“你怎麽來了?”
陸巡看着她逆在陽光下的臉頰,說:“剛和李寒打完游戲,沒什麽事兒,過來接你不行嗎?”
許念笑:“沒耽擱你玩吧?”
陸巡:“怎麽也沒你重要。”
“啧啧,這話說的。”許念将筆袋放進車籃,擡手捋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辛苦你了陸巡同學。”
Advertisement
陸巡笑:“這麽客氣?”
許念“嗯”了一聲:“親兄弟明算賬。”
陸巡:“那我以後是叫你大哥還是小弟?”
許念笑着打他。
陸巡:“哎呦,謀殺親夫。”
許念:“你還說?!”
陸巡笑開。
許念不想坐自行車,兩人是一路走回去的,她在黨校考試,距離家并不是很遠。他們走的很慢,一路上都在說話。許念說起這次競賽會加分,陸巡說看來距離你考醫學院又進了一步。
“還行吧。”許念說。
陸巡想起什麽,道:“我記得你上次說學醫的事,好像認為醫生應該做的先是安慰病人的心,再治療疾病對嗎?”
許念:“對。”
陸巡:“我有個觀點,你要不要聽?”
許念點頭。
陸巡斟酌了一下,道:“可能我說的話你不太認同,但你要知道,醫院不是什麽發善心的地方,它不過是個技術性為主的專業場所。”
許念第一次聽到這種話,愣了。
陸巡一笑:“當然這并不會妨礙你做你想成為的那種醫生,我這樣說能接受嗎許大小姐?”
許念的眸子輕忽一閃,慢慢笑了。
陸巡一只手推着車子,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換了個話題,問她:“喜歡周華健嗎?或者李宗盛。”
忽然來這麽一問,許念了然:“你也想去看演唱會啊。”
陸巡:“班裏最近都在說這個。”
許念:“聽說這是一生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但是票價好貴,姜荷說就算是山頂洞人的座位都要一個月的生活費。”
陸巡:“你就說想不想去?”
許念眸子一轉。
陸巡:“我有辦法。”
周有山的表姐在江北的體育中心工作,聽說可以搞到票,內部人員的價格還不算貴。但是周有山和李寒這倆貨對這種事情沒什麽興趣,一心只想着打電動,對陸巡來說,算是近水樓臺,輕輕松松就搞到了4張票。
星期一的晚自習下,他照常在在校門口等許念一起走,說起票的事,他吊兒郎當:“我什麽時候讓你失望過?”
他們像期待新年一樣期待演唱會的到來。
許志宜早就知道許念此行,特意多給了她一些現金,只是叮囑道:“要住好一點的酒店,注意安全。”
許念心裏想着,姜荷已經盤算海景房了。
訂酒店的事情也是陸巡辦的,似乎沒有讓他們操一點心,做事幹淨利落,少年老成的感覺,許念總是覺得踏實。
那個尋常的星期六很快便來臨了。
陸巡早就準備好了吃的喝的,全部裝進書包帶來了學校。星期六的下午,第三節課下,他就拎着書包去了莊嚴的教室,然後一起去了(2)班等許念。
姜荷在氣喘籲籲中跑過來:“要沒去文科,我哪還用跑這趟,趕緊走吧,我都快期待的不行了。”
莊嚴笑:“鍛煉身體,保衛祖國。”
陸巡進了教室,許念剛收拾好桌面。
他幫她掖好書包,說:“你就輕裝上路,想着要怎麽玩。”
許念:“我也拿了吃的。”
陸巡說:“都裝我這。”
許念:“可是很重。”
陸巡已經拉開她的書包拉鏈,将零食拿到自己書包,說道:“這麽點重量小菜一碟。”
許念歪頭,笑。
他們一同走出學校,陸巡叫了個車,送他們去火車站,四個人一路上都很興奮,陸巡還帶了一副牌在火車上玩。
許念坐在窗邊,太陽曬了進來。
姜荷激動道:“我昨晚就沒睡好。”
陸巡給許念剝橘子皮,手腕閃了一下,他疼的“嘶”了一聲,許念趕緊看過去,他笑着解釋道:“昨天和周有山他們打球,可能閃到了,沒事。”
他就坐在許念對面,只見她自然的握住他的手,輕輕揉了揉:“你慢一點,暑假打球傷了腳都忘了嗎?”
陸巡笑:“你都不在江城還問。”
許念高一的暑假是和許志宜一起過的,老許要去很多個城市出差,短時間回不來,也不太放心許念,便直接把她帶在身邊,這樣一來,她和陸巡的聯系只能靠短信。
姜荷看着他倆一言一語,目光在莊嚴身上落了個來回,便把注意力放在撲克牌上,說:“哎呀,打牌打牌。”
許念還是內疚的看了陸巡一眼:“好吧,那輸了算我的。”
陸巡笑了一聲:“這話不該我說嗎?”
許念從他手裏拿過橘子,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就像他們之間的感覺,沒好氣道:“不要得了便宜賣乖。”
陸巡無奈:“您贏了老大。”
許念得意笑了。
姜荷招呼起玩撲克,玩的是挖坑對打,每一局贏得人随便說一張牌,那張牌在誰手上,倆人就是一組,但不能明說。或許真的是緣分到了,一個半小時玩了十局,每一局都是陸巡和許念一組,有時候許念不知道,陸巡總是給她遞牌,玩到最後,許念一直贏。
莊嚴玩不下去了,故意道:“你倆商量好的吧,許念每次考試年級第一就算了,這打牌也要和我争第一。”
大家樂了。
姜荷酸道:“你就認命吧,年級老二。”
他們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從江城到江北,一小時四十分鐘,火車很快到站,彼時已經是傍晚六點半。江北有海,一出站迎面撲來的就是一股潮濕清涼的味道。
到的時候,奧體中心門口擠滿了人。
陸巡拉着許念的手,走在最前面,或許這裏沒有認識他們,他才可以這樣肆無忌憚,這是他們的時光。
姜荷拉着莊嚴的衣服:“你快點。”
他們從一邊的門随着人流進去,找到了座位。門票的競争實在太大,可以買到已經是很不容易,所以就算坐到山頂洞的位置,許念依然開心的不得了,也從來沒有那麽激動過。演唱會開場之前,觀衆鼓掌聲已經炸裂。
後來再想起,總是讓人落淚。
全場喊的人都有,有人喊李宗盛,有人喊羅大佑,有人喊張震岳,姜荷的聲音清冽,嗓子開闊,喊起周華健的時候,差點要跳起來。
然後縱貫線四人組慢慢入場。
他們穿着白色襯衫,黑色馬甲,羅大佑戴着帽子,一起和觀衆互動,從亡命之徒唱到思念是一種病。有意思的是,縱貫線四人組唱到周華健的朋友的時候,特別是高潮部分“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的合唱,合唱結束,周華健來了句:“唱得好。”
像是一場青春的澎湃。
體育中心門口的所有的熒光棒似乎都被買走了,全場的微光輕輕搖着,像極了夜晚的星空。最後一首歌是張震岳的《再見》,第一句“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出來的時候,許念就哭了。陸巡在萬衆紛雜的人群裏,緊緊握着許念的手,他知道她想她媽媽了。
他低頭對她說:“等下一次,我買第一排給你。”
許念哭笑出來。
陸巡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讓她靠着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讓人潮聲淹沒了所有的悲傷。演唱會五分鐘之後結束了,大家都還意猶未盡,在座位上愣了良久,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體育館。
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
姜荷說:“我耳邊好像還有他們唱歌的聲音。”
他們四個人再沒有說一句話,就這樣沉默的,一起去了訂好的海景房。正是冬季,海邊的人很少很少,風吹起來很冷,從落地窗裏看過去,海邊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充滿寒意。
莊嚴打開了空調,調了暖風。
或許是演唱會的影響,海景房也很難訂到,這是難得空出來的一間房,不過只有一張大床,讓給她們兩個女生睡,陸巡和莊嚴怎麽着也可以湊合一晚上。
許念怕冷,将毯子裹在身上。
姜荷沒有睡意,拉着莊嚴去了樓下的海邊,打着手電筒找貝殼。陸巡将小沙發搬去了陽臺,和許念就這樣坐在沙發上,看着漆黑的夜,聽着奔湧而來的海浪,還能看到姜荷的身影。
陸巡問她:“還冷嗎?”
許念:“冷。”
陸巡:“要不要回房間?”
許念搖頭。
他們難得有這樣獨自在房間相處的時間,陸巡擡手搭在她的肩上,讓她靠着自己,握着她的手給她取暖。
許念說:“大海真好看。”
陸巡笑:“等以後工作掙了錢,我們就在海邊買一個房子,每天打魚曬網,你洗衣做飯哄小孩。”
許念傻樂:“誰洗衣做飯,我是新時代女性。”
陸巡:“是是,我洗衣做飯。”
許念莞爾。
陸巡:“還冷嗎?”
許念搖頭。
陸巡揉揉她的頭發:“還挺乖。”
許念忽然反應過來,從他肩上擡起頭,揚手就要打他:“陸巡你這個流氓,誰要給你哄小孩?!”
陸巡大笑:“別別,小的知錯。”
許念收回手,看向海邊。
四周靜靜的,有海浪聲。
陸巡輕聲道:“想慧珍嗎?”
自從慧珍有了主人之後,許念就再沒見過。這次來到江北,時間緊張也沒有空見到。乍一提起,許念很想這只小貓咪了。
陸巡說:“等以後有時間,我們去看它。”
許念“嗯”了一聲。
他們玩鬧了很久,直到有了困意。許念又靠回在他的肩上,說:“今天真是過的太滿足了,我感覺可能睡不着,明天一定會打盹。”
結果他一低頭,許念已經睡過去了。
她睡覺很乖,小嘴抿得很緊。陸巡低頭看了一會兒,像是深吸了一口氣一樣,輕輕的靠近,聽着她小貓一樣的呼吸聲,咽了咽嗓子,又很快擡起頭來,緊張的心跳不安,餘光裏許念還閉着眼睛,這才緩過神來,不禁嘲笑自己,真是慫的很。
許念卻往他懷裏更深處睡去。
陸巡身體往後了一些,讓許念枕在他的腿上,看向這一片黑暗的汪洋大海,許久都沒有說話,等她睡熟,将她抱緊了房間,蓋好了被子,在床邊坐了很久。
後半夜兩個女孩都睡着了。
陸巡和莊嚴兩個人都沒有什麽睡意,坐在陽臺說話。陸巡點了支煙,罕見的是,莊嚴也抽了一支。
莊嚴評價:“味道不錯。”
陸巡笑:“這他媽是黃鶴樓。”
莊嚴:“真是難以想象,我們四個人居然能在一起,還看了一場巨無霸演唱會,現在坐在海邊吹風。”
陸巡吸了口煙,來了句粵語:“世事難預料。”
莊嚴胳膊肘碰過去。
陸巡笑意漸大。
莊嚴感慨道:“我是真沒想到,你能和許念在一起,居然還能喜歡上念書,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陸巡彈了彈煙灰:“那你呢?”
莊嚴不解:“什麽?”
陸巡對着房間揚了揚下巴。
莊嚴倉皇之間,笑了:“還是喝酒吧。”
“你想喝點什麽?”
莊嚴:“都行。”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後來陸巡去買了兩瓶啤酒,一邊看海一邊喝,直到天際發亮。許念和姜荷醒的早,兩個男生靠在沙發上睡着了。姜荷搖醒莊嚴,拉着他去買早餐。
陸巡昨晚喝得多,還有點迷。
大清早的海邊沒什麽人,空氣涼涼的,但是不冷,陽光落在陽臺上,雖然微弱,但是有一點溫暖。許念坐在沙發的另一邊,将他的外套給他蓋在身上,微微低頭,幫他撥了撥耳邊的頭發。
他的呼吸很輕,煙味很淡,像是睡得很熟。
許念看了一會兒,正要起身,腰被陸巡摟住,将她禁锢在懷裏,微微仰頭,親上了她的嘴,比起昨晚用了力氣,但依舊怕吓到她,很快便擡起頭,許念終于可以自由喘息,臉頰燙紅。
過了很久,陸巡深吸一口氣。
許念羞紅着臉,扭向一側:“流氓。”
陸巡坐起身來,摸了摸嘴唇,看向她的臉,凝視了很久,然後低聲笑了:“昨晚就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