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VIP] 二十六
運動會結束之後, 又是新的禮拜一。
他們馬上要面臨高考,高一和高二的早操已經全部取消,為了給高三學生提供方便, 學校配置了24小時的學習教室, 就算是周末,總會有一些人在那學習, 你永遠不知道刻苦的人有多刻苦。
許念來校後一直在外面讀書。
但是從早讀開始, 陸巡就徘徊在(2)班的教室門口,不斷地往裏面看,找不到許念的人影。這個周末給她打電話也沒有人接, 陸巡心裏有些不安。
距離上課十分鐘,許念回來了。
她一眼就看見陸巡靠在欄杆上, 猶豫了一下,像是不認識他一樣走進了教室, 陸巡擡了下頭,眼疾手快, 拉住了她的腕子。
他等的很着急:“許念。”
她将手腕他的掌心掙脫出來。
陸巡嘆氣:“到底怎麽了?”
許念一言不發,直接進了教室。她以為陸巡會不戰而敗直接離開, 卻不想他直接跟着她進來了,在她對面坐下。
陸巡看着她整理書包。
許念從書裏擡頭:“要上課了。”
陸巡:“我知道。”
許念:“你不走嗎?”
陸巡:“先把話說清楚。”
許念:“沒什麽好說的。”
Advertisement
陸巡吸了口冷氣。
許念将書放在桌上,掀開幾頁, 像是準備做題的樣子, 但她剛揭過幾頁,就被他擡手合上。她當作無視,又一次揭開, 還是被他合上。
她咬牙氣急:“陸巡。”
那時候教室裏已經進來了一些學生,偶爾會往這邊看幾眼。他說話一般都壓低聲音, 許念卻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聲音偏大了一些,惹得人注目。
陸巡冷哼了一聲:“我以為你不知道我名字。”
許念也沒好氣:“你趕緊走吧。”
陸巡還是那句話:“先把話說清楚。”
許念擡頭看着黑板上地鐘表,還有七分鐘就打預備鈴,到時候教室裏進來的人更多,這人什麽脾氣她清楚。從開始到現在,他們已經很是熟悉對方的性格了。
她也不遮掩了,直接道:“你去問連小雨吧。”
陸巡臉色驟變,停頓了片刻,倏然起身離開,臨走前撂下了一句話:“晚自習下,在這等我。”
許念哪裏聽得進去。
那天學校有組織教師活動,下午第三節 課就放學了。許念收拾書包想趕緊走,不想被他堵在門口,但是沒開始整理,就被姜荷很快拉住了人。姜荷看她的目光有些不懷好意,果然是不想讓她走,要唯她是問。
許念:“你幹嗎?”
姜荷笑眯眯道:“吵架了?”
許念:“沒有。”
姜荷搖頭嘆氣:“就你這眼神還想騙我,今天的課也有點心不在焉的,我實在想不出來除了陸巡的其他理由。但是許念一,你要是敢影響學習,我就打斷他的腿,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許念:“………………”
過了一秒鐘,她說:“你打吧。”
姜荷一怔。
許念:“又不是我的腿。”
姜荷:“………………”
許念:“我不會怪你的。”
“你這人真是。”姜荷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笑了,“我可是聽說,今天那個連什麽來着小雨,吓得都不敢出教室,生怕被教導主任帶去問話,這種人欺軟怕硬,就得來點真的。”
許念:“你聽誰說的?”
好像就是上早讀的時候,(22)班的氣氛忽然發生了一些變化。連小雨一直坐在自己座位上低着頭看書,但是半天都不見翻過一頁,就是連李寒問話都心不在焉。後來梁冰過來找,連小雨往外面走,剛好迎面碰見陸巡,他的目光太淩厲,連小雨害怕了。
陸巡經過的時候,腳步虛頓。
他淡淡撂了一句話:“別玩陰的。”
理(2)教室,許念聽着姜荷說起連小雨,一時之間居然有些感慨。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句話總是沒錯,連小雨應該再也不敢亂來,果然要收拾這個女生就要等這樣一個合适的機會,急不來的。
不見姜荷回答,她又問了一遍。
姜荷嘻嘻一笑:“周有山說的。”
許念正想再問,莊嚴背着書包從他們班過來,開口第一句就是:“今天最後那道物理題,你倆算的怎麽樣?”
姜荷一臉無奈:“都放學了大哥,能說點別的嗎?”
莊嚴笑道:“那許念給我講講從句。”
姜荷擡手就要打。
許念趕緊抽過自己書包就要走,一只胳膊被姜荷拉住,知道走不了了,幹脆坐了下來,看着他倆。
莊嚴這才說了實話:“陸巡說了,不能讓你走。”
許念當時就明白了,難怪姜荷知道的那麽清楚,看來陸巡沒少下功夫,她抿了抿嘴唇:“你倆什麽時候是他的人了?”
姜荷:“有問題就要解決。”
莊嚴:“沒錯。”
“錯”這個字的話音剛落,陸巡就出現在教室門口,拎着校服靠在門框上,臉上寫滿了愧疚,慢慢走了進來,看了許念一眼。
莊嚴:“時間還早,現在去嗎?”
陸巡“嗯”了一聲。
許念還有些不明就裏,被姜荷拉着走在後面,走出學校才知道,他們即将要去的是陸巡的家。
姜荷小聲道:“聽莊嚴說,今天是陸巡他媽的生日。”
許念一愣。
“他媽請大家吃飯。”還沒見過這麽熱情給自己過生日的中年媽媽,姜荷解釋說,“好像他爸從來不記得他媽的生日,後來抛棄了他們,他媽從那天就決定,每年生日大辦,剛好今晚有假。”
“我們沒有帶禮物。”
姜荷:“莊嚴說不用。”
許念看向陸巡的背影。
他和莊嚴走在前面,一路都有些忐忑,生怕許念早早離校,才拜托了莊嚴幫忙,看見許念的那一刻總算松了一口氣。
莊嚴樂了:“陸阿姨還是老樣子啊,一點沒變,過年的時候還招呼大家生日一定來,昨晚就給我發短信了。”
陸巡:“我媽就那樣。”
莊嚴:“陸然姐也在?”
陸巡:“早上剛走。”
“上大學是真好,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不像我們,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去學校,晚上十一點才到家。”莊嚴說罷,回頭看了一眼,“許念還生你氣呢?”
陸巡苦笑了一下。
莊嚴說:“許念挺好哄的。”
陸巡一臉“你怎麽知道”的樣子,擡眼。
莊嚴說:“我記得上初二的時候,有個男生給她寫情書,被老師發現了,直接叫了他爸過來,你知道他爸來學校之後說了什麽嗎?當時就質問我們班主任說,別人給許念寫的情書,這有許念什麽事?許叔叔那人特別哲學,說的班主任一頓懵,許念聽到那句話,本來還煩惱,結果立刻沒事人一樣,一點即通。但是自從許念他媽去世之後,許叔叔話就變得很少了。”
陸巡頓了一下:“她媽媽是………”
莊嚴:“車禍,她念初一走的。”
陸巡沉默了。
他們四個人走去了陸巡家,他家距離學校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距離。姜荷在看見黃泉路這個路牌的時候,說了一路,許念的手緊緊被姜荷攥着,似乎怕她不去。
但姜荷不知道,許念已經打算去了。
她還沒有見過陸巡的媽媽,也沒有去過他家,有些好奇又有些緊張,因為她和陸巡之間的關系,或許會讓這種見面方式顯得尴尬。
從學校往東走,上黃泉路,向北,最後一家就是陸巡家,偏向城郊,三面都種的地,他家旁邊有一條小路,小路邊上是水渠,總是有水流經過,路邊長滿了野花野草。
屋子大門敞開,有乒乒乓乓的聲音。
陸巡回頭看了一眼許念,她将目光偏向一側,沒有看他,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進了家裏。這是個小平房的家,前院是四間房,後院種滿了蔬菜瓜果,還有一個小亭子。
陸巡媽端着一盤魚湯,從廚房走出來,看見他們道:“去亭子那邊坐,菜馬上就好。”
莊嚴小跑過去:“陸姨,我來。”
陸巡媽拍了拍莊嚴的肩膀:“小嚴又長高了,努力長到一米八,你爸那身高遺傳真是沒得說。”
莊嚴笑:“我爸老覺得自己長太高。”
許念和姜荷站在第一個房間門口,倆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莊嚴和陸然媽說了好幾句,看了門口方向一眼。
陸巡關了一扇門走近,站在許念身邊,只覺得她往裏側了側,聲音壓低道:“我一會給你解釋。”
許念沒有說話。
陸巡媽走了過來:“許念和姜荷吧?”
她倆齊齊道:“阿姨好。”
“哎呦長得真漂亮,謝謝啊。”
她倆又一起道:“阿姨生日快樂。”
陸巡媽這下樂了,倆女孩挺逗,趕緊讓陸巡帶她們去亭子坐,一會兒準備吃飯。許念看着陸然媽,眸子定了片刻,被姜荷拽走了。陸然媽很熱情,做了十多個菜,飯桌上一直給他們夾菜。
莊嚴讓了一下:“陸姨,我們自己來。”
陸巡就坐在許念旁邊。
陸巡媽看着許念和姜荷,笑着說:“我年輕的時候要是有你倆這漂亮臉蛋,睡覺都能笑出來,是不閨女?”
許念夾菜的動作一頓。
陸巡媽這才開始道:“以往我生日,都是小嚴一個人過來,今年帶了倆女同學,有進步啊陸巡。咱就是吃一些小菜,不要那蛋糕什麽的,能吃得慣嗎?”
大家都笑:“能。”
陸巡微微低頭。
“我呢今年40歲,啊,出門別人都叫我陸然媽,陸巡媽,其實呢我喜歡別人叫我名字,你看人家外國片裏,五六歲小孩都直呼大人名字,我覺得就挺好,對吧?”
姜荷與莊嚴一起笑了。
許念靜靜的看着陸巡媽媽,問:“那您的名字叫什麽?”
“哎呦,這問的真及時。”
陸巡嘆息一聲,他媽說起話來真的是,只要不喊停,絕對停不下來,便道:“陸心蘭。”
他媽很快笑得停住話匣:“我又啰嗦了。”
姜荷:“原來叫陸心蘭。”
許念:“惠質蘭心,我喜歡。”
陸巡看向她。
他媽媽也笑了:“我也喜歡。”
莊嚴插話道:“陸姨你不知道,我們許念同學聰明漂亮還讀書好,高一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
“全校第一名啊?!”
許念不好意思道:“沒有每次。”
陸巡低頭笑了一下。
姜荷補了一句:“很優秀吧?”
陸心蘭連連點頭:“那是真的優秀,我就是沒怎麽上過學,後來自考做了導游,要不然怎麽也上清華北大去了,對吧閨女,哎呦第一真是,乖乖嘞。”
許念忽然眼睛酸了。
陸巡低頭看她的時候,只覺得她鼻頭微紅,瞬間就明白過來,從盤子裏夾了一塊雞腿,放在她碗裏,說:“多吃一點。”
許念很快轉換情緒,低下頭。
陸心蘭笑着看向許念,夾了一個蓮藕過去,說:“太瘦了啊閨女,要多長個兒,多幫我教訓教訓這臭小子。”
陸巡皺眉:“陸心蘭。”
陸心蘭拿起筷子,反手敲了一下陸巡的頭:“沒大沒小啊,總要給我一點面子,多不好意思。”
“不是你讓叫的名字嗎?”陸巡說。
莊嚴和姜荷悶頭吃菜,管也不管。
這頓生日餐從頭到尾的氣氛都很好,後來還吃了甜點,但時間不早,他們該回家了。陸心蘭送他們到家門口,又讓他們等會兒,從屋裏子拿了兩條紅線,一條給了姜荷,另外一條,給許念系在了書包上,說這是保平安。
許念摸着那條紅線,道謝告別。
他們剛走了一段路,莊嚴就拉着姜荷往前走了。只剩下陸巡和她,一前一後的走着。天際已經暗下去,只有一點點晚霞。
陸巡很快走到她身邊。
許念也可加快步子走。
他趕緊拉住她的手腕,往後一帶,就算她怎麽掙脫都弄不開,只能由着他牽着,她的手柔弱無骨的軟,眼睛總是看向前方,鼓着一股勁。
陸巡低聲:“你聽我解釋。”
他們走在深夜的小路上,只有微微亮的路燈,前面不遠處便是街道了,路邊還有些穿校服的學生,一堆一堆的聚在一起。許念想起剛分到(22)班的時候,他好像一直都挺讨厭她,有時候會漠視。那時候他們(22)班那幾個人都因為李寒的事,對她并不友好。如果說連小雨存心捉弄,一半是因為陸巡和李寒,一半是女生之間的敵意,或許最開始就是因為她搶了連小雨歷史課代表的位置,而讓事情變得更加私人化。
現在想起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陸巡走在她面前,說:“我沒想那樣。”
許念聽着他着急而語無倫次的話,緩緩将手抽出來,插進自己的上衣口袋,沉默了很久,似乎釋然一般嘆息一聲:“我也沒在意。”
陸巡目光一頓。
許念說:“被孤立和被排擠或許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有的時候也會是一件好事,它讓你認識到,你需要改變的時候到了。我一直都相信物理學上的能量守恒定律,就像是今天很倒黴,那麽總有一天這些黴運會轉化為好運,然後回到我身邊,所以當你不知道怎麽去做,就要專注自己,而且無視是最好的反擊。”
陸巡緩緩擡眼,她的思想讓人震驚。
許念微微笑了笑說:“當然還有學習成績,讓人望塵莫及的學習成績,它會成為你攻擊的矛盾和最堅硬的盔甲。你看過明朝那些事兒嗎?有句話怎麽說來着。那些張牙舞爪的人,往往是脆弱的,因為真正強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就會溫和,溫和就會堅定。”
陸巡忽然笑了。
許念仰頭:“我說的不對嗎?”
陸巡輕輕颔首。
許念朝他伸出手:“50塊,給錢。”
陸巡一懵。
許念忽然俏皮一笑,道出原本之意:“有些話呢我不輕易對人講,都是看了很多年的書自己悟出來的,當然不能白說了,還有這次的期末考試,你要是可以考到實驗班去,我就不生氣了。”
陸巡:“………………………………………………”
寒夜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