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永寧被他這種波瀾不驚的語氣給氣着了,伸手過去抽掉他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吃什麽飯,不許吃了!”然後轉身就走。
莫冉看着空空的右手,慢條斯理地将飯碗擱在桌上,“不想知道康王在宗人府怎麽樣了嗎?”
聞言,她停下腳步,驀然轉身,“你想因我而公報私仇,折磨我姑父?”
“你我之間,何來的私仇?”莫冉擡頭問她,眼神平靜。
“我、”她以前總是欺負他,這還不是私仇?
又是這樣的眼神,看得她心煩,言永寧轉身去了裏屋,坐到了繡架前。拿起繡花針恨不得去紮那個溫溫吞吞的莫冉。
自己生了一會兒子悶氣,才靜下心來開始繡。成親前,季雨薇送了她一副玉镯,如今她要出嫁了,就繡一對鴛鴦枕套給她。
夜深,莫冉進了裏屋,言永寧并未擡眼瞧他,沒過多久聽到身後的響動,她才看了一眼,莫冉又在床上墊了一層松軟的棉被,還将被單仔細撫整齊了。
“我是不會同你一道睡的。”她手拿着繡花針咕哝了一句。
莫冉将一切收拾妥當,“我睡外屋,不同你一道。”
“那你娶我做什麽?!”侯府嫡女一時嘴快問出了口。
“供着。”
供、供、供着?他把她當什麽了?言永寧轉過身面對繡架。“反正你再也不許碰我。衣裳碰到衣裳都不行。”你只是個庶子,而且是一直被國公府忽視的庶子。
後半句話因為昨晚上的遭遇,被她咽回了肚子裏頭。
然而此時,莫冉卻站到了她的身邊,看着繡架上的繡品,“你要繡什麽?”
“一對枕套。”
言永寧的繡工比起繡娘們差得遠了,然而在京城貴女貴婦圈子裏是有名的。
莫冉又在她身邊靜靜看了一會兒,才去的外屋。
第二日,康王妃将她叫去康王府。
她這位姑母從小在家就受疼愛,嫁給了康王,差了十多歲,老夫少妻也是享盡了夫寵,整個王府連個妾都沒有的,事事順心,除了親人離世,可以說自記事起就沒因其他事情哭過。
從言永寧進屋開始,便拉着她哭,眼淚倒是不多,眼睛卻是真的紅了,原來康王至今還被扣在宗人府大牢未歸。
“也不知道你姑父是死是活,若是他真的去了,我也是要跟着他一道去的。”
“姑母,你放心吧,莫冉說了,姑父只是被叫去問話了。”
康王妃用手絹摸了摸眼角,“宗人府大牢是個什麽地方,再尊貴的皇親國戚進去也有出不來的,你姑父這次怕是......嘤嘤嘤。”
言永寧也跟着有些難受,“我回去再問問莫冉罷。”
“他待你好不好?若是為難,你還是別問了。我們托人打聽你姑父的情況,問了好幾個都問不出來。聽說,宗人府的門掩得死死的。”康王妃這模樣,我見猶憐,大有西子捧心之美,是個人都沒法子不去安慰她。
“姑母你放心。”
自康王府出來後,言永寧又閑逛了好一會兒才回國公府,已經過了晚膳的時辰。沒想到進屋之後,發現莫冉坐在圓桌邊上,一桌子的菜并未動過。
“坐下用飯吧。”見她回來,莫冉只是尋常地喊了一聲。
“我不想吃。”言永寧道,突然又想起姑父的事,“那個......宗人府什麽時候審完啊?”
莫冉拿起筷子,并未回答。言永寧心裏暗自腹诽,這個庶子,還挺會擺架子。
“你今日是不是忘了什麽事?”莫冉道,聲音聽着像是存心要同她吵架。
什麽事?言永寧想了想,對了!昨日說了一道去看禦賜的宅子的,她一整日在康王府,同元少琛一道勸慰她姑母,将此事給忘記了。
“一個宅子罷了,得空了再去看吧。”
莫冉聽後,又看着她,看得她心虛。
“怎麽,你還能吃了我?”言永寧一拍桌子,力道沒把握好,拍得手掌疼。可是輸人不輸陣,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忍住了。
莫冉将視線移開,“用飯。”
言永寧起身就要走,手腕卻被人抓住了,“用飯。”
“說了我吃不下。”這個人是不是可真怪。
“用了飯告訴你。”
???這個人有病吧,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非要這樣吊着她。
言永寧別別扭扭地坐下,不情不願地拿起筷子,看了一桌子的菜,菜色并不好,堂堂國公府真的是在克扣他們,“這怎麽吃?”
莫冉吃慣了粗茶淡飯,并未注意到這些,“等搬出去就好了。”
言永寧放下筷子,臉上依舊不悅。
“明日我讓人買了菜,在自己院子裏煮吧,你想吃什麽,同小五說一聲。”莫冉給她夾了魚肉,放到飯碗上。
想了想,算了,不要為難自己餓肚子,這才執起筷子來。莫冉又将另外一面的魚腹肉夾給她。用完晚膳,兩人看書的看書,刺繡的刺繡,直到就寝前,她才問,“康王到底如何了。”
莫冉放下書,“你去将成親時候的紅蓋頭拿過來。”
不知他又想做什麽,言永寧為了姑母,姑且忍下了,在櫃子裏找到了那條龍鳳蓋頭,還是兩位繡娘十多天趕出來的,繡得栩栩如生。
莫冉已經坐到了她床上,命令道,“蓋上。”
言永寧雖然心裏頭疑惑,“你不許再親我!”說完,才将紅蓋頭給自己蓋上。紅蓋頭外,莫冉眼神溫柔似水,側了側頭,想親她。
“可以了嗎?”言永寧問了一句,不知道他要她蓋着紅蓋頭做什麽?過家家?捉迷藏?
隔着紅蓋頭,她突然感受莫冉近在咫尺的氣息。此時,他突然慢慢将紅蓋頭掀起來。
果然,他離她很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像獵場裏受驚的小鹿。可是她退一些,莫冉就往她這靠一些,只盯着她的唇,跟着魔了似的。
“诶?”言永寧用雙手抵住莫冉。“你不能親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為何不能親你?”莫冉強壓住內心的沖動。
他還敢反問她?“我是因為皇上賜婚,被逼無奈,否則我怎麽會嫁給你。”言永寧沒好氣地說,“你只是、”
後面兩個字她生生咽了下去。
“因我只是個庶子?”
他能認清這一點最好,言永寧滿臉的鄙棄。
“往後,你再罵一遍,我就多關你姑父一月。”莫冉在她耳邊警告,不喜不怒,态度冷淡至極。
言永寧簡直要将自己氣死了,拿掉頭上的紅蓋頭,“那往後,你別同我說話,我也不同你說話,搬到新宅子以後,你住東廂,我住西廂房!我們兩個老死不相往來!”
否則他在她這,永遠就是個庶子!庶子!庶子!亂臣賊子!就是不夠資格娶她!
不知是哪一句話将莫冉激怒了,他在言永寧起身之時,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活生生摁倒在塌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平靜無波瀾的眼神之中終于燃起一些怒意,他低頭靠近她,眯起眼睛,一手轉而握住她的脖子,沒有用力,言永寧卻覺得他想掐死自己。
她也只是嘴巴上厲害,被這般粗暴對待之後,立即收斂了脾氣,警惕地看着莫冉,他敢打她,自己立即回侯府大哭大鬧一番,就可以跟這個庶子和離了。
“康王府上下所有的人命,都捏在我手上,包括你的姑母。”莫冉一字一句,語氣平靜,卻足以恐吓住她,“若是方才的那句再讓我聽到第二遍,我會讓康王府頃刻覆滅。”別說是區區一個宗人府,朝中內外,他只手遮天。
莫冉凝視着她,整個人對她形成強烈的壓迫感。言永寧眼睛已經紅了,咬了咬嬌豔的唇瓣,睫毛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偏偏,莫冉越靠越近,眼神放肆地流連在她唇上,輕薄她的意圖昭然若揭。
就在立即要觸碰之時,言永寧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憤怒,或是兩者皆有,伸手用力地撓在他臉上。
保養得宜的長指甲,在他左邊側臉上劃了三道紅印子,其中一道還滲出了血絲。下一瞬,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的言永寧立即捂住了嘴。
她傷了他。
莫冉猛然起身,站到床邊,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上的傷,垂眸看了她片刻,未說只言片語,去了外屋。
言永寧從床榻上爬起來,看着莫冉離開的背影,心中分外忐忑,他方才說了康王府的生死由他掌控。自己傷了這庶子的臉,會不會明日他就報複......
這麽想着,她側過頭偷偷去看外屋的動靜。暖黃色的燭光照得并不十分真切,只看到了他獨自坐在木塌上,該是惱怒着的。
梳妝臺上有一小罐藥膏,對這傷最是有效。
言永寧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可是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得罪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這該死的指甲。
猶豫再三,手拿着藥膏,背在身後,別扭地走過去。
莫冉正側着身看下屬呈上來的密文。見她走到自己身邊,擡頭看她一眼,“何事?”
她擅長說一些惹怒人的話,他知道。心中沒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不是個令情緒輕易外露之人,若是換了旁人傷他,他必定回不動聲色地報複回去。
言永寧那處背後的藥膏放到桌上,“你自己擦。”
莫冉看了看藥膏,并未作任何回應。言永寧皺眉,她都已經表态了,雖然未說出口,可是這盒藥膏不就是她的歉意嗎?
“我方才......不是有意的。”言永寧自打娘胎出來,難得的低頭認錯,“所以你不準對康王府做什麽。”
“幫我擦。”莫冉道,修長的手指打開了藥膏。
“什麽?”
“幫我擦。”第二遍。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