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試鏡前
身份的自我認同對于人類個體來說, 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是誰”這個問題，常年居于哲學難題之首。
可以預見, 哪怕人類再繼續進化進步上千年, 這個問題仍然得不到一個标準回答。
老仆撫養大的柴辛, 從小就接受着“我是柴家唯一的希望”的思想灌輸, 柴家家主，就是他對自己的身份認知。
也是讓他畢業後回到小鎮的最根本原因。
這個時候卻有人告訴他, 他根本不是柴家人。
檀栒自我代入了一下，覺得當時柴辛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條是丢掉柴家的包袱, 離開小鎮，從此只為自己而活。
可如果他是這樣豁達的性格的話，大學畢業後, 他就根本不會回到小鎮來。
第二條就是崩潰, 然後如那句名言般，“不在沉默中爆發, 就在沉默中滅亡”。
柴辛的宅不僅僅是單純的宅, 他在掙紮，在選擇, 在思考他自己到底是誰。
他畢竟是考上了重點大學的聰明孩子，只要給他時間, 他總能走出來。
可惜，那位副鎮長卻幫了倒忙。
此人以柴辛生父自居，多次上門找柴辛聊天，讓他把柴家老房子賣給一個有錢的企業家, 改造成帶酒店功能的涼糕博物館，這樣就可以讓小鎮涼糕更有宣傳價值。
“反正柴家人已經絕種了，那些旁支死的死散的散也管不到你，聽爸的，賣了它，你就有錢了，去大城市做生意開公司，幹點什麽不好？何苦守着這堆破爛？這本來就不是你家！”
這些話一次又一次的打破柴辛內心的平靜，讓他在尋找自我的道路上如同一只無頭蒼蠅，四處碰壁。
陷入自我厭棄的同時，柴辛理所當然的恨上了副鎮長。
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某天副鎮長喝醉了不敢回家，跑到柴家來，對着柴辛胡言亂語，交代了柴辛母親失蹤的真相。
柴辛母親如同柴家家訓那般，是隔壁鎮一個古老家族的女兒，剛出生就和柴奎定了親。
但兩人在結婚前，甚至臉面都沒見過。
柴辛母親嫁到柴家之後，和柴奎就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某天意外見到了當時還很年輕帥氣，職位也沒有爬到副鎮長的副鎮長，對他一見鐘情。
察覺到她的情愫之後，副鎮長果斷下手，兩人很快有了私情。
然後柴辛母親懷孕，柴奎為了要回那口井鬧得越來越厲害，副鎮長與柴辛母親聯手弄死柴奎，柴辛母親在柴家忠心老仆的照顧下生下并撫養柴辛。
柴辛一歲的時候，被柴家壓抑的氣氛壓到幾乎喘不過氣的柴辛生母向副鎮長提出了想要結婚的意願。
可那個時候，副鎮長剛剛認識他後來的老婆，也就是前任鎮長的女兒，不管是婚姻還是仕途都前途一片光明，怎麽可能和她結婚？
于是他哄騙柴辛生母，說要與她遠走高飛，然後請了個假，帶着她去了海邊，親手把人推下了海……
裏沒有具體描寫柴辛聽到這一切的時候有什麽心理活動，但從那天起，本來還偶爾出門的他，就徹底宅在家裏不露面了，連有人上門也拒絕見面，包括副鎮長。
直到案發前。
副鎮長再一次上門，告訴他他已經被內定為下一任鎮長，柴家老屋改建成酒店式博物館的計劃，會是他上任後要做的第一件事。
“今天鎮上來了一個作家，他打算把小鎮涼糕的故事寫成書出版，我會讓他把酒店博物館的事寫進書裏，算是做廣告了，到時候，這裏一定會比百年前柴家最興旺的時候，還要熱鬧！”
于是幾天後，涼糕品鑒會上，許久不曾出門的柴辛，手裏攥着注滿藥劑的注射器，準備對副鎮長動手。
……
這就是屬于柴辛的完整故事了。
……
“嗯，你分析的很好，連我都找不到可以改正補充的地方。”
權順峰用驚嘆的表情看着檀栒，很想知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究竟是怎麽看明白這麽複雜深刻的故事的。
裏的線很多，描述柴辛的部分內容并不豐富，劇本也僅僅是試鏡用，并不完全，檀栒講述的內容，基本上都是她自己整理的。
權順峰想到了自家一個同樣十四歲的侄兒。
每天放學除了打游戲就是打游戲，多看一眼書都嫌煩，成績稀爛不說，還對長輩毫無禮貌。
前段時間給長輩賀壽，連一句賀詞都說的結結巴巴，最後把酒杯往前一送，一個“幹！”解決一切，看得他直搖頭。
把他和檀栒放在一起都不用比，恐怕只有他親爹親媽才會覺得自己兒子哪哪都好吧。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感嘆完後，權順峰又和檀栒聊了幾句，确認他是真的對柴辛這個角色理解透徹了，便放心的離開了檀家。
第二天，呂漫取車帶着檀栒準時趕到三生世紀公司大樓的負一樓停車場。
兩人還沒下車，就看到停車場一個角落裏似乎發生了什麽糾紛，圍了一圈人，旁邊還有人拍照，看起來像是記者，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進來的。
為了避免惹禍上身，檀栒和呂漫完全是用跑的從車裏跑到電梯間，連回頭看都沒有，直接乘坐電梯，前往八樓，權順峰事先定好的會客室。
他們将在那裏，與約好的化妝師見面。
确定試鏡妝一共花了四個小時，化妝師非常耐心的根據檀栒的要求一點點調整，慢慢地把一個十四歲的小演員，變成符合劇本人設的樣子。
全程，權順峰和呂漫都在旁邊旁觀，越看越驚嘆。
等最後定妝的時候，呂漫直接驚訝的捂住了嘴：“天哪，要不是我從頭看他們化妝，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人居然是檀栒！”
她不僅比人設年紀小了一半，而且還是個女生！
這簡直是大變活人！
權順峰則一手握拳，敲在了另一只手的手掌心：“我就知道她能行！這下拿下這個角色的把握更大了！”
說完，權順峰不滿的砸吧了一下嘴巴：“啧，早知道不該答應她在外面等她的，試鏡時候的畫面一定非常有意思！”
呂漫笑眼眯眯：“我到時候在旁邊錄下來？”
“這個不錯。”權順峰說着，忽然又錘了一下掌心，“這個想法真的不錯，我等會兒就去公司給你申請一部DV，你沒事了就拍拍檀栒的生活和工作日常，以後不管是發日常vlog還是整理剪輯成個人紀錄片，都是不錯的素材！”
如今的娛樂圈日新月異，明星也在跟着時代進步，公司裏已經有部分藝人用這樣的方式吃到了甜頭，檀栒年輕又長得好看，本身就比別人更有資本，有這樣的機會為什麽不用呢？
呂漫眨眨眼：“拍……我的技術可能會很一般，而且我不會剪輯。”
權順峰大手一揮：“這個沒關系，這種小短篇本身就不要求太高的技術，你多拍拍就會進步，後期我另外找人做，公司裏會的人太多了，不缺。”
“那就好。”
于是。
第二天一早，穿着睡袍素面朝天從卧室裏出來的檀栒，迎面就撞上了舉着DV的呂漫。
檀栒愣了一下：“姐姐在拍什麽？”
呂漫答：“拍你的日常，權哥要求的，說素材以後可能有用。”
檀栒表情懵懂的盯着DV的鏡頭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呂漫說的什麽意思：“啊……那我用不用準備一下？”
呂漫立馬搖頭，連帶着舉着DV的手也晃了晃：“不用不用，我拍的就是最日常的部分，要自然的，後期會做相應調整，你不用管，當我不存在就行了。”
“啊……那行吧。”檀栒擡手撓撓後腦勺，真的就把呂漫當空氣，像往常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去了。
今天是試鏡的日子，約定好的試鏡時間在下午兩點，他們有充分的時間做準備，所以檀栒一點也不着急。
不慌不忙昨晚一切個人準備之後，檀栒和呂漫前往三生世紀化妝，然後再由權順峰送二人去試鏡地點。
讓兩人沒想到的是，今天的地下停車場，又圍了一圈記者，也不知道公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檀栒小聲問呂漫：“姐姐知不知道他們在拍什麽？”
呂漫撇撇嘴：“不知道，我昨天翻遍了各個論壇，都沒看到有人爆料三生世紀藝人相關的新聞，可能是被壓下來了吧。”
事不關己，檀栒也只是多看了兩眼而已，再一次和呂漫小跑着離開停車場，前往八樓。
昨天已經定好妝，今天化妝就要省事許多，但即便如此，完成整個妝面仍然花掉了兩個小時。
全程，架在旁邊的DV都有拍攝。
因為就在公司裏，權順峰還特意多借了兩臺機器，三個角度同時拍攝，保證記錄下了每一個細節。
全部完成後，整理了一下因為化妝而弄的有些皺褶的衣服，檀栒站起身，滿意的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朝旁邊等待已久的權順峰和呂漫說：“可以了，我們走吧。”
為了不影響妝面效果，檀栒從化完妝開始就沒有吃東西，只用吸管喝了點牛奶，到達試鏡地點的時候，還不到下午一點。
不過等在這裏的試鏡演員已經有不少了。
有像她一樣化了妝做了準備的，也有只是做了日長打扮，直接本色過來的。
不過大家很統一的一點就是，手裏都拿着劇本，還有原著，一副非常認真的樣子。
檀栒的到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一位同樣畫了角色妝的男演員直接露出了驚嘆的表情，然後面色灰敗的與身邊大約是經紀人的人說着什麽，然後被那人輕輕一巴掌拍在後背，勉強淡定下來，不再看她，而是低頭看劇本。
檀栒在門口看了一圈之後，随便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呂漫緊緊挨着她坐下，表情緊張，手裏拿着的DV根本不敢打開。
這裏藝人太多了，如果不小心把他們拍進來，可能會産生糾紛，還是小心為上。
“那個，檀栒啊，你看看那邊。”
呂漫非常小心而且隐蔽的擡手指了指兩人左前方的位置。
那裏坐着兩個單看氣場就很強大的男人，兩個人長得都很好看，一個溫潤如玉，一個棱角分明，正捧着劇本聊着什麽。
可以說目前，這兩個人就是整個休息室的光源所在，休息室裏的人大半都在盯着他們看。
兩人是如今風頭正盛的青年演員，上半年剛剛火了一部雙男主電視劇，就是兩人的合作，可以說前途無量。
然而遠離娛樂圈的檀栒并不認識二人，只覺得有點眼熟。
不過對于檀栒來說，她眼熟的人，都是娛樂圈裏相當有名的人了。
于是她也沒問呂漫為什麽讓自己看那邊，而是說：“我估計現在這個房間裏的人，多半都會覺得，男主角屬于這兩人中的一個吧。”
呂漫先點頭，後搖頭：“你不在的話，我大概也這麽想，但是既然你在，那還是有機會的。”
呂漫說這話的聲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坐兩人前排的一個男演員聞聲回頭看了一眼檀栒，眼裏閃過一絲訝異。
“你好，你的胡子……是本來就留了的嗎？”
在男人眼裏，檀栒目前的形象和她平時完全颠覆。
此時的檀栒頭發毛糙，雖然幹淨，但一看就是很久沒打理過的樣子；
她的臉大半都被擋在額前的碎發，以及臉上濃密的胡子給遮住了；
五官裏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只精致且筆挺的鼻子；
如果不湊近看，連她是睜着眼睛還是閉着眼睛都看不清。
除了臉上的妝之外，檀栒在服裝上也下了功夫。
她的骨架和同年齡的女生相比偏大，但與成年男性相比又偏小，換一個角色來，她不一定有那個信心駕馭，還好權順峰給她選了柴辛。
她的上衣做了墊肩，故意穿着大了一號的衣服，腳上踩着一雙十公分的內增高皮鞋，配上她本來正常的體型，給人的直觀感覺就是這是一個營養不良四肢纖細的成年男性。
完美契合了柴辛的人設。
這還是她從聶志恒身上得來的經驗。
只可惜時間不夠，如果能給她半個月一個月減點體重，可以更像，現在只能依賴化妝了。
有人和自己主動打招呼，檀栒搖了搖頭，努力壓低聲音回答：“不是，是化妝。”
然後擡手指了指頭發還有衣服：“都是化妝。”
男人面露了然，然後視線在人越來越多的休息室裏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了那兩人身上：“他們競争力很強，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機會，我聽說導演打算用新人。”
檀栒還沒接話，旁邊另一個試鏡演員插/了進來：“劉衍之導演啊，他是出了名的愛用新人演員，不過也不是沒有啓用知名演員的先例，只能說大家都有機會吧，最後還是看個人實力，以及運氣。”
男人一愣：“導演是劉衍之？”
那人點點頭，小聲說：“你不知道很正常，因為劇組一直瞞着沒公開，如果不是我剛才在停車場看見了他的助理，借着以前的交情打聽了一下，也猜不到是他，他以前可從來沒拍過懸疑題材，也不知道拍不拍的好。”
兩人對話間，檀栒掏出手機查劉衍之的相關資料。
劉衍之，今年五十七歲，國內著名導演，作品多次榮獲國際大獎，最擅長拍故事片，也拍過愛情片，鏡頭語言十分豐富，作品質量很有保證。
劉衍之是他的藝名，本名未公開，但從他兒子也姓劉來看，他的藝名沒有改姓，只是改了名。
檀栒在劉衍之的作品列表裏看到了相當多眼熟的電影，其中好幾部就連她這個對影視作品幾乎無關心的人都看過，由此可見他的知名度。
原來他即将面對的是這樣一個導演嗎？
檀栒本來還很平靜的小心髒開始不聽話的跳動，就連呼吸都亂了節拍。
緊張是正常的。
除了緊張之外，她心裏并沒有産生畏難情緒，反而生出了一股豪氣。
這是挑戰也是機遇，如果能拿下這個角色，那她估計再也不用擔心爺爺出爾反爾，要她回家安心讀書這件事了。
演過劉衍之作品主角的人，除了主動退圈的，沒有哪一個不是演藝圈常青樹，她相信導演的眼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休息室裏的人越來越多，工作人員事先準備好的椅子到後面都不夠坐了，只能臨時去找沒有靠背的凳子應付。
那些因為自以為腕兒大而踩點來的演員們，全部都只能挺着後背坐凳子，比坐椅子的人高出兩個頭，被動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關注。
兩點鐘到，試鏡會正式開始。
有工作人員拿着名單從門外進來，簡單講了一下注意事項，然後開始叫名字。
呂漫很機靈的在第一個試鏡演員進去之後，跑去看了那位工作人員手裏的名單。
然後跑回來跟檀栒報告情況。
“試鏡演員一共有三十九個，你排在第十四個，算比較前面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檀栒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只要正常發揮就行，排序不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大章，把補更合在裏面了。
熬夜一時爽，一直熬夜……一直爽……
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