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合同
在《滄浪島傳》原作漫畫中，公子昶的出場占據了一整版的篇幅。
原作者第一次用一整版的版面，去畫一個人。
作畫精細到不像漫畫，而像插畫，不管是人物還是背景，都精美的突出，在當時那個漫畫行業剛剛起步的年代，這一整版畫完全就是行業天花板，被其他漫畫家頂禮膜拜。
畫面上的公子昶面帶親切的微笑，臉微微上揚，明明坐着，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他身穿華服，坐在特制的輪椅上，纖細的手指間撚着一串玉珠，整個人貴氣十足，隐隐發光。
及腰的長發随着微風輕輕飄動，面前兩片偶然飄過的花瓣讓整個畫面更加唯美。
而當人們的視線集中在這兩片花瓣上之後，才發現，原來公子昶背後就是一片花海。
花海很美，可大家的目光第一時間只能集中在公子昶身上，看夠了人，才會去關注背景。
扮演阿蒼的演員名叫周存，年紀不算大，因為長着一張娃娃臉，因此哪怕出道已經十年，也依舊可以毫無違和感的扮演少年。
從業經驗十分豐富的他小的時候也曾經是《滄浪島傳》的忠實讀者，确定出演滄浪島傳男主角之後，更是花錢買了全套原版漫畫，在家從頭到尾啃了一遍。
劇組尋找公子昶演員受阻的事他也知道，并且打心裏覺得，劇組不可能找到一個符合他心目中的公子昶的演員。
所以他從未抱過希望。
直到剛才。
他覺得那副單版畫“活”了。
哪怕這位坐在輪椅上的人是短發，哪怕輪椅後面是一群劇組人員而不是花海。
那一瞬間，周存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
公子昶來了。
和周存有一樣想法的人很多，整個拍攝現場因為檀栒的出現而陷入了一種迷之沉默的氛圍。
所有人都盯着檀栒看，有的人眼睛發直，有的人目瞪口呆，還有的人連自己手裏的東西掉了都不知道。
檀栒看着那位趴在地上盯着自己發愣的男主角，又看了一眼周圍像是遭遇了時間靜止的劇組全員，想了想，決定說一句臺詞來緩解尴尬的氛圍。
“島上的草藥品相不好，你就算全部拔了也換不了多少錢，看在令尊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份工作。”
檀栒話音一落，導演才回過神，喊了一聲“CUT！”，然後轉頭一臉驚喜的看着她。
“太适合了！簡直像是量身打造的！”
劇組其他人員紛紛附和，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如釋重負，可見公子昶的人選問題有多麽的困擾大家。
見檀栒只不過是換了一套衣服，說了一句臺詞，就得到了全體劇組的認同，一直等在旁邊的權順峰立刻上前，開始了屬于經紀人的工作。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試鏡本來就是額外行程，如果導演覺得我們檀栒可以，那這個合同……？”
導演大手一揮，語氣斬釘截鐵：“簽！”
即便權順峰努力壓制，但他臉上的笑容仍然出賣了他內心的激動。
“那麽接下來的工作就讓我們換個地方談吧。”
導演也幹脆，直接把還沒拍完的鏡頭丢給了副導演負責，領着選角導演和權順峰以及檀栒，去了他的辦公室。
劇組這邊的兩位話事人和權順峰就合同細則還有宣傳問題談了很久，全程，“一會兒還有課”的檀栒都在一旁旁聽，連戲服都還沒換下來。
談合同談了将近三個小時，然而等權順峰和導演都滿意之後，這份合同依舊沒有辦法簽。
已經在合約上争取了非常大利益的權順峰拿着剛打印出來的合同草稿，笑得像個狐貍。
“導演也知道，我們家檀栒還未成年，合同需要監護人簽字才能生效，所以我還得把它拿去給檀栒的家長過目，到時候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們再詳談。”
導演臉上的肌肉非常明顯的抖了一下，表情有些讪讪。
檀栒的背景是檀家，他在檀栒來試鏡之前就已經了解到了，權順峰雖然是檀栒的代理人，帶終究也只是一個經紀人，不可能太過強勢，所以他能壓着合同裏的一些細則不松口。
但面對檀家人的話，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的導演資歷雖然不淺，但和檀家人在文化領域內的地位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份合同在檀家走過一遍之後，會變得面目全非，劇組只能把檀栒當成祖宗供起來。
可他又能怎麽辦呢，目前全國上下有名有姓的演員，甚至其他跨領域跨專業的演藝圈人士都被他扒拉了個遍，适合公子昶的，還真只有檀栒一個。
檀家提什麽要求，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麻煩盡快，人選問題真的耽擱了我們太長時間，現在好不容易等到合适的人，我們不想再拖了。”
權順峰滿面笑容：“好的好的，我最遲明天下午給你答複。”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雙方同時起身，握手。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檀栒忽然出聲了。
“導演，拍戲過程中，我能自帶服裝嗎？”
導演一愣，剛想說劇組已經準備了全套的服裝，忽然眼尖的看到檀栒脖子上多了兩道紅痕。
那像是被粗糙的衣領摩擦出來的痕跡。
那一瞬間，導演心裏産生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他從業這麽多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見過不少，一些表現出來驕裏嬌氣的演員，好像恨不得每天靠喝露水過活，但沒有哪一位，真的像傳說中的豌豆公主一樣，穿普通衣料的衣服會是這個效果。
滿心都是“我真是長見識了”的感想，導演點了點頭：“只要樣式接近，和整部劇畫風統一就可以。”
檀栒點點頭：“謝謝。”
導演忽然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從那兩條印在白皙皮膚上的紅痕挪開，不知道從哪生出一股火氣，沖着門外喊：“服裝組的人呢！過來帶小朋友把衣服換掉！”
沒一會兒，之前給檀栒推輪椅的那個小姐姐低頭走進來，跟導演連聲道歉，然後領着檀栒去服裝間換衣服。
服裝間裏，小姐姐也和導演一樣發現了檀栒脖子上的紅痕，立刻驚呼出聲：“天哪，都腫了！你疼不疼？我去找助理拿藥膏！”
檀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沒事，我這是體質問題，有點過敏而已，一般的藥膏沒什麽用，我回去自己處理一下就好了。”
“過敏嗎？那你拍戲的時候怎麽辦？”
“導演同意我自帶服裝，所以沒關系的，不用擔心。”
小姐姐這才稍微松了口氣，但還是很生氣：“采購組那些人也不知道把錢花到哪去了！一件衣服居然都能讓人過敏！”
檀栒有些哭笑不得：“這真的是我的問題，不怪他們，真的。”
小姐姐抿了抿唇，看着檀栒，眨眨眼睛，臉上兩抹特別明顯的紅暈，就好像在看什麽稀世珍寶一樣。
“你真好啊，我已經能想象電視劇播出之後，會有多少人喜歡你了。”
檀栒：“……”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能微笑。
小姐姐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語言行為容易讓人誤會，趕緊擺手後退：“你快換衣服吧，我去外面了。”
“嗯。”
……
離開劇組之後，檀栒坐在權順峰的車上，翻看剛剛從劇組那裏得到的劇本。
電視劇版的《滄浪島傳》嚴格還原了漫畫的原版劇情，戲份占比最多的，是以阿蒼為首的主角團。
相比之下，公子昶可以說是配角中的配角，全部戲份加起來連阿蒼所在那艘船的船工都不如，如果全部壓縮到一起拍攝，估計最多三天就能拍完，完全不耽擱時間。
按導演的話說——“抽幾個周末出來就能拍好，也不耽擱小朋友上課。”
對此，檀栒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微笑。
“對了。”檀栒剛剛走神，開車的權順峰突然開口，“公司那邊我給你挑了幾個劇本，明天我給你送過來，你挑一下，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然後下周，公司那邊有安排演技課程，我給你報了名，到時候把課表傳給你，你看看時間，合适的話就去上，可以吧？”
檀栒點點頭：“好。”
權順峰又補充道：“工作上的事，你可以多和家裏人商量着定，有什麽問題和要求及時通知我就行。”
檀栒微微皺眉：“你不用太看重我的幾位家長，我的事，我可以自己決定。”
權順峰通過後視鏡看了檀栒一眼，也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
“好，我也就是慣例提一句，畢竟你年紀小，社會經驗不豐富，有人能幫忙規劃也挺好的，你能自己做決定就更好了，這樣比較節省時間。”
“嗯。”
權順峰看了一眼前方：“我們快到了，小少爺。”
檀栒：“我已經和家裏人說了，你跟我回家吃飯吧，順便簽合同。”
權順峰：“……好的。”
雖然頂着檀家大神的壓力吃飯很煎熬，但畢竟也是一件光榮的事，他沒辦法拒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