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峰回路轉
沒搞清自己身份的人是你!——徐熙
蕭娉帆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無邊無際,寂靜而深邃。
她……這是在哪?
她無助地邁開雙腿,卻感覺不到着地時的踏實。身體輕盈,如同飄蕩一般。
她……這是怎麽了?
巨大的恐懼,沿着脊背,一寸一寸,攀爬上她的腦門。
她……不會就這麽香消玉損了吧?
她癫狂地向前飛奔,試圖尋找那屬于她生命的出口。
終于,前方出現了一個光點。然後,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光點不斷彙聚,拼湊成一片如鏡面般光滑的鏡片。
這片光明,讓蕭娉帆松了口氣。她飄到這片鏡片之前,凝神一看,鏡片之中,呈現出一間慘白的病房。病床上,躺着她骨瘦如柴的父親。
她的父親,蕭航,那個久卧病床,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的男人,正躺在病床上,以臨終前最後的一絲清明,向哭倒在病床前的母親忏悔着他的一生。
母親身邊,有個瘦小的女孩,睜着雙眼,茫然地看着雙親做這一世最終的告別,還不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即将離她而去。
當父親再也無力張開雙唇,低垂下布滿褶皺的手,駕鶴西去時,鏡片驟然破碎。
一片,接着一片,埋葬在黑暗之中。
光亮消失,四周重歸黑暗。
蕭娉帆輕撫臉頰,手中滿是溫熱的濕潤。她知道,那鏡片是深藏在她心中的,記憶的殘片。她伫立在黑暗裏,任由淚水是無忌憚地滑落,無聲地等待着下一片鏡片的出現,她破碎的,夢的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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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睜開雙眼,蕭娉帆看到一片光明。映入眼裏的,是她粉色的小棉被、深黑色的衣櫥和梳妝臺。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這是……她的卧室。
陽光穿過薄紗窗簾,斜射入房裏。房內,飄散着陽光暖洋洋的味道。
蕭娉帆滿足地閉上眼。心裏有種莫名的幸福在沉澱。
在方才的夢境裏,她就像一個旁觀者,站在那一片片記憶的殘片之前,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人生。從父親的逝世、母親的改嫁、費少緯的出現……直到衛希言的傷害。內心中曾令她失落、慌亂和恐懼的一點一滴,都揉合着酸甜苦辣、人生百味,被她珍而重之地一一品嘗。
夢碎了。
她醒了。
蘇醒的她,不會再為曾經的夢想而感動,也不會再為已經破碎的夢想而憂傷。如同經歷了一次輪回,她再次站在了自己人生的起跑線上。直到現在,她才可以坦然面對過去,從容面對将來。
……可是,窗戶上的厚窗簾為什麽沒被拉上?
蕭娉帆疑惑地看着窗戶上那層根本無法阻擋陽光的薄紗窗簾,心中納悶着自己睡前怎麽沒把厚窗簾給拉上,害得她沒能安安穩穩地睡個懶覺,過早被陽光喚醒。
“吱”的一聲,卧室的門被打開了。
南宮魅穿着白色的絲質睡袍,打着呵欠走進她的卧室。
看到蕭娉帆錯愕的雙眼,南宮魅微微一怔,随即沖着她盈盈一笑,柔聲問道:“你醒了?”
蕭娉帆略皺眉頭,這才回想起自己暈倒的那一刻,是倒在了南宮魅這妖物的懷裏。
所以……是妖物照顧了她一整個晚上麽?蕭娉帆心中一陣感動。但很快,她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
妖物……為什麽會穿着睡袍?她非常肯定自己家裏絕不可能有男性睡袍的存在。
感覺到蕭娉帆狐疑的目光,南宮魅嬌笑着說道:“小帆帆,你昨天莫名其妙的昏倒可把我吓壞了。我只好把私人醫生請到這來給你看病咯。後來……”說到這,南宮魅故意頓了頓。蕭娉帆不懷好意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才抛了媚眼,繼續說道:“我醫生說你沒什麽事,只不過精神過度緊張,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既然我要照顧你,就讓傭人把我的私人物品帶了過來。”
蕭娉帆欣慰地笑了笑,誠懇地說道:“謝謝。麻煩你了。”
南宮魅頑皮地眨眨眼:“你怎麽不問問是誰幫你換的睡衣?”
換……睡衣?睡衣!蕭娉帆掀起被子一看,自己已換上了一套粉色米奇老鼠的睡衣。這套睡衣是她的沒錯。但她暈倒前所穿的并不是這套睡衣。
“呵呵,平時我都沒看出小帆帆的身材原來那麽有可看性呢!豐胸細腰……啧啧,尤物啊!”南宮魅怪笑着舔舔下唇。看到蕭娉帆正挑着眉,不可置否地看着他,他讪讪一笑,又走到蕭娉帆的衣櫥前,打開抽屜拿出一條小褲褲。
只見那條小褲褲的正面印着米奇老鼠的臉。褲邊繡着米奇那一雙可愛的大耳朵。小褲褲的背面,還惡搞地繡着一條短小的尾巴。
南宮魅拎起那條黑色的小尾巴,賊笑道:“我更沒想到,小帆帆的口味原來那麽重呢!都二十歲了,還喜歡這種調調!”
“嘭”!一個枕頭終于如南宮魅所料,甩到了他臉上。可蕭娉帆那中氣十足的河東獅吼卻沒能如他所願地如期而至。
他擔心地朝蕭娉帆望去。卻見到蕭娉帆以鄙視的目光盯着他的手。清冷的嗓音滿帶厭惡,一字一句地說道:“把、你、的、髒、手、拿、開。那、條、可、是、限、量、版。”
這一回,輪到南宮魅懵了。昨天早上蕭娉帆沖着話筒對他狂吼的潑辣性子,怎麽才過一晚就變了?跟昨天相比,蕭娉帆現在的反應,似乎太過冷靜了。
南宮魅探究的眼光,在蕭娉帆臉上來回搜索,都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蕭娉帆床頭,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嘀咕道:“沒發燒啊。但反應怎麽那麽不正常?”
“我沒事,只不過想通了一些問題而已。你別擔心。”
蕭娉帆眼中的坦然,讓南宮魅心中一驚。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些東西,正悄悄地從蕭娉帆的身上消失。
那消失的……究竟是什麽?南宮魅也說不清楚。他只能隐約感覺到,現在的蕭娉帆正在改變,變得越來越堅強。
南宮魅心疼地揉了揉蕭娉帆如絲的秀發,借此掩飾他心中小小的不安。
蕭娉帆撇過腦袋,不讓妖物的手糟蹋自己的頭發,半坐起身子,直視妖物的雙眸,認真地問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沒等妖物回答,蕭娉帆又說道:“別說‘喜歡我’之類的屁話。我可不想聽這種荒謬而敷衍的答案。”
這是蕭娉帆自十六歲向學長表白失敗以後,第一次那麽直接、那麽從容地向另一個人詢問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之前,她一旦面對自己不願面對的問題時,總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她寧願像鴕鳥一樣把腦袋藏在沙子裏,假裝看不到身邊所存在的危險,也不願勇敢地去面對問題。
南宮魅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坐在蕭娉帆的床邊,看着窗外,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我原來只想看一看,你究竟有着什麽樣的魅力,能讓希言真正喜歡上你。你不會知道,她……是多麽的甜美,多麽的迷人。可就連她……也沒能捕獲希言的心……”
蕭娉帆平靜地聽着。她知道,妖物口中的“她”,指的是那個曾經和妖物相處了四年,卻因為愛上衛希言而離開妖物的女人。
“說實話,我在見到你之前,真的考慮過,如果我把你變成我的女人,是不是能為她,也為我自己,向希言報複一翻。”南宮魅的嗓音低沉而充滿磁性。身邊的空氣,似乎都随着他的話語,染上了淡淡的哀傷。
自己深愛着的女人,愛上了自己的好兄弟。而自己的好兄弟卻根本不知情,并不把自己最珍重的女人當回事。想畢沒有人能夠對這樣的事輕易釋懷吧。蕭娉帆把身子靠向南宮魅,輕輕摟着他的肩膀,給他增添勇氣。
“可我見到你以後。我知道我不能這麽做。如果把她比成溫室你嬌美的花朵,那你就像是一株生長在野外的小草。你淳樸、善良,也遲鈍得可愛,雖會因為自己的過去而感到自卑,但仍然堅定地追逐着自己的夢想,渴望着自己的幸福。”南宮魅溫柔的笑容裏充滿了溫暖:“所以,我無法再自私地把你當成報複的工具。你……值得更好的照顧。”
蕭娉帆默默地把南宮魅摟在懷裏。
燦爛的陽光,灑落在這兩人的身上,明媚至極。
但衛希言的辦公室裏,此時卻如陰雲籠罩一般陰沉而壓抑,險些讓人窒息。
衛希言眯起眼。銳利的眼光就如同冷冽的刀鋒,直射向他面前的徐熙。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麽主持節目的!刁鑽刻薄!咄咄逼人!”衛希言怒喝着一巴掌拍在辦公桌上。
徐熙不由地打了個冷戰,覺得衛希言拍在桌上的這一巴掌其實是想甩在她的臉上。她倔強地擡起頭,分毫不讓地與衛希言對視道:“我不認為我的主持有問題。在拍攝其他幾十期‘星海泛舟’時,我也一直都是這麽主持的。衛少怎麽現在才來說我主持的風格有問題?”
衛希言噌的站起身子,又朝桌上拍了一巴掌,指着徐熙怒罵道:“你看看你采訪蕭娉帆時的那副模樣!簡直就是一個妒婦!你身為一位名主持人,那種話是你這身份應該說的話麽!”
原來衛少是為了蕭娉帆那個土包子,才跟她發了那麽大的火!徐熙頓時如同火上澆了油似的從沙發上跳起,厲聲質問道:“衛少有資格這麽教訓我麽!沒搞清自己身份的人是你!只為了一個普通玩家,你竟然漠視公司的層級管理,把我直接叫上你的辦公室來聽你教訓!不僅如此!你竟然還如此失态地指着我呼喝!我倒要問問,這又是你這身份該幹的事麽!”
衛希言作為一位年輕的娛樂公司總裁,其管理方式自然與老一輩的嚴厲苛刻不同。他強調公司裏的管理制度必須嚴謹,卻推崇工作氛圍上的輕松和諧。特別是娛樂節目的工作人員們,衛希言更欣喜他們敢做敢言。他認為這樣的态度,才能讓他們制作出更出色、更有賣點的娛樂節目。
也正因如此,徐熙這樣一個娛樂節目主持人,才膽敢與衛希言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你……!”衛希言盯着徐熙,粗重地喘着氣,試圖壓下胸中的怒火,控制情緒。
身為星夢娛樂如此龐大的一間公司的總裁,衛希言确實不能全憑個人喜好,而對某一位并沒犯重要過失的員工惡意解聘。否則,這會把公司的管理制度化為空談,也會讓公司裏的其他員工心寒。
身為上位者,衛希言不得不顧全大局。他必須把問題考慮得更為周全。如若他行差踏錯一步,都會引起董事會裏的叔伯長輩們對他進行聯名彈劾。
衛希言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沉聲道:“你先出去吧。對你的處罰,人事部稍後會直接發文通告。”
徐熙離開後,衛希言趴了趴頭發。今天的他,确實處理失當。況且,徐熙說得沒錯。他的身份,讓他能行使許多人無法行使的權利。但同時,更限制了他言行舉止。
對于衛希言來說,他的身份首先必須是星夢娛樂公司的總裁,接下來,他才能作為一個男人,一個愛上蕭娉帆的男人。
這樣的認識,讓衛希言感到無比窩囊!他明知道公布那些照片,會傷害到他所愛的女人。可是,他為了公司,為了“星場”,依然做出了傷害她的決定。而事後,雖然徐熙有錯,但他,更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試問這樣的自己,真的有能力保護蕭娉帆麽?衛希言心裏油然生出一股無力感,看着電腦中的蕭娉帆。她笑得如此純真、燦爛。可他,能夠一直守護她的笑容麽?
衛希言搖了搖頭。現在的他,非常迷茫,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