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土豆的決定
平凡如我，也會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夠蛻繭成蝶。——蕭娉帆
綿綿細雨紛飛，帶來一絲絲入冬的寒意。路上的行人紛紛支起雨傘，扣緊外套，以圖抵擋冬寒來襲。
一把普通的黃色碎花傘下，蕭娉帆身穿土黃色及膝套裙和一雙黑色布鞋，正瑟縮着走來。她的臉，被一副碩大的黑邊眼鏡遮住了一大半。一整張臉，就屬那副眼鏡格外顯眼。
只見她縮着頭走到一幢氣派的寫字樓前，推了推眼睛，仔細地看着寫字樓的樓層指示。
《愛樂》雜志社，十八樓。
蕭娉帆确認沒找錯地方後，收好雨傘，深深吸了口氣，朝着電梯走去。
此時正逢上班高峰期，幾部電梯門前都已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蕭娉帆小心地縮在一旁，滿眼羨慕地透過她土氣的黑邊眼鏡，看着一個個裝扮時尚的男男女女。
真希望我也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蕭娉帆在心裏默默地念道。
“叮。”一部電梯的門打開了。
正等在電梯門前的人們急迫地朝裏擠去。蕭娉帆也被人推擠着來到了電梯門前。
就在蕭娉帆踏進電梯的那一刻，“嗡。”電梯響起了超重時的嗡鳴聲。一瞬間，電梯裏十幾道目光如探照燈般射在蕭娉帆身上。蕭娉帆頓時被吓得手足無措，呆站在電梯入口，驚慌地看着電梯裏的衆人。
“超重了，你出去等下一趟。”蕭娉帆面前的一位女士，用鄙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蕭娉帆後不客氣地說道。
“哦……哦，好的。對不起……”蕭娉帆急忙向後退出電梯。
電梯的門緩緩合上。蕭娉帆擡起頭，卻望到其他電梯門前的人們，正以各種目光打量着她。蕭娉帆的臉立即漲得通紅，低下頭，繼續緊張地朝後退去。
算了，還是爬樓梯吧。蕭娉帆退入旁邊的防火通道，擡頭看了看“回”形的樓梯，心裏嘆道。
半小時後，蕭娉帆終于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地爬到了第十八樓。她扯了扯因爬樓梯而起皺的裙擺，向《愛樂》雜志社的前臺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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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好。我是來應聘的。請問人事部該怎麽走？”蕭娉帆小聲地向前臺接待員詢問。
在前臺接待員禮貌地為她指引人事部所在後，蕭娉帆道了聲謝，不安地推了推那碩大的黑邊眼睛，朝人事部辦公室走去。
人事部裏已有數十人在等待着面試。蕭娉帆遞交了個人簡歷，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看了看周圍等待面試的人，輕嘆了口氣，從包包裏摸出手機，帶上耳麥，打開播放功能，一邊聽着音樂，一邊等待面試的通知。
聽筒裏，傳來了優美的旋律：“飛吧，有夢想就去追。夢想，就是你無邊無際的能源……”
蕭娉帆聽着音樂，思緒随着風飄向窗外。
在一片碧水藍天間，她仿佛化身為一只美麗的蝴蝶，張開一雙五彩斑斓的翅膀，展翅飛翔。即使，平凡如她，也會向往着破繭成蝶那一刻的蛻變。
“蕭娉帆。”
“蕭娉帆——”
“蕭娉帆！”
蕭娉帆從幻想中驚醒，慌忙擡起頭，才意識到點名提醒面試的人員正怒氣沖沖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在……”蕭娉帆羞愧地站起身，弱弱地回答道。
“下一個輪到你了。請做好準備！”
蕭娉帆垂着頭，挪步到辦公室門口等侯。
周圍的人紛紛擡頭，看了看她，小聲議論道：“蕭娉帆？小平凡？這名字真奇怪。”
“瞧她這樣子，土裏土氣，穿得像個土豆似的，是有夠平凡的。”
“如果就她這樣也能通過面試，這公司我可不願呆了。”
……
蕭娉帆把腦袋垂得更低了，雙手緊張地糾着裙擺。
不久，一名男子結束面試走了出來。蕭娉帆再次不安地推了推眼鏡，深深嘆了口氣，低垂着頭進入了面試辦公室。
“蕭娉帆？”人事部經理平和地笑着問道。
蕭娉帆微微點頭。
“坐吧。”人事部經理示意蕭娉帆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後，看着她的個人簡歷，繼續念着：“蕭娉帆，20歲，今年剛畢業。專業，東西方音樂發展史。應聘職位，古典音樂版塊評論員。”
經理說着，擡頭看了看蕭娉帆。蕭娉帆低垂着腦袋，雙手緊張地糾在一起。經理皺了皺眉頭，問道：“你還有什麽特長麽？”
蕭娉帆不作聲，只搖搖頭。
“你為什麽想進入我們雜志社工作呢？”
蕭娉帆依舊像個檢查地板衛生的大媽般死盯着地板，以弱如細蚊般的聲音說道：“我……我要賺錢。”
“你看過我們出版的雜志麽？”
“看過。”蕭娉帆終于擡起頭，昂首挺胸，肯定地回答道：
經理看到蕭娉帆終于肯擡頭看他，松了口氣，問道：“那你對我們出版的雜志都有什麽看法？”
蕭娉帆愣了一下。不久，她又再次垮下肩膀，目光調中回地板磚上：“沒……沒有。”
經理無奈地抽了張面紙，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後，抱歉地說道：“蕭小姐，面試結束。很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面試，但很抱歉，我想你暫時還無法勝任版塊評論員的工作。希望你繼續努力……”
蕭娉帆失望地從寫字樓走出來後，撐着傘在街上晃蕩。
畢業以來的三個月裏，她共寄出了幾百封個人簡歷，面試了九十九份工作，但沒有一個成功。今天《愛樂》雜志社通知的面試，對她來說，就好比一個餓了多天的人好不容易發現了一片面包。她雖然早已預料面試成功的機會很小，但心裏還會抱着一絲絲小小的希望。但現在，面包飛走了。她心裏那小小的希望之火也被生生掐滅，心情低落非常。
回想起這二十年來，她一直都平平凡凡，沒有亮麗的外貌，也沒有沒有顯赫的家世。雖然相比同齡人，她也算略為聰穎，能夠提前兩年畢業。但所學的專業太過生僻，加上她特別怕生，導致她至今仍沒能找到工作。
工作啊工作，我要如何找到你呢？蕭娉帆心裏默默地低嘆道。
“嗖！”一輛汽車急馳而來。蕭娉帆急忙向牆角一跳。
“嘩！”汽車嚣張地碾過地上一灘雨水，把蕭娉帆從頭到腳濺了個透。
“真沒道德！”蕭娉帆朝汽車揮揮拳頭，低聲咒罵了一句，靠在路邊，掏出紙巾，對着路旁的玻璃櫥窗擦拭起來。
玻璃上，倒映出蕭娉帆的身影：土黃色的套裙濕漉漉的耷拉在身上，頭發上、臉頰上滿是污水，一身狼狽。
蕭娉帆的動作漸漸放緩，停了下來。她的目光，呆呆地停留在櫥窗玻璃上那狼狽女人的身上。
“土裏土氣，穿得像個土豆似的……”她突然回想起方才在雜志社裏人們小聲的議論，聲音低吟盤旋，連綿不絕。
冰涼的屈辱感，沿着脊背，滿滿攀爬上她的腦門。
土裏土氣、土裏土氣……
聲音漸漸高昂，宛如一陣陣蒼蠅的嗡鳴，不斷在她耳中回響。
頃刻間，嗡鳴化為一把利刃，一刀劃開了她腦海中深鎖的記憶。
不覺間，蕭娉帆一臉蒼白，雙唇微顫。身體緊貼着櫥窗，無助地滑落。腦部徹痛，從那血淋淋的傷口掙脫而出的，是十六歲那一晚，那個如屈辱、無助、茫然的自己。
那一晚，她用顫抖的雙手，把情書遞到那仰慕已久的學長面前。學長接過情書，卻把它撕得粉碎，冷言道：“就你這土裏土氣的模樣，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少出來丢人顯眼吧！”
在那一刻，被學長一片片撕碎的，不是一封情書，而是，她的心、她的尊嚴、她所有的自信……一片一片，支離破碎，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就像一個破碎的娃娃，被随手抛棄在學校門口。
同學們圍在她的身邊，指指點點，不停地嘲笑她“土裏土氣”，卻沒有人上前扶起她。
雖然沒過多久，那個學長莫名其妙地被人揍了一頓而轉學。但打那時候開始，她便害怕生人對她的注視。她不敢與人對視。
想到這，強烈的羞辱感在蕭娉帆心中炸起。淚水也無法抑制地奪框而出。她蜷坐在地上，抱頭哭泣。
沒有人甘願平凡，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蛻繭成蝶啊！蕭娉帆在心裏無聲地吶喊。
……
不知過了多久，抽泣聲才逐漸平息。
“飛吧，有夢想就去追。夢想，就是你無邊無際的能源……”
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蕭娉帆淚眼朦胧，循聲向櫥窗裏望去。
櫥窗裏，巨大的電視屏幕上正播放着星夢娛樂公司當紅歌星——裴雯的表演。
蕭娉帆仿佛中邪一般，不由自主趴在櫥窗前，無比羨慕地看着屏幕上的裴雯，美麗、優雅而高貴。
“我也想像她一樣的美麗、耀眼……”蕭娉帆輕聲地自言自語道。
“想像我一樣，成為耀眼的明星麽？”屏幕中的裴雯突然問道。
蕭娉帆被裴雯突然的問話吓了一跳，慌亂地後退一步，驚訝地盯着屏幕。
你，是否還在追逐夢想？追尋真愛？尋找心靈的導航？尋求生命的意義？
屏幕中出現一排字幕。
蕭娉帆呆呆地看着屏幕，點了點頭。
那麽，加入“明星夢工場”吧！
字幕由暗漸明，在屏幕上顯得格外醒目。
緊接着，裴雯悅耳的嗓音開始介紹起一款名為“明星夢工場”的網絡游戲，而屏幕裏，也播放起一段段維美的游戲視頻。
蕭娉帆忙湊到櫥窗前，如癡地看着那一幕幕華麗的場景。
原來，這是一款網絡游戲的廣告。星夢娛樂公司還打算通過這款游戲來發掘新人。那麽，我能不能通過中游戲來實現心中的夢想呢？蕭娉帆心動地想着。
屏幕中的裴雯揚起迷人的笑容，柔聲說道：“‘明星夢工場’，圓你明星夢！”而後，醒目的字幕也同時出現在屏幕上：一次經歷，一個夢想，一生難忘！
一次經歷，一個夢想，一生難忘……蕭娉帆重複地低喃着。
良久，她仿佛下定了決心，推門走進這家商店，對售貨員說道：“麻煩給我拿個‘明星夢工場’的游戲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