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山雨欲來
“這樣說或許有些冒昧, 但是……姑娘的确特別像我的那位故人。”
蕭如賦抿唇一笑,眉梢眼角帶出幾分悵然, 他說的并不是假話, 四年前秋棠居的那場逃殺, 紅衣傾世的少女令他一見驚心,從此再也難以忘懷。
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設法打聽過, 但即使是殷墨璃也一口咬定不知情,那日她正好告病休息, 紅衣少女是其他秋棠居的管事安排來的,臨時頂替完琴師後就結了工錢離開, 連她也莫知所蹤。
他輕嘆口氣, 其實也并非一定要找到少女不可,只是心底多少少會覺得有些遺憾,因為當時情勢緊迫, 他沒辦法對她憐香惜玉, 甚至行為上多有冒犯, 若不是後來長風門追殺的人趕來,或許他會直接将人擄走也說不定。
只怕多年來, 自己在她的心中,形象一定不太好看吧。
駱華卿凝視着他默然不語,手指卻煩躁地揉搓着衣角, 他的脖頸處空空如也,之前丘壑子交給他掩飾真容的雲勾玉早已被幻境風暴中的海浪擊碎,此時根本沒辦法遮掩形貌。
若是免不了被認出來, 就只能梗死不承認了……他幹笑兩聲,不甚在意地道:“那真是……巧了,但世間長得相似的人很多,我應該不認識公子所說的那人。”
“無妨,原本就是我出言不遜,唐突了姑娘,”蕭如賦莞爾一笑,似乎并不想就這樣不了了之,“在下名喚蕭如賦,相識即是有緣,姑娘一個人在這魚龍混雜的市集中也不太安全,在下恰好身懷元力,若是不嫌棄,便讓在下陪你一程可好?”
他今夜出行并非出于方慕慈等人的授意,而是隐藏了行跡悄悄離開驿館,連最信賴的手下也沒有告知。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對于古劍損壞一事,他甚至比當事人還要着急。瀾蓁古劍出,天下莫不從,若要完成大計,這必然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至于青璃皇族……他微微眯眼,駱華卿留意到凜冽的戾氣從他眸中稍縱即逝,盡管很短暫,卻足以讓人對他陽光帥氣的人設産生懷疑。
蕭如賦……只怕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呢。
他在心底飛快地考量,既然暫時找不到陳茗在哪,蕭如賦又是個底細不明的不安分因素,倒不如先将他留在自己身邊,順利尋找陳茗的行蹤,等到來隐市的目的達成之後,再設法擺脫。
心裏打定了主意,駱華卿随手将臉側的碎發捋到耳後,櫻紅的唇彎起,眉眼盈盈,風情萬種:“多謝蕭公子,那陳清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距離這段小插曲幾個街區之外,陳茗等人正站在一座布置簡陋的攤位前,與攤主大眼瞪小眼。
攤位由一條木桌與一方錦旗搭就,木桌上簡單陳列着推演的石算,錦旗上則用朱筆大喇喇地寫着“江湖百曉生”五個大字,龍飛鳳舞,極盡張揚之能事。真可謂不是江湖騙子,勝似江湖騙子。
“我望諸位眉眼清正,身邊氣場卻各有乾坤,不知你們是否有興趣來老夫這裏算上一卦?”攤主擡手支着下颌,笑眯眯地問道,他外邊看上去極為年輕,白皙的面龐上甚至連一絲皺紋都沒有,也不知道所謂的“老夫”言出何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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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茗和白錦漫尚且不明所以,葉紫卻已經激動地撐住桌沿,聲音發顫:“師……您怎麽會在此處?”
“你這小女娃是誰?奇奇怪怪地湊上來,真是好沒禮貌,”攤主對她的話無動于衷,滿面嫌棄地揮揮手,“如果沒興趣算卦就退到一邊去,別打擾了我的生意。”
“你……”葉紫抵住桌子的手顫抖不已,嘴唇開合了好幾回,終究沒說出什麽來。陳茗在一邊看得好奇,心中直覺這兩人之間一定有故事,于是也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湊上來:
“既然老板已經這麽說了,那我不妨來算上一卦,不知道老板該怎麽稱呼?算卦的收費又如何?”
“老夫姓穆,區區姓名不足挂齒,”攤主搖頭晃腦地說,“至于收費的話,尋常算卦生辰八字收費一金貝,若是想詢問未來運勢等奧秘,單單付費是不夠的,還必須是有緣人才可。”
“敢問穆老板,如何才算是有緣人?”
白錦漫聽得皺眉,上前一步将陳茗護在身後。剛才葉紫遠遠投來一抹眼光,似乎是警告他小心為上,既然是連堂堂夜流島大祭司都忌憚的人物,他又怎麽能讓陳茗以身犯險,因此不着痕跡地擋在了他身前。
穆老板掀起眼皮望了白錦漫和陳茗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從桌下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渾圓寶珠,托在掌心:“你們依次伸手撫摸我這寶珠即可,若是有反應,就算是有緣了。”
旁人或許不明白這寶珠的原理,葉紫心中卻是清楚的,此物取自于夜流島龍脈深處,具有檢測靈力的功效,尤其對于與瀾蓁古劍同源的靈力最為敏感——
莫非這穆老板也察覺了什麽?
她剛才斟酌之下沒有告知陳茗和白錦漫的真相,則是這算卦攤老板的身份——她的師叔穆铮言。不過雖然說是師叔,穆铮言卻并非夜流島人士,甚至在多年前叛離了紅衣教。他本人不擅長馭使靈力,而是專精于奇門遁甲之術,尤其是對于夜流島龍脈多有研究。
龍脈不僅是紅衣教的安身立命之本,更是整個夜流島的天闕者們汲取靈力的來源,多年來其中的靈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沒成想近些年來竟然隐隐有枯竭之勢,甚至已經導致幻境中的天材地寶大量減少。
為此紅衣教上上下下幾乎愁白了頭,不僅開始嚴格限制靈力者的數量,甚至開始起草限制島民進入幻境采集靈物的法令。可倘若沒有開源的辦法,一味地節流只是杯水車薪,他們遲早要面臨坐吃山空的結局,于是有人為此提出了三種解決方法:
其一則是以缇夜自己為首的保守派,一面節制島上靈力材寶的使用,一面設法尋找到新的替代靈脈以及追尋君暮轉世的下落,挽救族內的危機;其二則是穆铮言為代表的激進派,倡導“藥物育人”一說,試圖通過人力練就天材地寶的替代品以供修煉,甚至通過煉制藥物嘗試改變天闕者的體質,但依然收效甚微。
至于其三……未免過于滅絕人性,不提也罷。
她在不遠處注視着陳茗和白錦漫逐一将手掌放在寶珠上,伴随着一聲清脆的嗡鳴,寶珠立刻騰騰亮起,想必是對瀾蓁古劍的靈力産生了強烈的反應。
“嚯,老夫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場景,沒想到二位竟然都是有緣之人,真是可喜可賀!”穆铮言笑着搓手,手臂一揮召喚出兩張軟椅供陳茗和白錦漫坐下,“既然天意如此,那便讓老夫為二位算上一卦,以正這‘江湖百曉生’的清名。”
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葉紫(缇夜):師叔您老還能再造作點麽?分明一早就看出是“有緣人”了喂!
不過穆铮言此人雖然性格古怪,蔔卦之術卻是爐火純青,此前的預言從未落空過一次,例如這回她能順利找到白錦漫的蹤跡,就與他多年前的占蔔息息相關。
只是今日離開夜流島多年的師叔出現在明華集市,又是為了什麽呢?
“我先來吧。”白錦漫朝陳茗安撫地點點頭,将左手伸到穆铮言面前。穆铮言先是沿着他的掌紋仔細描摹了一番,又取過手邊的石算推演了一陣,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溫聲答道:
“這位公子先前飽受魂魄殘缺之苦,氣血虧空,纏綿沉疴,想必受了不少苦楚。只是近段時間你将遇到重大機緣,不僅可解疾病之苦,甚至會極大增強你的實力。然而福兮禍之所伏,此機緣也會極大改變你的人生軌跡,現如今你所篤信的一切都可能不複存在,甚至曾經可以傾心信賴的人,都會站到你的對立面。”
最後兩句話不可謂不誅心,陳茗在一旁都聽得直皺眉,白錦漫本人卻似乎并不是那麽在意,甚至勾唇微微一笑,柔聲道:“知道了。”
他垂着眉眼收回手,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陳茗有些擔憂地望了他一眼,也不好意思讓穆铮言等太久,緊随白錦漫之後将自己的左手伸了過去。
自從恢複了身形,他倒是從來沒有好好觀察過自身,雖說外表上和感受上與穿書前沒什麽差別,卻不知道穆铮言能不能藉由這幅身體看出些許端倪來。
穆铮言在觀察他手相時并沒有如何動容,可是在操作石算演算的時候卻犯了難,推倒重來好幾次,末了還面色嚴肅地将石算算籌推到一邊,提筆在紙面上寫了些什麽,又煩躁地劃去。
陳茗在一旁屏息等待了半晌,才換得他緩緩擡起頭來,眼神裏仿佛落了一群疲憊的鴿子,有隐隐有些看透世事的感慨無奈:
“這位公子的未來,實在是……”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我真的好難好累啊
真的不是故意吐黑泥,但是室友都在學習我卻在碼字,明明付出了這麽多辛苦,結果一點點回報也沒有
現在忍不住想,是不是如果當初沒有入v,那些看文的小天使就不會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