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就是這麽任性
短暫的黃昏倏忽而逝, 幽藍的夜幕中,一輪明月湛然高懸。妙月一襲白衣如雪, 正慵懶地倚靠在木窗邊, 朱唇有一搭沒一搭地呷着煙嘴, 望着升騰的煙霧出神。
“妙妙,跟你說了多少次, 我不喜歡吸二手煙。”
甜軟嬌糯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有人禦風靠近, 系着鎏金鈴铛的雪白腳掌悠然踏上窗棂,再輕捷躍下。
來人流動的火紅衣袂拂袖如雲, 端正清爽地立在妙月眼前, 身量嬌小,氣勢卻極盛:“這樣對你的身體也不好。”
“得了,我親愛的夜夜, 記得您老人家不喜歡煙味, 我已經換成了水果煙。而且怎麽說我自己就是個大夫, 養生之類的問題根本用不着你操心~”
妙月随手将煙杆插回發髻中,鳳眸中笑意盈盈, 捧起來人的一縷發絲放在唇邊輕吻:“而且你每次來都不記得穿鞋,為了不讓你着涼,我這廣仁庵處處都鋪設了地毯。若是想讓我少操心些, 還是多保重自己吧。”
“嘁,油嘴滑舌。”
紅衣少女顯然是口嫌體正直的主,嘴上說着嫌棄, 身子卻已經軟軟地靠上了妙月的胸膛:“我拜托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那個疑似劍主的青年中了你設下的噬心毒,而小青龍還沒什麽大礙。”
妙月抱緊了懷裏的人,溫熱的氣息輕輕吹拂在她耳畔:“按照你之前的安排,我沒有将易血解毒之法告訴他,只透露了陰陽交合的可能性。”
“哎,君暮大人倒是看得開,可我怎麽也想不明白,”紅衣少女悻悻地道,“那好幾年的陪伴都是假的嗎?所謂的諾言真的這麽重要?都說且行且珍惜,珍重眼前人,怎麽大人的一片真心放在那人面前,就堪堪付諸東流了呢?”
“哈哈哈哈,別激動嘛,感情之事原本就深奧莫測,倘若按照相處的時日長短來衡量感情深淺,夜夜你又怎麽會和我在一起呢?”
紅衣少女黛眉微颦,似乎被這句話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收起了面上的佯怒之色:“這些兒女情長暫且不論,噬心毒乃我師門秘技,盡管利用那人承毒着實陰損了些,卻不失為引蛇出洞的好方法。”
“你還在擔心那個人?可十年前的動亂中,她不是早已……”
一根白皙的手指驀地抵上了妙月的唇,紅衣少女搖了搖頭,止住了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不可聲張。”
“夜夜你就是緊張過頭了,”妙月輕笑着捧起少女的面龐,呵氣如蘭,“這廣仁庵外被我施加了數層幻術禁制,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又能有誰聽到你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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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卻又偏生讓我通行無阻,你說你這是安的什麽心思?”
紅衣少女莞爾一笑,粉白的面龐上是如玉回光的風致,偏頭叼住妙月前襟上的按扣輕輕一帶,那潔白柔軟的衣袂就如同流雲般散開:“妙妙,我想你了。”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醫者不可自救,為你俯首稱臣,我卻甘之如饴。”妙月緩緩閉上眼,放松身體,任由對方溫暖覆蓋。
羅裳輕解,玉帶中分,猩紅的紗簾垂落,掩去了滿屋的暧昧旖旎。
一夜時間悄然過去,等到一縷曦光穿越重重紗幔的阻隔透入窗棂,陳茗長睫抖了抖,從睡夢中醒轉。
他昨晚睡得并不好,自從将噬心毒的解法告訴了駱華卿,那人的态度就一瞬間變得極為強硬,說什麽也不肯答應陰陽交合之法。即使他絞盡腦汁,苦口婆心地勸到深夜,對方也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視線投向身旁的駱華卿,只見他緊閉着眼靠在閣床裏,面容霜白殊無血色。盡管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陳茗卻知道他正咬牙忍耐着痛苦,白衫被冷汗濡濕,身子更因為劇痛而不可遏止地微微顫抖,可他愣是抿緊了唇,連一聲吃痛的呻.吟也沒有。
為什麽這麽倔呢?
陳茗取來床邊的手帕,輕柔拭去他面頰上細密的汗珠。駱華卿原本也只是假寐,很快在他的觸碰下睜開眼來,綻開一抹虛弱的笑意:“早安。”
這虛軟蒼白的笑容實在太過刺眼,陳茗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卿卿,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嗎?”
“唔……咳,咳咳。”駱華卿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些什麽,卻抑制不住沖上喉嚨的腥氣,用枕邊的手帕按住口,眉尖痛苦地颦着。
他擡起的手暴露在陳茗眼前,指節修勻,纖長白皙,指甲邊緣卻清晰地泛出墨色。
陳茗只覺得腦仁針紮般的疼了一剎,分明昨天妙月診治時也只有大半腳趾發黑,為什麽毒素竟然擴散的這樣快?要知道,若是連嘴唇也變成黑色,那駱華卿的性命就……
“我心中自有計較,”對手帕上明顯的紫黑血跡熟視無睹,駱華卿不緊不慢地将手帕疊好收起,淡淡笑道,“某些領域我絕對不能涉足,故而有所為,有所不為。”
“你不必這樣折磨自己,即使真的采用了這樣的方法,也只有你我知道,我絕不會透露給四殿下半個字。”陳茗舔了舔唇角,不知所措地辯解,其實他心中隐約知道駱華卿苦苦堅持的原因,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仿佛一旦宣之于口,就有什麽再也覆水難收了。
“四殿下怎麽想,與我何幹?我不過是個任人宰割的內侍,和旁人親近,對她也絕無妨礙。”
駱華卿支頤微笑,狹眸中卻洋溢着一片冷徹的冰寒,又如同利刃回鞘般轉瞬即逝:“我在意的只有一人的想法,既然明知某些事他絕不願接受,又何必白白惹人嫌厭?”
“我……”
陳茗當然明白他話語背後的含義,過往兩人裹着小被子,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自然也對感情觀方面進行過探讨。
作為一個三觀端正的現代人,他雖然沒有“滄海萬頃維系一江潮”的執念,卻也對感情的純潔度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例如此刻他就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信誓旦旦地對駱華卿說過,未來他要是脫了單,最好彼此都是對方的初戀。至于那些将肉體關系等閑視之的人,他更是不會瞧上一眼——
當時他絕對沒想過,有朝一日,那個人竟然生生站到了他所謂感情觀的對立面。
可是……憑什麽他的感情潔癖,要讓駱華卿用生命作為代價?
“卿卿,你聽我說,什麽都比不上生命重要。妙月大夫說了,除了交合承毒,沒有別的辦法救你性命,”他咬咬牙,用力攥緊那冰涼的手指,“發生什麽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好好活着,行嗎?”
駱華卿定定凝望着他,眸光寧靜平和,絲毫沒有生死須臾的慌亂與窘迫,唯有一派霜雪初融的靜默溫柔:“我怎麽舍得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放心,都說禍害遺千年,我哪有這麽容易死掉。”
“那你就來禍禍我啊,可不準耍賴皮中途離開。”
陳茗嗚咽着将他摟在懷中,淚水撲簌簌地往下落,駱華卿輕拍着他的背,下巴擱在他肩窩處,幽幽嘆了口氣。其實他對眼前的情況也沒什麽把握,只是從進入璃珩城以來留意到的種種異狀,讓他意識到這一切絕非表面上那樣簡單。
換言之,妙月口中的無藥可醫,未必全然是實話。
這份猜測尚且沒什麽依據,至多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他不願累得陳茗擔心,便也将話語深深壓在心底,留待日後靜觀其變。
駱華卿拒絕交合解毒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妙月耳中,似乎是從未見過這般冥頑不靈的病患,她顯得很是不悅:“怎麽,陳清公子就這麽将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
“自然不是,只是在下不免覺得,事情還沒到如此覆水難收的地步。”駱華卿抿唇微笑,神情平靜,好整以暇地交扣着十指。
盡管他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神情甚至稱得上溫潤和善,妙月卻本能地覺得有些瘆人,仿佛心底的秘密在那人眼中根本無所遁形。
但她很快就掩飾好了情緒的變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解毒的建議陳公子并不願采納,那本神醫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廣仁庵無法醫治您的傷病,還是早日另請高明吧。”
“妙月大夫放心,在下即使身死,也絕不會砸了廣仁庵的招牌。”
駱華卿撣撣身上的灰塵,施施然立起,從懷中取出一枚金貝放在桌面上,反手握住了陳茗垂落身側的手掌:“言盡于此,多留無益,小明,我們走吧。”
“可是……”
陳茗依舊不死心,欲言又止地注視了妙月半晌,才跟在駱華卿身後頹然離開。妙月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拿起駱華卿留在桌面上的金貝把玩,眉梢眼角緩緩綻開一抹玩味的笑意。
脫離了廣仁庵幻境的籠罩,璃珩城街道上鼎沸的人聲頃刻間撲面而來。
澄澈的天幕中日光明媚,寬敞的路面上随處可見售賣珍奇物事的攤販,來往的人流車流更是絡繹不絕,駱華卿一路牽着陳茗的手往前走,在路過某一處街角時,他似乎心有所感,驀地回頭瞥了一眼。
“怎麽了?”感受到他手心冰涼的汗意,陳茗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
“沒什麽。”駱華卿回過頭,望着他展顏一笑,掩去了滿面倦容,“我只是覺得有些累了,不遠處似乎有一間茶肆,咱們不如先去那裏歇歇腳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天換榜單了,我好像又輪空了,真·讓人窒息……
真的,看到同期很多作者都飛了,我還在原地踏步,苦苦地熬,除了申請限免之外看不到任何希望,這種感覺确實很難受。
不過我肯定不會砍大綱之類的,畢竟小紅娘在我心裏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個腦洞,其實寫文的初心就是為愛發電,希望把自己心中的故事講給別人聽,不論什麽時候都不應該為了所謂的收益而舍棄自己的故事。
所以盡管難受,我也會努力走出來的。
本卷開始進入我心明月,小明和卿卿的感情小火車會開起來,很多之前埋的伏筆也會一一水落石出,我希望自己能以更好的姿态完成這個故事,也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我呀~求收藏評論哦,給你們比心心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