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劍靈也是會生氣的
等到駱華卿所在的歌舞隊上場,秋棠居的晚間彙演已近尾聲。
來看的客人們都顯得有些疲憊,但看到一群盛裝打扮的美豔女郎款款上臺,還是不由得振作了精神。
駱華卿抱着臺焦尾琴走在隊伍最後,等到一衆歌舞伎站定,才不緊不慢地放琴,俯身,坐定,纖纖十指搭在琴弦上,朝着為首的舞女點頭示意。
他們表演的這支曲子名叫《驚鴻掠影》,傳聞為百年前著名樂師荀也為瑤鳳城定都所作。
此前青璃國都位于東南方的瑾華城,後來随着青璃國疆域日益廣大,昭英帝于是作出了遷都的決定。
據說瑤鳳城的建設整整耗費了三十年的時間,經歷了兩任帝王才堪堪落成。
城牆由堅不可摧的深海沉銀土築成,其中武器布防不計其數,城市設計也別出心裁,堪稱是現有諸國中最為宏偉的都城之一。
大樂師荀也因此對其激情揮毫,有感而發作了這支《驚鴻掠影》組曲,首段由琴聲作引,中段加入琵琶和巴烏的協奏,後段則是衆樂手齊奏的最高潮。
根據《十裏》的描寫,駱華卿自小熱愛音律,他忍不住屏氣凝神,仔細看着那人指尖輕撚,流水般的音韻從指下流淌而出,分毫不差地追上了舞女的每一分動作。
駱華卿之前并沒有系統地學習過這首曲子,但每次殷墨璃排練時都會帶上他,五天下來也算是會了個大半。
加之開頭的一段獨奏旋律不算太難,配合着舞女的步點,也能模拟出七八分殷墨璃的水準。
或許文字往往難以充分描述出那種難以言喻的美感,可駱華卿只是安靜地坐在舞臺後,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就偏生能輕而易舉地抓住人的眼球。
那素白柔荑的每一次撫弄,撥動的不僅是琴弦,更是隐秘的心弦。
陳茗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随着樂音起起伏伏,滿眼都是那個人狹長的眸,櫻紅的唇,雪白的頰,烏黑的發。
那臺焦尾琴自然不是什麽名品,在他手中卻顯得光暈瑩然,聲聲訴情。
琴聲轉急扣人心弦,琴聲忽慢沁人心脾,恍惚間讓人忘了今夕何夕,甚至看不見滿袖的霓裳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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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留下的,只有一襲紅衣勝火,豔絕塵寰。
一曲終了,餘音久久不散,在座的賓客愣了片刻,雷鳴般的掌聲才逐漸響起。
駱華卿随着女郎們躬身敬禮,抱着焦尾琴走下舞臺。
“卿兒,你可真是太棒了!”
歌舞伎們幾乎是回到後臺就一擁而上,将駱華卿抱了個滿懷。
他再怎麽心思深沉也畢竟是個懵懂少年,一張俏臉立刻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找了個借口開溜,連換衣服也顧不上,不歇氣地跑到了二樓樓梯口才停下來。
陳茗趴在他後頸,将那激越的心跳聽得清晰分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
駱華卿本來就羞惱不已,登時怒道。
不過他的憤怒在陳茗看起來并不恐怖,甚至顯得有點可愛,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卿卿,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徐公是誰?”
駱華卿永遠抓得一手好重點,但陳茗顯然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腿,就是不肯将答案告訴他。
他惡作劇地去撓陳茗的癢癢肉,可奈何陳茗滑溜得像條魚,橫豎捉不着,倒白費了他不少力氣。
二人玩鬧着走上三樓,畢竟駱華卿的外衣還放在殷墨璃的房間,他正好也打算将剛才的演出情況說與她聽,想也沒想便推開了門。
房中,黑衣少年自從殷墨璃出門後就一直在桌旁等待,聽到聲響後條件反射地回頭,剛剛挂起一個燦爛的微笑,就和駱華卿驚駭莫名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你是誰?”
“我……”
黑衣少年見來人一襲紅衣容貌嬌美,想必是秋棠居的舞娘,本着不想打草驚蛇的原則,正準備找個由頭搪塞過去,窗外卻忽然傳來一陣異樣的響動!
聞聲他眼神一凝,霍然轉身,透過大開的窗戶往外看,只見兩道素衣人影正流星趕月般向自己所在的方位奔來。
不好,難道是……
他當機立斷關緊窗戶,四處掃視一周,發現床邊的衣櫃似乎可以作為容身之處,立刻沖到駱華卿面前,不由分說就拉着他一道藏進了衣櫃裏!
駱華卿:?!?!
這算什麽?他還沒弄清來人是誰,轉頭就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擄走?
現在二人困在衣櫃狹小的空間內,肌理相觸呼吸可聞,他素來厭惡與陌生人的親密接觸,下意識地就要啓用本命靈武,但轉念一想又擔心暴露身份,手上的動作不免遲了一步。
然而就是這一剎那的猶豫讓他錯失了先機,陳茗還來不及出聲提醒,黑衣少年已經微微冷笑,擡手捏碎了一顆蠟丸。
頃刻間,帶着些許腥臭的淡紅霧氣在衣櫃中彌漫開來,很快充滿了狹小的空間。
駱華卿匆忙間沒顧上閉氣,不慎吸入幾口紅霧,轉瞬間就感到頭暈目眩,身子發軟,向着少年一頭栽倒下去。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被手指下細膩的觸感震得心中一蕩,駱華卿拼勁全力想要掙脫,奈何全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眼前也一陣陣地發黑:
“你……放開我……”
少年一哂,正要答話,房中卻突然響起輕微的腳步聲,趕忙一把捂住了駱華卿的嘴,湊到衣櫃門的縫隙處偷偷向外看。
受到霧氣影響的只有駱華卿,陳茗自是安然無恙,見到小美人被他人這樣欺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竄到少年頭頂一陣亂毆:
“你這混蛋,快點放開卿卿!”
可他畢竟是個靈體,除了術法,根本不可能對外界造成任何影響,少年當然什麽感覺也沒有,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進入房間的兩名不速之客身上。
“少主,您确認那人是朝這邊來了?”其中一人低聲發問。
“他身上中了我的‘勾連引’,雖然半路發現将它祛除,剩下的氣味也足以讓我們追蹤到他的去向了。”
另一人的聲音很輕,卻意外的十分動聽,明朗如清風拂林,但陳茗此時顯然沒有欣賞的心情,一心只想着料理這個心狠手辣的黑衣混蛋。
可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衣櫃外的兩人繼續對話:“你看這桌上茶杯裏還有未幹的水跡,即使那人已經察覺我們的行蹤,想必也逃不了太遠,更有可能,現在就藏在房間的某處。”
他們在房中逡巡了一周,确認床鋪茶桌周圍并無異狀,目光最終鎖定了緊閉的衣櫃。
氣氛一時間變得緊張而微妙,随着二人與衣櫃的距離不斷縮短,黑衣少年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僵硬,右手手指微微蜷起,整個人繃緊得像蓄勢待發的豹。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白衣男子即将推開衣櫃門的剎那,房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匆匆的敲門聲:
“莫姑娘,莫姑娘,您在房裏嗎?卿兒他人不見了!”
見房裏沒有回音,上樓來的舞伎幹脆直接推開了門,結果房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反而是窗戶洞開,窗簾獵獵飄舞。
“沒想到,風還挺大。”
女郎自顧自地走上前關緊了窗,既然莫瑛不在此處,多留也無益,随後轉身出了房間。
櫃子外半晌沒有任何聲音,看來危機暫時解除,陳茗終于能松一口氣,可沒想到黑衣少年不僅絲毫沒有放開駱華卿的意思,反而貼得更近了些。
“別掙紮了,中了我的化骨綿,一時三刻別想聚起半分氣力。”
他伸手挑起駱華卿的下颌,細致端詳着那人的面孔,突然冷笑一聲,伸手将蒙在駱華卿臉上的面紗扯了下來!
剎那間一張欺霜賽雪的的精致容顏呈現眼前,眉目如畫,眼眸因為化骨綿的藥效顯得水汽迷蒙。
少年的心不由得一跳,将那人臉龐托得離自己更近些:
“你就是他們在找的卿兒,對嗎?”
陳茗氣的說不出話,從他的視角,可以清楚感受到駱華卿不可遏制的顫抖,以及少年帶來的強烈壓迫感。
心神巨震,他明白自己絕不能再這樣繼續猶豫,迎向虛空一聲怒喝:
“窩窩,我要交換幻形丹!”
去他的生命值,在那人的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黑衣少年緩緩俯身,對悄然發生的改變全無所覺,面前卻驀然一陣強光迸射,緊接着一道人影憑空出現。
他只覺得一道兇猛的力量驟然擊上了自己腹部,身體不受控制地倒飛而出,狠狠撞上了茶幾才勉強停下。
而駱華卿軟倒的身子早已被人攔腰抱起,那人站在一片騰飛的木屑灰塵中,眼神肅殺,有如實質:
“敢動我的人,問過小爺同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