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後半夜,躺在被窩裏的白宥瞪着掉皮的破舊天花板,一如既往地失眠了。以往都是在考慮如何分配他貧瘠的工資之類的事情,現在腦海裏全是男生走之前精神氣一下垮掉的樣子,還有那句充滿了濃重失望的“好的。”
白宥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太絕情了?可是如果委婉地留下餘地又是給人希望。他難得煩躁起來,這件事怎麽看都好像他是欺負人的壞蛋。
所以說啊,喜歡我幹什麽?我有什麽好喜歡的。快點別喜歡我了。
到半上午的時候,白宥渾身酸痛的醒來,昨天站了一天的後勁襲來,腿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打了個哈欠,壓制住心理快要蹦出來的“不想上班!”,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回來看了下手機,發現有艾特全員的消息。白宥點進去看,發現是老板通知說從今天開始要注意巡店檢查,不得出錯。他一下緊張起來。巡店是總部派來檢查各店的開業情況符不符合規定的,包括衛生檢查和人員素質抽查等,是一個很正式的考核,還會出各店的分數排名表。而且如果被發現不合格要扣分的話,負責的員工很有可能是會被扣工資的。
白宥之前因為遲到被扣過兩小時工資。他現在這種經濟情況承受不起任何扣工資的可能性。
微信裏還有小敏他們發來的感情慰問消息。白宥也沒心情回複,把手機丢在一邊,吃了飯又躺了會就踩着點去上班了。
到了店裏,精神抖擻的樂樂第一時間到倉庫緊盯正在換衣服的白宥,眼裏都裝滿了期待的星星,“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
“沒怎麽樣,我拒絕了。”白宥說着還朝她歪頭咧嘴笑了一下。
樂樂收起星星,換上滿腦袋的問號走出去,小聲地尖叫,“他說他拒絕了——”聲音随着離店長越來越近而越來越小。
拖地的時候,幸好白宥暫時不用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八卦慰問。有店長在,大家都收斂了很多。大家的話題也主要是巡店的事,每個人都很緊張巡店什麽時候來,一有空就開始到處打掃,生怕漏了什麽死角就被眼尖的巡店發現了。
下班的時候,白宥全程無視背後樂樂她們的竊竊私語,心虛地透過玻璃門往外确認了好幾眼才出門。
之後的幾天,白宥都沒再見過那個男生,心裏輕松得不行。但小敏、樂樂、婷婷還有夕如不約而同都開始使用“渣男”來稱呼那個男生,讓白宥都有點對不起人家了。
12月2日是夕如的生日。她預訂了一個特別可愛的小熊蛋糕,大概下午送到店裏。白宥上班的時候,非常幸運地正好碰上巡店檢查好離開。過了一會,蛋糕也送來了。大家一起為夕如慶祝,然後輪流到後面吃蛋糕。
蛋糕外面的奶油很甜,裏面的還是巧克力味的。夕如分給白宥一塊帶一整個小熊圖案的,還反過來祝他保持跟小熊一樣的帥氣。樂樂對此發言發出一聲嗤笑,因為她看中的小熊被白宥吃了。白宥笑得很開心,心想等他生日的時候,也要買個蛋糕來給大家一起吃。
這段時間的白宥心情都很不錯。工資穩定起來,搬家有着落了,跟同事的相處也很和諧愉快。但他忘了,快樂這種奢侈的東西,通常擁有的時間都不會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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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白宥接了店裏的電話,掉以輕心碰上電話抽查。結果當然是不合格。挂電話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婷婷看到白宥刷白的臉色,擔心道,“怎麽了?”
“電話抽查,”白宥說,“不合格。”
“卧槽!”正在做奶茶的小敏回過頭來,“啥玩意兒不合格?”
婷婷不解道,“我聽你臺詞沒說錯啊。‘一點點XXX店,我是XX,很高興為您服務哦’。不就這麽一句嗎?”
白宥機械地說,“她說我話術不完整。”
夕如在一旁忿忿不平,“太過分了吧,我也聽到你都說清楚了。小白你先跟店長說一聲吧。這個好像要扣五分店鋪分,還要扣錢。小白你做個心理準備。”
“好。”白宥去倉庫拿了手機給今天休息的店長發消息。等回複的過程中,一個從其他店調過來幫忙的同事曉雪到倉庫來喝水的時候,看他狀态不好,還安慰了他,“我之前也不合格過,哥們沒事的,下次注意就好了。”
“請問要扣多少錢?”白宥握緊了手機問。
曉雪拍拍他的肩膀,“我上次被扣了兩百塊。發工資的時候估計老板娘忘了,還是等工資發給我了,又讓我把兩百退回去。可把我氣死了。”
過了一會,店長發消息來,跟他提前說清楚了扣錢的事,然後還說去問了原因,可能是他接起電話說的太快了,前面幾個字沒錄上。
白宥自覺對不起努力了這麽久的同事們。之前巡店來之前,店長和同事們一直在打掃衛生,做奶茶的幾個同事也一直在練習,想着不要自己被抽到然後讓店裏扣分了。結果就被他這一下扣五分,什麽都毀了。
他還想到了下個月要搬進去的新家,冰箱裏的青菜和雞蛋。
同事看白宥魂不守舍的樣子,通通來安慰他,沒事的,沒關系的。還幫他一起罵電話那頭的人。
“你們別恨我就行了。”白宥收拾起壞心情跟同事們開玩笑說。他可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
“我們又不是老板娘,”樂樂避開監控小聲地跟他說,“恨你幹啥哈哈哈。更何況你可是我們店裏唯一的男丁。”
夕如大方地大手一揮,“我請你喝奶茶,我還有100多塊錢的券可以用呢嘿嘿。菜單裏随便選。”
“我請你們喝吧,”白宥說,“我也還有100呢……”
大家謙讓來謙讓去,最後誰也沒請誰。話題轉了好幾圈,氣氛很好。等到店裏客人多起來了她們才停止聊天。
等到晚上打烊,白宥和兩個同事照常收拾好店裏的衛生後,關燈鎖門。與她們道別之後,白宥往回家的那條人行道上去。
快十一點了,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馬路上偶爾有幾輛車飛速地開過,也是很快就回歸寂靜。
白宥盯着走不到盡頭的這條路,想到五分和兩百元,想到這件事根本沒機會遷怒別人。至少,理智上來說,就是他說的太快了。可他又覺得委屈,明明他說對了,機器沒錄上而已,為什麽要扣他的錢。
半年前,他逃離原來那個壓抑的地方,以為自己可以逃離了,自由了。卻沒想到,他逃過了一個又一個還是有新的等着他嗎?那什麽時候是結束呢?他真的沒有一點點希望都不配擁有嗎?
白宥越想,他的腳步就越沉重,呼吸都覺得麻煩了。他不得不停下來,靠着一個路燈柱子坐下來緩一緩。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額頭貼緊膝蓋,手插進頭發緊緊地攥着,疼也覺得是自己應得的懲罰。
反正這條路上只有他一個人,偶爾發洩一下情緒也應該不會影響到別人……
“別抓頭發了。”
白宥驀地回過神來,感覺到有只溫暖又有些潮濕的手在讓他松手。
一擡頭,發現是一張有點眼熟的臉,和皺着眉的陌生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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