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日那天，崔和辰帶着陳玄出去約會了，從早上一直到傍晚，他都把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讓陳玄分不出一點心思去想別的事。
當然也沒逃過吃飯看電影這兩樣萬年不變的約會定律。
崔和辰偷偷背着陳玄還買了兩張迪士尼晚上的門票，他看了眼手表，七點四十。
現在打車過去時間差不多，崔和辰攔了輛出租車，他打開後座車門，發現裏面居然有人，一個拄着拐，頭發花白、皺紋布了滿臉的老人坐在車上。
前面司機師傅一臉抱歉，他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爸腳崴了，你們要是不介意的話——”
陳玄看了眼那個老人，挺可憐的，而且人家師傅開車拉生意也不容易，她看着崔和辰，說：“就坐這輛吧。”
崔和辰“嗯”了聲，替她把前門打開，讓她坐副駕，陳玄捏着衣角，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後面的車子排起了長隊，嘀嘀嘀狂按喇叭，崔和辰忽然想到什麽，跟她換了個位置，他的聲音夾在嘈雜、紛擾的黑夜裏，像羽翼般輕輕拍了拍她：“我坐前面。”
陳玄沉默了一秒，屈身鑽進後座，她把車門随手關上。
窗外的夜色很美，霓虹、熒光一頁頁翻新，落入眼眸的永遠是那沒見過的酒綠燈紅，車子開了好久，卻朝着遠離崔和辰家的方向一路行駛。
這個司機師傅比較熱情，和崔和辰搭了三言兩語，也沒把他的耐心磨滅，他說到身後那位老爺子的腿，其實是舊疾，年輕時候出了場車禍，被車身碾壓過去，後來再也沒治好。
陳玄還是看着窗外，夜景陸離、斑駁，倒影在車窗上，她的眸子黑漆、無神，聽到“意外車禍”的時候，不自覺地眨了一下眼。
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片人流攢動的地方。
陳玄下了車，跟在崔和辰後面，她低着頭，對外面喧嘩、熱鬧，提不起一絲的興趣。
崔和辰拉上她的手，走了十分鐘的路。
檢票口那邊遠沒有進出大門的地方人多，他感覺到手上的小手，綿軟的沒有力氣，任由他一直攥緊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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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完票，走進正門口，陳玄才恍惚地擡起頭，藍辰星光下，那一座童話城堡，金燦煌煌，無數盞小白燈熒出弱小的光線，襯托着它的麗豔和華美。
她怔了怔，眼裏濫起莫名的酸楚。
崔和辰看着她，又看了眼時間，快到九點了。他想帶她來看煙花，又聽說哪裏的煙火都比不上這座樂園的，所以——
可是他的小女友，還沒看到什麽，情緒已經跌落到了谷底，崔和辰覺得自己又被騙了，什麽約會聖地的必打卡約會項目，還不如兩個人窩在沙發裏看新聞聯播。
他現在瘋狂想為CCTV新聞聯播打call！可以列入約會最佳行程，沒有之一。
陳玄緩了一分鐘，吸了吸鼻子，有種鼻塞吃完麻辣燙，瞬間暢通的感覺。
她轉過身，看着崔和辰。
少女的眼睛紅忖，有通透的水晶在裏面，她轉了兩圈，收回了那點濕潤。
她拉了拉崔和辰的手，勾勒出唇邊的笑弧，鮮少一見的梨渦淡淡的，時隐時現，她哽咽一下，聲音卻像裹了層糖衣：“崔老師，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來游樂園。”
陳玄故意加重了那三個字，“第一次”。
從小時候開始，每天都盼望陳威明和蔣蘭能帶她去游樂園玩一次，像其他家長帶着小朋友一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但是過完九歲生日之後，她再也不想去了，甚至一次都沒提過“游樂園”這幾個字。
崔和辰沒說話，伸手碰了碰她的發頂，好像還缺了點什麽。他看見其他小朋友頭上都戴了米老鼠發箍，指了指：“要戴嗎？”
陳玄咬了下嘴唇，那個小朋友一家人都戴着米老鼠頭箍，她也想戴的，可是一個人戴，好像沒什麽樂趣。
她把視線轉移到崔和辰頭上，少年竣冷的臉迎着光，五官立顯出來，多了份柔和，陳玄在腦子裏想象了一下。
“你陪我戴嗎？”她小聲地問。
崔和辰：“……”
崔和辰無言了一秒，抵不住少女靈閃、期寄的眼神，垂眸應道：“陪你。”
陳玄得逞地笑了兩聲，走進店裏，好多剛進園的情侶也都在挑來揀去，男生們都是一臉困倦，對這些小女孩的東西不怎麽感興趣。
她也不挑，就選了最普通的米奇和米妮。
崔和辰看她打開了付款碼，擡起眼，疑惑道：“嗯？”
“你陪我戴，當然是我送給你了。”陳玄歪了歪腦袋：“小女友送禮物第三彈，開不開心？”
崔和辰無奈地扯扯嘴角，捏着她的臉，稍微用了點力，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開心。”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陳玄看了看手裏的兩只發箍，區別不大，都是黑黑配色的經典樣式，米妮的那只多了個圓鼓鼓、帶小白點的蝴蝶結。
陳玄把那只遞給他：“喏，崔米妮。”
崔和辰看了眼那只鼓囊着蝴蝶結的發箍，咬了咬牙，切齒道：“陳玄小朋友，你這是要逆天了？”
陳玄小朋友又甩了兩下發箍，撒嬌似的跺了跺腳，威脅道：“崔米妮寶寶，你這是想拒絕陳米奇寶寶給你的愛啊。”
崔和辰氣笑了，這都什麽魔幻角色，也就陳玄能想得出來。
他一只手接過來，随便往頭上一戴，中間的頭發被壓了下來，陳玄把自己的戴好，上前兩步，踮起腳，幫他整理了一下。
周圍的人絡繹不絕，有個小女孩牽着媽媽的手，停下來看了崔和辰一眼，小女孩聲音軟糯糯的，像糍粑蘸了紅糖，甜甜地說：“媽媽，那個哥哥戴了小米妮，米妮是女孩子戴的呀。”
陳玄踮着腳，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噗嗤一聲哈哈笑了出來，她把手搭在崔和辰肩上，湊了湊近。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在她的眼裏被無限放大，陳玄在想，還會不會有這樣一個男生，陪她哭，陪她笑，陪她做這種幼稚、滑稽、無理取鬧的事情。
她知道，不會再有了。
陳玄說：“崔米妮，你什麽樣子，在我心裏都是獨一無二的帥。”她在賭氣，因為剛才小女孩的話賭了半秒的氣，她想她真是太幼齡了。
崔和辰：“……”
崔和辰環起她的腰，抱了抱她，看着表盤上的指針一格格劃過，五，四，三，二，一。
嘭——嘭——
幾聲巨響升天，伴随音樂打破了大家嬉笑玩鬧的話語，所有人都被卷走目光，仰起頭望向天空。
煙火一觸即發，散落在夜裏的火光乘着花灑傾瀉直下，像流星雨劃過的蒼穹，鬥白、明亮。
陳玄擡起頭，嘴張了張。
禮花燃盡，小朵煙火繼續盛開在無盡的黑夜裏，白煙彌漫，罩住整座城堡，像夢幻的仙境裏躲着一位公主和王子。
咔嚓——
少女仰起頭，米奇發箍露出小小一段紅色，她呆呆地望着天空，捕捉到一秒鐘的火花隕落，她整個人站得筆直，腿修長、皙白，在渾黑的夜裏，也白得印出光來。
陳玄轉過來，配合地比了個智障的剪刀手，崔和辰按下快門，又拍了一張。
煙花秀結束，很多人開始往出口走，他們兩個逆着人群繼續朝前。
現在快到閉園的時間，很多場館設施一一将燈熄滅，不知不覺，兩個人走到了旋轉木馬前，有個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陳玄覺得約會就這麽結束實在是太可惜了，她也想留點什麽在自己的相冊裏。
崔和辰看着她小跑了兩步，跟那邊的工作人員說了些什麽，工作人員笑着點點頭，和她一塊兒走了過來。
陳玄朝他招了招手，臉上漾開了笑：“崔米妮，我想你親親我。”
崔和辰：“……”
這位小朋友，你怎麽又亂說話了。
那個工作人員是個三十來歲的阿姨，手上拿着陳玄的手機，已經點開了人像模式，她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樣，欣慰地笑着。
崔和辰站到她身邊，看了眼離他們不遠的那位阿姨，她手持着手機一直在待命。
陳玄還在想怎麽把剛剛構思出來的親密畫面，簡潔明了地說給崔和辰聽。
她比出左手當做她，右手當做崔和辰，然後自言自語：“就是這樣，你站在我這——”
啾——一聲，
崔和辰的唇毫無預兆地落在她的唇瓣上，輕啄了一口，少女怔了兩秒，面無表情。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直起身，淡道：“親好了。”
然後拽拽地走開。
等陳玄反應過來，他都走遠兩米了，她跑過去和那位阿姨說了句“謝謝”，一邊追前面那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年，一邊檢查手機裏的照片。
什麽嘛！照片裏的少年兩手插在褲兜，側過頭擋住了陳玄的正臉，唯一入鏡的還是她頭上那兩只米奇的黑耳朵，最可氣的是她沒準備好，兩只手還在左右比劃，一點都不唯美。
“崔和辰！”陳玄離他五米遠，追着他喊：“你還我臉來！！”
園裏的游客寥寥幾個，夜幕聚攏，小道上只有他們一男一女。
前面的少年慢下腳步，回過身，看着氣勢洶洶、預備要來掐斷他狗頭的少女，伸出了雙手，無聲地笑了笑：“寶寶，快過來。”
“我們要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