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許我第十九顆心
許昕仰着腦袋, 微張着嘴巴, 露出滿臉吃驚之色。
聽不懂林若白說些什麽。
手裏都是汗，她輕輕從林若白手裏掙脫出自己的手來。
他們面對面站着，仿佛一場時間的浩劫，在此刻消沉。
有車從上面沖下來, 開着大燈，嘟嘟嘟鳴着喇叭。
慢鏡頭回放般，兩人同時擰過頭去。
許昕臉色慘白, 額角沁出細密汗珠, 驚恐的看着從上面沖下來的車子，腿腳不聽使喚。
林若白反應迅速地半摟住她，拉到一旁。
許昕跌坐在牆角，渾身綿軟。
車子從他們身邊飛速經過。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
耳邊的嗡嗡聲漸漸恢複平靜，許昕鎮定下自己, 靈魂重新歸回身體, 視線開始變得清晰。
林若白一手撐在牆壁上，半圈着她，胸口起伏，低頭看着她，他們的身體緊挨着, 能清楚感覺到彼此的心跳，伴随着緊張的氣息傳來。
“病又犯了？”他的嗓音低低的，眼睛認真注視着她。
“我……”許昕詞窮，不敢看他, 垂下視線。
有那麽一瞬間，心絞痛，視物模糊。她不敢告訴林若白。
林若白沒說什麽，手從牆上放下，膝蓋一彎，就地坐在許昕旁邊，手繞到她身後，打開她的包，拿出礦泉水，擰開，遞給她。
許昕說了聲謝謝，聲音還沒從剛剛那一瞬間恢複過來，幹啞。接過林若白手裏的水瓶，仰頭喝了幾口，清水浸潤嗓子，好多了，把瓶子遞還給他。
林若白把水瓶放進許昕的包裏，拉上拉鏈，沒有再還給她，而是背在自己背上。
那麽小小一只包，裏面有她的全部家當，救命玩意兒。
許昕微微仰高腦袋，後腦抵在身後的牆壁上，轉過臉，看向出口處陽光灑進來的地方，刺目的光明，讓人向往。
她擡手放在額頭上，眯起眼睛，眼淚從眼角淌下。
放在身後的手，被林若白緊緊抓着，掙也掙不開。
“心，”林若白擡起手，擰過她的臉。
許昕轉過頭，就那麽看着他。
眼淚在下巴凝成一顆小水珠。
淚光裏，她彎起唇角，對林若白笑。
這笑容看在他眼裏，心酸，卻又勉力強撐，一點也不甜美，一點也不好看，只讓他感受無邊無際的心疼。
再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林若白毫不顧忌的抱住面前這個看似堅強實則脆弱柔軟到讓人不忍傷害的姑娘，對她說：“想哭就哭出來，我不會笑話你。”
可是她卻說：“林若白，我已經不知道怎麽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帶着鼻音說：“以後，我不會結婚，也不會有孩子，我會孤獨終老，可是，我真不想這樣。”
摟在她腰上的力道緊了又緊，緊了又緊，将她摁進懷裏揉進血肉裏的力道，他說：“我娶你。”
許昕蹭了蹭他肩膀，把眼淚擦在他的衣服上，“我是先天性心髒病，會遺傳給下一代的。”
這一回林若白沒說話了，許昕一顆心沉甸甸的，心想，他還是嫌棄我的啊，還說愛，愛個屁，知道我是先天性心髒病就吓尿了退縮了，愛你個大頭鬼。
許昕抹了抹眼淚，剛要推開林若白，聽到他正色叫她：“許昕。”語氣還帶着一點無奈和好笑。
”嗯？”許昕抹了抹眼睛，沒等林若白開口，可憐兮兮的語氣：”你是不是準備說，你以前說什麽幫我做手術，說什麽愛我之類全都是放狗屁，你知道我是先天性心髒病有可能會遺傳到下一代，你想退縮了，沒關系啊，我沒有強迫你……”
”就你這樣的也能畢業？醫科大都這麽水的？”林若白輕輕放開她，身體往後一靠，靠在牆壁上，帶着笑的眼睛滿含寵溺，就那麽看着她。
許昕摸不着腦袋：“我為什麽不能畢業？你怼我好好怼，不帶這種上升到人格侮辱的，你把話說清楚。”
林若白依舊還是那樣的笑看她：“先天性心髒病和遺傳性心髒病是兩個不同概念。先天性心髒病可能會受遺傳因素影響，但這個比例很小。之所以會導致先天性，是因為你早期第五周到第八周這個時間段，在你媽媽的肚子裏心髒沒有發育好，有可能因為藥物或者病毒感染影響，導致先天性有兩個因素：遺傳和環境。而遺傳的比例占的份額其實很小。”
林若白搖搖頭，帶着調侃的語氣：“我建議你別做醫生了，随便找份工作都比幹這強。”
這已經不是林若白第一次這麽調侃她了。
記得以前上大學，許昕是典型的平常不用功考試抱佛腳，每次考試前她都要跑去A大抱林若白這尊神佛的腳。
當然，以此被他揪着小辮子捉弄過好幾回，她也沒怎麽在意，反正只要林若白保佑她不挂科，随便他怎麽捉弄戲耍，許昕都不會往心裏面去。
自修室裏，他一點一點幫她講解那些難懂的知識點，許昕就撐着腦袋，眼皮直打架，還要表現出一副求知欲滿滿的樣子來。
林若白筆頭敲在她腦袋上，嘆氣道：“許昕，你這個樣子真辛苦，又要演又要裝，還要被我數落打擊，我看你還是轉專業吧，或者現在辍學也來得及，随便找份工作都比你幹這個強，比如外面收廢品的，人家一年也能賺十幾萬。”
那時候真的覺得……這男人嘴巴真毒，以後哪個女人會要他。
要不是有求于他，許昕真的想撲上去海扁他一頓。
偏偏許昕就是這麽個慫蛋。
慫到骨子裏去的那種。
如果換做是鐘瑾，肯定會說“你讨厭死了”，許昕不會。
她看着林若白，細細琢磨完他的話，被虐慣了的人，一點不覺得人家這是在調侃她，一臉認真的說：“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會孤獨終老了。”
林若白也認真且嚴肅的回答她：“是的。”
許昕露出放輕松的表情，站起來拍拍屁股，開心的說道：“太好啦，昨天在路上碰到一個帥哥，問了他的聯系方式，正在考慮要不要繼續發展，晚上去給他打電話！”
林若白：“……”
她轉身看向還坐在原地的林若白，“你怎麽還不走，吃飯要遲到了呀。”
林若白看向她，剛才還蔫蔫的一個人，現在跟打了雞血似的，真後悔把事實的真相告訴她，但是不告訴她呢，後果更加嚴重。
許昕走回來，彎下腰，雙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問：“你不會……要坐在這裏一晚上吧？”
林若白擡頭看她：“……”
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兩人彼此注視對方。
許昕拉住他的手，拉了拉，沒怎麽用力，林若白自己站起來，背上勾着她的包。
他們朝上走着，迎向陽光。
走着走着，林若白忽然側頭，問她：“到底我能相信你說的哪句話？”
許昕擡手撩過幾根吃進嘴巴裏的散發，“我說我有心髒病是真的呀，”她聲音低了幾個度，“我也真的想過孤獨終老這件事，不騙你。”
“林若白，”她看到他嘴巴動了動，知道他想說話，許昕比他更快開口，“你早就知道我的病了吧。”
回想第一天他們在A大見面，她突然發病，他的反應一點也不驚訝，事後也不曾問過她，很明顯了，林若白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一直瞞着她，就像她瞞着他那樣。
“嗯。我知道。”他說完，側頭看向她，風吹起他的襯衣下擺，許昕擡手又撩了一把頭發，想問他什麽時候知道的，又覺得沒有必要知道答案了。
她站停，林若白也緩緩停下腳步，看着她。
“林若白，手術一定要成功，我還想多活幾年。”
說完，她朝前面快走幾步，雙手張開，做了一個擁抱陽光的動作，轉身沖林若白嬌俏一笑，大聲叫他：“林若白——”
林若白站在離她兩三米距離，等着她的下一句。
等來的卻是：
”你這頭豬——”
罵完拔腿跑，邊跑邊朝後面偷眼看，看見林若白果然追上來了，哇哇叫：“豬追我，追我的是豬……啊啊啊啊你追我了，你承認你是豬……”
許昕跑不快，就一張小嘴喋喋不休，沒幾步就被林若白抓住。
“誰是豬？”林若白一把抓住她的後頸，語聲危險。
某個怕死鬼縮起脖子，連忙改口：“我我我我……我是豬……好漢饒命，別揍我……”
“……”
林若白沒動作，松開許昕：“讓你考慮的問題考慮的怎麽樣了？”
許昕睜着一雙大眼睛，和林若白大眼對大眼數秒，裝傻：“啊？”掏了掏耳朵，“說啥，沒聽清。”
“……”林若白擡起手，許昕下意識就縮起脖子，她的癢癢肉在後頸，林若白是知道的，那個啥啥啥那天晚上發現的，反正林若白一碰她那裏，她就跟上了發條笑得滿床打滾，林若白也是很無奈了。
林若白手落在許昕肩膀上拍了拍，看着她的眼睛，要笑不笑的，“你以為我想幹嘛？”
“我沒以為你想幹嘛啊，只不過就是脖子有點癢，撓一撓，你以為我在怕什麽？”許昕臉不紅心不跳瞎編道。
“所以你在怕什麽？”林若白認真注視着她的眼睛。
許昕被他看的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卡帶了，話也說不利落，“你別想下套，我不會上你的當。”
“我剛剛知道了一個你的秘密。”林若白暗含深意的短暫一瞥，很快直起身子，朝前面走去。
“什麽什麽什麽秘密？！”許昕超級緊張，跟在他身後，很快和林若白并肩走，踮着腳，伸長脖子，一臉求知欲極強的表情，“我那麽多秘密，你到底說的是哪個？”
林若白看向她，微笑：“你心裏那個。”
“啊？”許昕一臉吃驚的吃手手，“你知道我喜歡女人？”
“……”
這次沒套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