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和你一起看的星星5
一院的家屬區還是老樣子，喬欣很小的時候分配的集資樓，她今年都快三十了，這樓也邁過了不少年歲。樓舊，但地段好，又是重點小學學區房，所以特別搶手。
喬欣從前的家早就不知被轉手幾回，現在住着的是一對做生意的夫妻，孩子不大，據說是搶破頭才搶到的這房子，為的是讓自己的孩子和醫生的孩子一起長大，将來人脈廣些。
這個是關騰騰說給喬欣聽的，喬欣點點頭：“有道理的，像你，從小就跟我一起，所以才沒長歪。”
關騰騰扭着門鎖的手停下來，回身瞧她一眼，大概想保持自己從小在這院裏留下的好名聲，他穿一件長袖的襯衫，瞧着白白淨淨，誰能想到這家夥上半身沒一塊好地？還特裝，一進院子就跟一樓爺爺打招呼。
喬欣哼了哼，關騰騰收回眼，不跟女孩子計較。
打開門，裏頭的一切喬欣都熟悉，關奶奶喜歡紅木家具，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能給後人留個念想，兩人路上買的冰西瓜，滿屋子找刀切兩半，關騰騰抱瓜，喬欣舉着兩把鐵勺子，一起竄上樓頂。
夏天裏最幸福的就是西瓜中間的那一口，甜，又脆，只留給自己或者最在意的人。天臺上有幾張竹椅，喬欣和關騰騰對坐，膝蓋碰着膝蓋，西瓜涼，放關騰騰腿上，喬欣微微傾身，勺子轉一圈，挖下最甜的那一塊，看了看對面男人，真舉到他嘴邊。
關騰騰沒想到她能省着給他吃，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躲了躲：“你自己吃。”
喬欣哦了聲，慢慢收回手，半道轉了個彎，飛快地喂進關騰騰嘴裏。愛幹淨的關少爺措不及防被塞了滿口，西瓜汁滴在他的白襯衫上，這東西，洗都洗不掉。
天臺響起一聲悲嚎：“喬欣我的襯衫！！！”
女孩連連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賠你一件真的我肯定賠。”
一樓爺爺探出頭來向上打量，老伴端着盤切好的西瓜過來一起看，兩人邊吃邊說：“是騰騰回來啦？”
“恩，是他，還有原來産科小喬的女兒。”
“好久沒見到這倆人了，小時候經常來我們家玩你還記得吧？”
“記得，大的牽着小的，給欣欣一顆糖她就懂要留給騰騰吃。”
“關主任這一走，兩人以後就不會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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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院就剩老頭老太太了，不來也好，他們年輕人，有自己的生活。”
“久了不見會想。”
“我剛剛說了，以後結婚一定得給我們家來張帖子，我替老關看看去。”
“恩，這樣好。”
***
一樓窗邊，兩位老人喁喁細語，樓頂，兩個年輕人笑鬧着分食完一個西瓜，拍着滾圓肚皮東倒西歪。喬欣幹脆躺地上，沒個女孩子的樣子。關騰騰背後有傷躺不了，兩手撐在後頭仰頭望天。
沒有星星。
只有一輪毛月亮。
涼風拂面，四周是西瓜的清甜味道，三角梅簌簌作響。
喬欣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問關騰騰：“病房裏還有一張椅子，明天咱們去擡回來吧。”
關奶奶住進宏海醫院的第一天，關中山為表孝心把鼓浪嶼上面那套紫檀木的椅子和小桌運了過來，在鼓浪嶼上老人要是精神好也會上去坐坐，但大多時候那張椅子還是關騰騰坐得更多。
關騰騰嗯了聲，說擡健身房去。
喬欣立馬坐起來：“你開玩笑的吧？”
“沒開玩笑，我平時那兒待的時間多，放那裏我能多看看。”
喬欣：“……”
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有錢任性這四個字是徹底體會了一把。
那是紫檀木，還是一整套的老東西，藍白最多的是什麽？是一群用肌肉說話的健身狂啊！弄壞了怎麽辦？
再買一套？
應該可以多開幾家連鎖店了吧？
關騰騰覺得她這小表情有趣，笑起來，神色看着比剛才吃飯的時候好很多：“我在那有卧室，我是說放健、身、房、的、我、的、卧、室、裏，你至于這麽害怕麽？我可知道有個小姑娘小學三年級的生日禮物是LV包包啊，在我這裝什麽裝。”
那時候真是知道皮什麽都不懂，哪裏會想到那麽小那麽醜的一個粉紅色小皮包居然幾萬塊，要是知道非得點着奶奶的計算機算算究竟可以換多少張魔獸卡片和玩具車。
那是喬欣人生中第一個名牌包，也是她離開這棟家屬樓的前一年。後來包哪去了？她甚至不記得顏色和款式，只記得生日那晚喬宏海在國外出差，三天後回來時給她帶了那麽個小包，她不喜歡，扔在地上，哭着說讨厭爸爸。
她想要的，是能拉着爸爸媽媽的手，去麥當勞吃一份兒童套餐，得一個贈品玩具。
而已。
那天是她很少見的發脾氣，林萍不允許她沒大沒小，讓她道歉。喬欣不肯，最後被媽媽打手板心都不肯。
第二天她腫着眼去關奶奶家，關奶奶家的小寶寶發低燒，她雖然知道自己的樣子很醜但還是要去看看他，他裹在棉被裏捂汗，想把手伸出來牽她，她怕他着涼，脫了鞋鑽進被窩裏，在被子裏拉住了他的手。
小男孩問：“昨天我做夢夢到你一直哭，你沒哭吧。”
小女孩哽咽着說自己沒哭，想想還覺得很難過，側躺着努力伸長小胳膊，把弟弟摟懷裏，偷偷告訴他：“我再也不喜歡爸爸了。”
小男孩說那我也要和你一樣，我也不喜歡爸爸了。
似乎都想到了那個相互擁抱的小被窩，喬欣和關騰騰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飛快地躲避開，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沒有伸手要牽她。
她沒有在被窩裏抱過他。
***
第二天，喬欣領着關騰騰蹬蹬蹬上了宏海的貴賓病房，都知道這是院長家的千金，紛紛上來打招呼，叔叔伯伯阿姨奶奶的都來關心她的婚事，這些人，當時可都出席過她的訂婚典禮，還握着她的手祝福她和王旭華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想想也是滑稽。
喬欣乖乖站在那裏聽他們說王旭華的不好，關騰騰沒留着，先進了病房。等喬欣應付一圈過去，透過沒關嚴的門縫，看見關騰騰輕輕摩挲那張木椅。
早叫了車過來拉，木頭沉，兩個大漢濕透了背心才把茶幾搬上車，關騰騰跟在後頭，肩上扛屬于奶奶的椅座，電梯擠，他占得地方多，還會跟人說聲：“不好意思。”
喬欣覺得，關奶奶哪會怪他啊？有這麽個小孫孫，不知道多高興多驕傲呢，只是他自己，走不出那個死圈子罷了。
桌椅用厚布料包好先送去藍白，小寶在那頭接應，關騰騰上樓做最後的道別。
病房裏屬于老人的東西已經都收拾走了，唯有空氣，是奶奶曾經在時的樣子，對于失去親人的人來說，睡皺的床單，握過的電視遙控器，曾插滿鮮花的花瓶，都是念想。
喬欣希望，今天以後，他會有新的生活。
“走吧。”關騰騰回頭，對一直安靜站在他身後的喬欣淡淡一笑。
長長的走廊上，兩人走到底，沒人先開口說話，遠處有人一步步走近，身着白大褂，胸口是宏海醫院的标識，名牌上寫着黃旭華三個字。關騰騰微微側臉看了一眼喬欣，而後後退幾步，不近不遠地站着。
他給她騰出了空間讓她處理私事，正如剛才喬欣所做的一樣。
“你找我？”喬欣問。
王旭華手裏捏着病例，顯然是匆忙趕來，他很生氣，指着喬欣：“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喬欣不用問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那樣欺負她還想要留在這裏，還想事情能被瞞住？不可能的，她爸爸不是吃素的，就算她爸不過問，試想誰會那麽笨和院長的前任準女婿交好？
就算風傳好像是院長女兒先提的分手。
管他真相是什麽，沒人會再捧着王旭華了。
一朝從天上掉在泥地裏是什麽滋味，也不過是喬欣捉女幹那一晚難過的百分之一罷了。
“你最近瘋了一樣給我打電話就是因為這個？”喬欣看着他，“我也想問問你，怎麽能那麽對我？”
氣急敗壞的王旭華半點斯文樣子都沒有，跳着腳：“是我的錯嗎？根本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讓碰，一副千金小姐高高在上的樣子，我是娶老婆不是娶尊菩薩你要搞清楚！再說了，一開始我就不是自願的，我和你在一起壓力多大你知道嗎？人人都說我倒插門！”
喬欣氣笑了，她人笨，嘴巴不利索，真是除了覺得可笑外再也沒辦法做任何表情，太可笑了這人。這時候，一直站在距離喬欣三米遠處的關騰騰突然走過來，将她擋在身後。
“你是不是男人？”關騰騰皺着眉，一臉的不好惹。
王旭華推他一下：“你誰啊，讓開！”
關騰騰站直了：“你有話犯不着找她，跟我說。”
“我幹嘛跟你說，讓開。”
“讓你說就說，跟個女孩子兇算什麽本事，我誰你沒必要知道。”關騰騰回手推了王旭華一下。
常年健身的人力氣自然是王旭華這種文弱書生不能比的，他一個踉跄差點摔倒，火冒三丈指着喬欣：“我在宏海快要混不下去了，這下你開心了吧？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啊？才怪！你這樣的這輩子也找不到人娶你，你就等着——唔——”
喬欣在後面強忍着淚，聽着這惡毒的詛咒，同時這一刻，關騰騰單手捏住了王旭華的喉嚨，只一只手，就叫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唔唔——”王旭華如小雞崽似的胡亂撲騰，比起來，他還比關騰騰高一些。
“其實你現在後悔的要死。”關騰騰壓低了嗓子，吐出來的字粗粝，一下一下磨着王旭華的心，讓他生疼，“為了個洗腳女丢了喬欣這麽個金母雞，晚上睡得着嗎？哥們，沒見過你這麽蠢的，乖一點，在喬欣身邊當個走狗，少奮鬥二十年不好麽？以前沒想明白，現在想明白了又回頭找她，你當你是誰啊？缺了你就會死啊？我要是你早自己走人了，怎麽還有臉待在宏海？你真以為什麽都能瞞住？喬欣她爸只是不屑親手收拾你，怕落個欺負小輩的名聲，為了你，不值得。你剛才的話，我聽着很不舒服，是不是太欺負人了啊？以後，給我在宏海消失，要不然，見你一回揍一回，不信你可以試試。”
說着，關騰騰一松手，将王旭華推得倒退幾步，好不容易才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我騰霸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