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也是個讀書人
夜裏車少,殷寧驅車長行,不一會兒就拐進一個亮着溫馨路燈的老式小區,終于真正熄火停穩車後,殷寧回頭看那二人。申漾一直靠着,袁華便一直僵硬着,殷寧下意識搖頭,道:“到了。七樓,是喊起來,還是背上去?”
“……”袁華不知所措,這人推進車方便,可怎麽弄出去呢?!
“你從這邊啊!”殷寧真想敲破他的榆木腦袋,把裏頭的爛木屑子都掏出來曬曬!一邊不通就換一頭嘛,怎麽這麽不知變通!
“哦!”袁華連忙下車,背好兩個人的背包,轉到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他彎下腰,伸出雙手想把申漾抱出來,申漾卻忽然睜開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
“!”
“……”袁華吸了吸鼻子,嘿嘿笑着站起來,好警覺!他不敢唐突他了,怯懦道:“我們到了。”
申漾深深呼出一口氣,緩緩下車,古怪的看着殷寧,對他點了一下頭後,茫然的看着陌生的建築:“?”
“我愛人已經做好飯了。”殷寧道:“走吧,樓層有點高,你慢點。”
說着殷寧慢慢的在前面帶路。申漾跟着殷寧,緩緩的走,袁華倒是有些着急,恨不得立刻蹦上去,可前面兩個人都很慢。老式樓的樓梯都很實誠,階高滿分,寬度不足,三個一米八以上的男人輕易占據了整個樓道,殷寧在前面已經拐彎,袁華還在後面等着上樓。忽然,申漾腳下一滑,險些摔了下來!
“喂!”袁華連忙伸手一攔,這才發現申漾四肢軟綿綿的,腳下也是輕飄飄的,他根本走不動!怪不得殷寧走得那麽慢!袁華大惱,自己怎麽這麽蠢,居然沒有發現!
袁華跨了一步,側着身子扶申漾,等他緩過勁兒後,兩人一起走上這艱難的七樓。
這是袁華第一次覺得七樓太高。
這一段路程十分煎熬,尤其是想着申漾根本無力行走時,他心如刀絞,越發惱恨起“開封菜”的那個老爺子!他更恨自己,發什麽瘋要說吃肉,他決定,以後他再問他想吃什麽的時候,他就說想吃雁回廊上的滿漢全席!
然而走到一半行程時,袁華又改了主意,吃什麽雁回廊上,吃什麽滿漢全席!他要給他做飯,做那種吃一頓可以管夠一臺手術的消耗量的飯,一天三餐都給他準備齊全,他再也不讓他吃那該死的食堂了,他要陪他吃飯!
及至二人走到六樓時,袁華已經恨不得抱着申漾往上跑了,可申漾已經醒了,根本不會讓他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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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剛剛在樓下時他怎麽沒有狠狠心,直接敲暈他,等抱上來了,再弄醒不就行了嗎?!真是笨死了!袁華暗恨,他更氣殷寧,沒事住這麽高幹什麽?往上爬的過程格外遭罪,兩個大男人一起往上爬的時候也越發辛苦!
讀書人,臭毛病真多!
“阿嚏!”殷寧已經脫了長大衣,站在自己家門口迎接他帶回來的客人,打了個噴嚏,他看了袁華一眼,道:“他也是個讀書人。”
“……”袁華看妖怪一樣防備的看着殷寧,他怎麽知道自己在腹诽!
“快進來,你不冷,小漾兒還冷呢!”
“……”袁華無語,扶着申漾默默踏上最後幾個臺階,兩人站在殷寧家門口。申漾輕輕推了一下,袁華收手,讓他自己走進去,自己則小心翼翼的跟着申漾,生怕他再滑一下,從而摔跤受傷。
“打擾。”申漾進門,輕聲道。天知道為了說這兩個字,他攢了多久。
“怎麽稱呼?”袁華見申漾無礙,大咧咧的問殷寧,道:“殷老師的愛人我們應該怎麽稱呼?師母?師娘?嫂子?”
“咳!”殷寧略尴尬,指着正在陽臺那邊挂外套的人,道:“你喊學長。”
“什麽什麽?我終于也是學長了嗎?”
申漾和袁華站在玄關處,看着一個漂亮的男孩子穿着淺灰色的睡衣跑過來,他拉着殷寧的胳膊親昵的晃了晃,看着面前兩個高個子,問:“他們兩個誰是我學弟?哇太好了,比我高的學弟!感覺好拉風啊!我可以帶學弟出去造勢嗎?”
“……”
男孩兒咧嘴沖二人笑,道:“你們好,我是駱骁。飯在鍋裏,我随便弄的,別拘束,也別嫌棄啊!”
“你先睡,別管我們了,餘下的我來!”
“好!家裏難得來客人,我好奇嘛!”駱骁笑嘻嘻的拖了個長長的可愛尾音,這是除了他姐夫以外,殷寧頭一次帶回家,還讓他下廚招待的朋友,他怎麽能不仔細看清楚這一回又是何方神聖!
“被子已經抱出來了。”他揚下巴示意沙發上兩床被子,跟這二人道晚安後,乖乖回卧室裏去了。
“……”看着駱骁從眼前消失,袁華目瞪口呆,實在覺得殷寧是個衣冠禽獸,他簡直……他胡說八道!
這小孩兒看起來未成年,怎麽可能是他的學長!
“再瞎想我拍你!”殷寧指着他威脅了一聲,轉身進入廚房。
申漾去淨手的空檔,殷寧已經在餐桌上擺了三碗簡單的西紅柿雞蛋面,待袁華也坐下後,殷寧才坐下,示意他陪他們一起吃。
這期間申漾一句話都沒說,吃了一碗面,又喝了一杯溫水後,他往沙發上一倒,客廳裏傳出沉重的呼吸聲。
他睡着了。
“……”袁華和殷寧目瞪口呆,看來這人真是累脫了!
袁華本想客氣客氣,卻不知道該跟殷寧說什麽。他跟殷寧說什麽呢?謝謝還是有勞?好像都很奇怪!
殷寧擺手示意無需虛僞客套,指着沙發的另一半,道:“他占了長邊,那你就只剩短的貴妃榻了。”
“沒事。”袁華站起來,他睡沙發還是地板都沒有關系。見殷寧收拾餐桌,他走進廚房,看着意外幹淨的廚房,袁華略訝,默默的把鍋碗洗了。
殷寧打了個手勢示意随意後,道了聲晚安也進了卧室。轉眼客廳裏只餘下袁華,以及已經在沙發上陷入沉睡的申漾。
袁華将二人的外套挂在陽臺的衣架上,半靠在貴妃榻上,于昏暗不明中看着沉睡的人。
光線很暗,其實他根本看不清楚什麽,可他的心裏卻很平靜,也很安穩。
下山這些日子以來,他頭一次這麽靜。
似乎就這麽看着他,就已經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将軍,備馬——”
袁華猛的睜開眼睛,趕緊把自己的手機鬧鐘關了。見申漾并沒有被吵醒,他松了口氣。
一夜酣眠,轉眼天就亮了。
袁華沒了睡意,側首支着下巴看申漾抱着被子半爬着睡覺,覺得十分有趣。夜裏只有一盞小暖燈,他根本看不清楚他是怎麽睡的,現在看清楚了他很想笑一笑,沒想到醫生這麽孩子氣,像個長腿玩偶一樣,正纏着被子呢!
袁華看了一會兒,探手探腳的伸出手,想摸摸他,卻不太敢,試探了好幾次後,他還是收回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頭挨着申漾的頭,又躺下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袁華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聽着這曲子,心生異樣。
“但使——龍城——飛将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好振奮人心的老腔!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緊鑼密鼓的鼓點聲“咚咚咚咚咚咚……”
袁華徹底清醒了,眼睛瞪得溜圓,可這是哪裏在響呢?聽起來的感覺像是客廳裏,可他沒看出究竟是哪裏在播放這段音樂。
幾分鐘後。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殷寧拉開卧室的門,一臉古怪的看着客廳裏小偷一樣正踮着腳尖蹑手蹑腳的袁華,也清醒了,悶聲道:“鬧鐘嗎?”
“也許吧。”
“但使——龍城——飛将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唱的是什麽?”駱骁也站在卧室門口,打着呵欠問殷寧。
“王昌齡的《出塞二首》之一,唐人七絕之首,講忠君愛國的。”
“我的天啊!”駱骁仰着脖子,一臉生無可戀,他還沒睡飽,雙眼卻炯炯有神。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密集的鼓點再次響起,申漾忽然跪起來。
“吼!”袁華吓得往後跳了一大步,驚恐的看着申漾,虛虛擦了一下額頭,他是怎麽起來的。
好腰!
居然直溜溜的直接直起來了!
殷寧和駱骁也目瞪口呆,身體完全筆直而立,這很難!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捂住對方的眼睛。雖然從他們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什麽,可是……前面那點微妙的凸起讓人遐想無限……貌似很可觀啊!
呸呸呸,怎麽能偷看別人!
申漾卻還沒有完全清醒,他閉着眼睛,先呼出一口延綿深長的濁氣。
好內息!
殷寧和駱骁都已經松開擋着對方眼睛的自己的手,眼巴巴的看着申漾不住暗贊,耐力也很好!二人都不懷疑他這口氣要是嚎出來得多麽震撼,不由都想起古寺裏的老鐘,嗡——餘韻悠久,更鼓綿長。
駱骁已經聽殷寧說林溪跟申漾相親的事,開始還在說這人真特別,因為別人有對象了都不一定會出櫃,他倒好,還沒對象先出櫃,臨到三十歲了還得靠相親找對象!跟假的一樣!
這會兒再看着申漾,他更不信了,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沒見過像申漾這樣的極品,舉手投足盡是性感,讓人心猿意馬的是他本人,想不往那方面想都不行。一想到這人在人前是個一本正經的醫生,更是不住口水橫流,不住妄想他在人後是怎樣的光景。他忍不住拉着殷寧的手使勁搖了又搖,絕對不相信林溪和這個人相親的事。
已經有家的他都忍不住心跳快三分,何況林溪那樣的妖孽,他怎麽可能放過這樣一個“好”男人!
申漾卻像是沒了呼吸一樣,忽然靜默住,轉眼雙腿一軟,他跪坐在自己的腳踝上,有這一會兒,他的氣息已經恢複尋常,兩手在身邊不停的摸索,像是在找什麽。
袁華站在申漾的背後,他原本是想翻翻申漾的背包,找出他的手機好關掉鬧鐘的,現在見他摸索,便悄無聲息的把他的背包吊回他身邊。
申漾摸到背包,似乎又清醒了一點,他晃着脖子放松頸椎,手伸進背包裏,摸了一會兒。
其餘幾人都以為他在找手機,以為他要關掉鬧鐘。
然而他摸了半晌,卻摸了個眼鏡盒出來。
“!”袁華後悔了,怎麽沒有在前面看看醫生不戴眼鏡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殷寧和駱骁也是一臉興奮,又懊悔不已,這麽精彩絕倫的起床瞬間,怎麽沒有拍一下留作紀念!
申漾一手捏着自己的鼻梁,按壓眼周穴位,一手打開眼鏡盒,拿出那副黑色的塑膠大框眼鏡,眨眼間已經擋去半張臉。
這邊三人遺憾不已,然而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是沒辦法的事。以為他這回該清醒了,他們正要上前打招呼,哪兒知申漾帶上眼鏡後,維持着跪坐的姿勢不變,脖子一垂,閉着眼睛再次睡了。
“!”
“……”
“別攔我,誰都不能攔我!”駱骁跑回屋裏,拿着手機出來,調整成拍攝狀态,攝像頭對着跪坐着打瞌睡的申漾。
然而接下來兩分鐘,他都維持着這個樣子睡着,一直到鬧鐘再次響起。
那時候駱骁早就等的不耐煩,放棄了拍攝的計劃!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申漾擡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毛衫,許是意識到自己睡覺沒脫衣裳,他蹙了一下眉,解開毛衫,扔了。
“!”袁華瞠目結舌,不可置信的看看申漾,又看被他扔飛的毛衫,下巴差點掉在地上!見他又開始解襯衣,袁華立刻轉身站在卧室門口,把那二人都擋回卧室,關上門。
發癔症的人能喊醒嗎?
袁華不知道,他也不敢打斷申漾起床,只好站在旁邊看着申漾繼續發癔症。
心裏卻難過的緊,他每次累脫以後,都這樣嗎?
昨天還有一碗熱飯吃,那以前,那些沒有熱飯可以吃的時候,他是怎麽過的呢?
他怎麽這麽讓人不放心呢?!
越是接近越是了解,袁華就越是心疼,他怎麽就這麽讓他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