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個戀愛，可好？

第4章 醫生，你真好

一個月後。

這一個月對于申漾而言過得相當艱難，袁華倒是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如五年前那般纏着他，他沒有上班堵他，也沒有下班來等，他們并沒有在任何地方偶遇。申漾想，這小子到底還是長大了，不像以前那樣，半夜三更蹲在他窗戶外，哭哭唧唧的敲窗戶了。

不對。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申漾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為什麽要想起袁華蹲在他的窗戶下！他為什麽要默認袁華會像五年前一樣蹲在他的窗戶下，仍舊像狗一樣在他身邊逡巡徘徊，敲着窗戶喊“醫生”！

于申漾而言，這一個月之所以過得辛苦，是因為那天他和市軍院院長的談判并不順利，不僅如此，對方還以他得罪了少将為威脅，企圖得寸進尺。

申漾當然沒那麽容易妥協！

轉身他又就着這件事他把那少将投訴了。

他的投訴信投遞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張澤皓郵箱，另一個則是省監察廳□□辦。

哼，總有人管那些自以為是，就為所欲為的人！

一想起那個女少将把袁華打成那樣，還不在袁華的申請書上簽字，申漾就生氣！

過分！

然而做歸做，他風風火火的投訴了，爽了一把，可這件事的結局卻有些出乎意料。這一個月來，軍院那邊并沒有給出任何明确指示，既不同意他的要求，也不反對。

但是沒有消息其實很多時候也是一種反饋。

因為另有兩組自稱監察那邊的人分別來一醫院，找申漾了解過兩次情況，第一次取證，第二次向他問了個奇怪的問題：“從醫學的角度而言，能否完成‘自我封閉’？”

這就是反饋。

什麽是“自我封閉”為什麽會有此一問呢？雖然申漾還沒看明白這問題背後的深意，可從字面上他也能猜到“自我封閉”大約是個什麽情況，至于具體內容他可以研究。

于是申漾這麽回答：“要完成這個項目，從心理學角度能取得的成功率遠大于醫學，而意識學的可能性比心理學更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申請相關課題研究，但是我要知道自己在為什麽部門服務。”

他根本不相信他們是監察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這件事再一次了無音信了。

居然又沒有任何消息了！

申漾被毫無反饋的現實耗得疲憊不堪。

慢慢的，他不再盼望上面遲遲不來的回饋消息。

12月1日上午。

被關押了一個月後了，袁華終于捧着一份熱乎乎的紅頭文件，規規矩矩的行過一禮後，孤身一人逃一般跑出臨時安置審訊室的看守所。

“你只能插班——”

“能入學就行。”

“經管院國經專業，宿舍號碼：5323——”

“是！”袁華大喝一聲打斷對方的話，樂呵呵的抱着對方遞來的校服被褥等學生必備物品，就要大笑。

他終于成功退伍，他再也不是“雕”了！他先摸了摸退伍證上那個“蒼狼”印章，又摸學生證上的X大鋼印，愛不釋手。

哎，他終于夢想成真，成功入學了！

抱着這堆東西，看着懷裏的學生手冊校徽，袁華這才覺得真正踏實了！

太好了！

嘿，這事沒白做！

袁華美美的想，反正他的那些小動作沒有別人知道，他只是見縫插針的做了些“搭順風車”的事情而已。反正他也沒有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可怕事，他只是讨了一頓打，還把所有的錯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而已。反正他成功脫離隊伍，終于又做回自己了。

他要念書，他要賺錢，他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總之他不想在山上，也不想訓練，他不想當兵！

他就是不想當兵！

雖然他已經不當混子，可他也不想當兵！雖然即便不想當兵他也已經當了五年兵，而當兵和當混子沒有任何關系，可當兵之前他還當了十年混子呢！

不過這些又有什麽關系呢？袁華邏輯淩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可他很高興，手舞足蹈，反正他現在不是混子，也不是兵，他是學生，大！學！生！

可是……

袁華抱着新得的行李在宿舍走了一圈，發現裏面都是些比他年幼許多的小孩子，他到底晚了五年入學，加上晚上學的那一年，他比這些大一的“同學”年長五六歲。

沒意思！

他不想跟這些小孩兒朝夕相處。

與其跟他們相處，那他還不如……

嘿嘿！

他想去找醫生。

打定主意後，袁華暗喜。對，他要去找那個讓他抓心撓肺了一個月的醫生。不知道現如今他是不是還在一醫院的職工樓住，會不會還在生他的氣呢？

然而想起前事，袁華又顫顫巍巍，有些心慌。

剛回X市那天，他惹醫生生氣了，為了退伍的事他找醫生幫忙，但是醫生氣的轉身就走，根本不理他。

可他還是想醫生。

就算醫生不喜歡他不理他，他還是想他。被關押受審的這一個月，他日日都想他，比這幾年在山上時更想了。

想起醫生，袁華不由又想起申漾那張全副武裝的臉，認真為他治療的撲克臉，心頭當即又是一熱。

他還沒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人已經開始往學校門口跑了！

他要去找醫生！

他就要！

現在，立刻，馬上。

12月1日上午11點。

X大正門口。

申漾單肩挎着雙肩包站在自己的車旁，那是一輛拉風的銀色城市越野，雖然已經是好幾年前的款了，然而威武的車型并不過時，這一款流行至今，依舊怎麽看都紮眼。車主本身也很紮眼，原本一百八十八公分的帥哥就很引人注目，更何況他穿着一件長及腳踝的運動型輕薄款羽絨服，那是一家國際品牌男裝剛上市的最新款。

除了他喜歡的塑膠大框眼鏡外，他還戴了頂咖色線帽，這讓他看起來像個正在等女朋友去約會的帥學生，是個理想型高富帥學長男朋友。

然而他沒能等到女朋友。

申漾等來的是一個熊抱。

“你——”

“醫生，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入校！”袁華哈哈大笑的沖過來，聲如洪鐘，他抱着申漾就要轉圈圈。

“……”鬼知道你今天入校！他抱着他又算怎麽回事！申漾頭疼，掙紮着從他懷裏落地，道：“松手，不是已經說過，我們絕交了！”

“不要！”袁華鬼哭狼嚎，大喊道：“我不要絕交。我剛辦完所有的手續，我是X大的學生了！你看你看，這是校徽，那是校服，這還有學生手冊……我都有了，哈哈哈，以後我不是九四袁華，我是X大袁華了！走，請你吃飯去——”他說着用下巴示意被自己仍在地上的行李，讓申漾看。

那是X大新生統一規制的被褥，被他捆成一個結實的方塊，上面放着個荞麥殼枕頭，還有兩套疊得整整齊齊的X大校服，旁邊另有一摞被捆成墩的教科書。

他确實入校，如願以償成為X大的學生了。

“吃什麽呀！跟你不熟！”申漾打開袁華的雙手，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退後一步不讓他再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冷漠道：“既然你已經如願以償了，就好好念書去吧，再見！”

“吃肉！不要再見，我不要。”袁華只得拽着申漾的背包帶子，不讓他離自己更遠了，哼唧道：“我就你一個朋友。”

“我們不是朋友！”

“我就認識你一個。”

“你還有同學，還有父母，還有一大堆親戚……”申漾才不信他的鬼話呢，他一個土生土長的X市人，回到X市怎麽可能只認識自己一個人！

“我就沒跟他們聯系。”袁華嘟囔道：“我那些高中同學早各奔東西，家裏人都不知道我回來了。他們要是知道肯定會對我後爹說，那我就慘了！”

“……”聽他這麽一說，申漾不争着要走了，哎，袁華最會裝可憐，可他也确實可憐。晚了五年才入學，他五年前的同學都已經大學畢業了，他最相信的老師跟他最依賴的表哥出國了，家裏還有個不停算計他的後爹。

多可憐啊！

這麽一想，申漾的心瞬間軟化，關心道：“你打算一直這麽着？”

“不啊，”袁華晃着腦袋，洋洋自得道：“我是這麽想的，先生米煮成熟飯，等到木已成舟，他再也不能動手腳的時候我再回去，吓死他！”

“額……”申漾扶額，懊悔不已。

自己是個傻瓜，才會一本正經的跟他說話！再說，念書而已，為什麽叫他一說就跟私奔一樣！還有，他憑什麽認為自己可以吓死那個能将他困在部隊五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人！

“這是你的車嗎？好帥啊！跟你特別配！”袁華不知申漾心中所想，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拽着申漾的背包帶子硬扯着他一起繞着車轉了一圈，口中贊嘆不已。

威武的車型很照顧消費者，經典系列低調，适合事業有成的穩重中年人，城市系列張揚，适合事業有成的青年，時尚系列奢華，适合各種愛車發燒友跟風，而舒适系列溫暖，适合有家一族。

申漾這一款正是風靡青年界的城市系列威武四世plus，上市五年，它依舊是最受歡迎的車型。

“有種你的車就應該是這樣的感覺！”

“……你夠了！”自己是個傻瓜，才會被他裝瘋賣傻扮可憐蠱惑！

申漾忍無可忍，大力抽回自己的背包帶，他是個硬漢，就算站在袁華面前，他也是個标準的籃球手體格，怎麽可以因為被他拉着一根背包帶，就像個被牽着安全繩的小孩一樣被他拽走了呢！

他郁悶不已，不痛快道：“咱倆不熟，我來這兒有事，你別——”

“什麽事啊？”袁華張嘴就問，卻沒有想要得到答案，立即又道：“我跟你一起。”

“……”憑什麽！

“我閑着也是閑着，等你忙完了我們一起吃飯，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我沒話跟你說！

“你放心，我絕對不打擾你，還能給你當保镖！”袁華說着往旁邊一看，發現正有很多學生在對他們指指點點，立刻揮手驅散圍觀的人，蠻橫道：“走開走開，沒見過帥哥帥車嗎？”

“……”

“看到沒，我的作用還是很大的。”袁華揚眉，得意洋洋道：“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麽弄的，這麽多人圍着你不難受嗎？”

“……”見鬼，還不是因為他一來就大聲喧嘩還拉拉扯扯的！以前人們頂多就是多看他幾眼而已，根本不會這樣圍觀他！

“你就承認吧，你很需要我這個保镖！”袁華忽然大力拍着胸脯，下定決心道：“嗯，就這麽定了，以後我就跟着你——”

“別！”誰跟你就這麽定了，申漾無語凝噎，堅決抗拒道：“你別跟着我！”他出診，帶着他算怎麽回事！

“為什麽？”袁華嘟着嘴，一臉受傷道：“我不收費，我自願的，你跟我說說話就行，不想說話的話你聽我說話也行——”

“不要。”申漾冷漠拒絕，道：“你的話特別多，還沒有營養價值。我不想聽。”

“哼……”

“嗚嗚嗚……”

“嗯……”

“醫生……”

“你不要撒嬌！”申漾被他哼唧得抓狂，可袁華根本不聽他的，拽着他的胳膊繼續哼哼唧唧的又搖又晃，晃得申漾頭暈目眩，頭昏腦漲，原本泾渭分明的思緒被他晃成一盤散棋，亂七八糟的！

袁華一直就是這樣，像條黏人的鼻涕蟲，被他黏上了甩都甩不開。申漾恍然想起五年前那段短暫卻忍無可忍的日子。

實在可怖！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有那樣的經歷，所以他一定要躲開袁華！

堅決不能再被他騙了！

不行，申漾想了又想，下定決心，今天回去後他一定要換車，換宿舍，還得跟醫院交代一聲，不能把他的住址、電話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袁華！

“……？？”一個穿長大衣的青年男人往這邊走着，遠遠的停下腳步，疑惑的看着他們。

“……”申漾使了個眼色，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轉身對袁華道：“我真有事，你別跟着我。”

“我不打擾你。”

“帶你不方便。”申漾直言拒絕。可這個沒臉沒皮沒常識的袁華，居然拉着他不讓他走，他無奈，只得暫時妥協退讓，哄道：“這樣，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好！”袁華的目的達到，當即喜笑顏開，把自己的背包往地上一放，盤腿坐在申漾的車邊，示意他會一直等到他出來為止。

“……”申漾扶額，心事重重的跟着來人一起往校園裏面走去。走了幾步，他轉身，終究是不忍心，他把車鑰匙丢給袁華，示意外面冷，他讓他在車上等。

“醫生，你真好！”袁華眉開眼笑，很自覺抱起行李、背包站在車門口對申漾飛了回二指劍，揮手告別，并大聲喊道：“我等你，快回來啊！”

“？？？”

“！！！”

“……”見鬼！申漾面紅耳赤，他為什麽要像送女朋友上學那樣依依不舍的對他！申漾趕緊立起衣領子擋着自己的臉，逃一般快速走進校園。

X大有很多寶貝，最驕傲的莫過于有“點撥之路”之稱的“活化石”殷佬，以及這幾年才浮出水面的X大官方發言人，有“活閻羅”之稱的“活化石”守護人，殷寧。

這父子倆風生水起，幾乎承包了X大這幾年所有的重大新聞。

來接申漾的人，就是殷寧。

“什麽情況？”

“動氣了。”殷寧簡單說了幾句。

“……”申漾喟嘆一氣，有心說已經強調過很多次，殷佬這個年紀真的不能常動氣，然而面對殷寧他責備不起來。

幾年前，殷寧找到他，請他負責殷佬的健康，那時候殷佬的情況相當危急，申漾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急怒攻心的人搶回來。

經過半年的調理，殷佬的身體健康基本穩定，不過，畢竟年逾古稀，和那父子二人商量後，申漾定期來為殷佬檢查身體，以防萬一。由于曹昀的關系，申漾對殷佬這樣的老爺子格外親切上心一些，私底下也對殷寧交代過，有緊急情況可以給他打電話。

然而殷寧從來沒有麻煩過他。

所有關于殷佬的事他能自己做的，絕不假手于任何人。所以申漾無法責備殷寧，他沒有不上心，是殷佬脾氣太大。

近距離接觸後，申漾發現這父子二人并不像外界傳言那麽古怪，然而，看起來和藹可親的殷寧，其實很難真正相交，他一直帶着秋高氣爽的溫潤面具和他保持距離，他不輕易接受信任任何人，即便他是殷佬的主治醫生。

不過，今天的殷寧有點不一樣，申漾默數了一下，殷寧今天的話很多，已經跟他說了好幾句話，還多看了他好幾眼。

為什麽？？？

申漾心裏直打鼓，急匆匆的跟着殷寧快速穿過校園。

這是殷寧第一次因為情況緊急打給他，于情于理他都無法責怪殷寧。更何況照顧一個老人這種事真的不是說說那麽簡單的事，申漾深有體會。

說話間，二人已經站在X大的職工樓裏，殷佬的門外。殷寧輕扣門，二人站了片刻，殷寧打開門，将申漾讓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