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莊溪心想,究竟誰是小不點啊。
你才是吧。
當然他不會說,只是這樣看着游戲裏的小人,他就被淡淡的喜悅和安穩籠罩。
“遠遠,你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能聽到我說話的。”
遠遠奇怪地看他一眼。
莊溪想跟他說話,說好多好多話,他可以說話,而且他不用擔心小人會把他的話告訴別人。
他跟他說話沒有負擔,他可以說任何話。
“我今天看到一個人,他很厲害很厲害。”
【遠遠冷哼一聲。】
【遠遠:“一定沒我厲害。”】
莊溪笑笑。
小溪:“他的眼睛很好看,但是我不敢看,哪怕是照片都不太敢。”
遠遠看向他。
小溪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不是因為我膽小,很多人都不敢看。”
【遠遠:“應該就是膽小吧。”】
【遠遠:“還是不要揭穿他了。”】
小溪:“他的手也非常好看,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好看,就是那種看到就會呆住,會幻想這只手一切的那種好看。”
【遠遠心情值-3。】
【遠遠:“全宇宙最想舔的手就在你面前,你在說什麽?”】
這還能減心情值?
莊溪連忙閉嘴,不再說了。
正好這時止疼草和愈合草長出來了。
目前莊溪一共種過三種草藥,止血草是圓圓的綠葉,止疼草是橢圓形,愈合草是長長鋸齒形,深深淺淺的綠,看一眼就心生歡喜。
只有幾顆很好收割,小溪很快抱着一堆草回到房間。
“止疼草是甜甜的直接吃,愈合草是苦的,但它可以吃,嫌苦的話也可以做成藥膏。”
遠遠對小溪伸出手,小溪把草藥都放到床邊的桌子上。
遠遠什麽也沒說,拿着草直接朝嘴裏塞,像小羊羔一樣,面不改色吃掉每種草的一半。
莊溪緊直直地看着他,想知道愈合草說明中的見效快是有多快。
【你牽住了遠遠的手。】
遠遠手上的細小傷口已經消失,大的傷口就在他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變成那種看起來可以揭下來,幹燥的傷疤。
莊溪眼裏滿是笑意,不愧是花了這麽多金幣的種子,這可以和星際那種昂貴的細胞增生類藥物媲美了。
【遠遠心下奇怪。】
【遠遠健康值+10。】
【遠遠心情值+2。】
身上很多傷好了,自然心情會好,莊溪也一樣,只是沒想到心情值和健康值只加了這麽一點。
從外面看,遠遠身上已經沒那麽可怕了,和最初血淋淋的模樣比,已經好太多。止血草葉子消失後,他身上看起來沒什麽血跡,只有看着依然可怖的傷疤。
這樣,他的健康值總共也只有17,那麽,除了腿,他身上肯定還有看不到的傷。
小溪問:“還很疼嗎?”
遠遠搖搖頭。
莊溪看看窗外,他放學之後才開始玩這個游戲,游戲時間和現實同步,現在外面夕陽即将落山。
小溪轉過身,将背面向遠遠,“我背你出去看看吧。”
莊溪還記得他之前說的話,也記得遠遠的期待。
【遠遠目露懷疑。】
【遠遠:“他真的要背我,不會被壓趴下嗎?”】
莊溪笑笑,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行不行,他不再跟遠遠多說,直接打開互動頁面,點【背】。
遠遠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已經在小溪的背上了。
【你背起了遠遠,背上是傳來沉甸甸的感覺,但你體力充足,遠遠的重量可以承受。】
【遠遠被你背起來,心裏很震驚。】
【遠遠:“他看起小小的,沒想到力氣這麽大。”】
小溪背着遠遠推開門,走到門外面,正對着他們的田地,“遠遠,這就是我們的田地,我們目前要靠它來養活。”
“草莓、藍莓,還有止血草、止疼草等都是在這裏種的,以後我還會種更多的東西養你,你不要着急,也不用擔心,我把你撿回家,就不會抛棄你,不能趕你走。”
“當然,等你好了,是要給我種地幹活的,不是白白養你。”
“你看我房子旁邊就是你的房子,快要建好了,以後我們房靠房,你就在這裏慢悠悠地養傷。”
【遠遠摟住了你的脖子。】
看過了田地,小溪背着他繼續朝前走,“其他地方,我也不是很熟悉,我們一起去看看。”
夕陽西下,小溪背着遠遠,沉穩地朝前走,邊走邊不斷跟他說話。
柔和的夕陽落在他的臉上,給他渡上了一層暖黃色,整個人暖暖的,遠遠側頭看着他的臉,看着他的嘴巴,說出他從未聽過動聽的話。
“你不要着急,我會努力攢錢,以後這裏會有一個醫院,總會治好你的腿,在這之前,你不能走路,我代替你的腿,背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就像現在這樣。”
遠遠怔怔地看着他,眼光灼灼。
很多事他記不太清,他只知道他處在一個極其危險的位置,有人忌憚他,有人恨他,他站得越高,想把他拉入地獄的人越多。
他腦海裏有萬人臣服的畫面,有全網吹捧尖叫的畫面,也有被關在小屋裏,破聲大罵的場景。
不知道他是備受歡迎,還是被人厭棄,只知道他時刻緊繃着,好像随時會被拉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終于,他還是被扔進地獄了。
他記得被蟲族咬掉腿尖銳的痛,也記得身上瘋狂的,怎麽都撲不掉的火是怎麽樣灼蝕他的皮膚,他記得他奄奄一息,即将死去。
更清楚地記得,臨死之際,他被喂到嘴裏,甘甜清涼得靈魂發顫的果汁,流入他體內,流入血管,潤澤了焦涸的血管,血液重新流動了起來,緩緩地,彙于荒蕪的心髒。
他以為這種如荒漠長出嫩綠的感覺,只可能是幻覺,回光返照的美好。
等他再醒來,看到眼前陌生的一切,綠油油的草,溫馨的木房子,叽叽喳喳的鳥叫,生機盎然,美好安寧。
他以為來到天堂,直到身體被陌生的力量提起。
被蟲族咬斷腿,從蟲族嘴裏扔到火海的畫面從腦海跳出來,他瘋狂地掙紮,不想再一次經歷噩夢。
沒想到,他被放了下來。
綠色的葉子柔軟地将他包裹住,好像包裹住他不斷流逝的生命,血一滴滴流,永不止息,枯竭至死的恐懼裹在身體之外。
還有深深植于血脈、靈魂的果香氣。
他看着眼前紅彤彤,耀眼灼目的水果,放棄了掙紮。
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他大概都明白,自己是被救了,從他昏迷之前。
他滿是髒污,身心枯竭,可他被溫柔地放入幹淨柔軟的床上。
血污弄髒了棉被,身上的傷口被比繃帶柔軟安神的葉子妥帖包裹住,懷裏抱着救命的水果。
那一刻,他竟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知道,那是他一生從未有過的安心。
他最灰暗的時候沒有,最輝煌的時候也沒有。
第二天,他見到了那個人,一開始他不願也不敢睜開眼睛,他最狼狽的時候,要見一個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
不敢看,等他走了又迫切地想見。
他不顧一身傷,趴在窗戶上,做以前完全不會做的事,偷窺。
那個人好像看到了,他從一堆小太陽一樣的花中冒出來,卻比形若金盤的花朵更像小太陽。
那個人跑到他床邊,他遲遲睜開眼。
原來他不是高冷的神明,而是這樣小而可愛的一個人,可以放在心髒的上,不會沉重,也不會冰冷的人。
一個連說話都說不順暢,笨拙地給他擦掉臉上的血污,偷偷地拉起他的手,還會在他身上睡着的人。
一個嘴巴很小,鼻間有顆小雀斑,皮膚極白,像個小雪人一樣的又白又靜的人。
就是這樣小小的一個人,卻可以背起他,說着養他,說着可以做他的腿,背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不要着急,慢悠悠的養傷。”
“我代替你的腿,我背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慢悠悠,我背你。
不是“你快上!你先沖!”。
不是“你必須廢寝忘食,夜以繼日,承擔起你身上的重任。”
不是“你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家族,一個不需要廢物的家族”,“你要将你的一生奉獻給聯邦”。
他趴在小小軟軟的背上,緩慢地,穩穩地被背着,迎着夕陽朝前走。
【遠遠心情值+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