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慢慢入了秋,蘭沁禾有些恍惚,不知不覺已經和慕良在一起一年了。這一年的時間裏她倒是沒臉沒皮,可是慕良始終如一的腼腆羞澀的像個小媳婦。
一直像是那種抱一下都會別過臉羞答答輕呼不要的小娘子一樣。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慕良逗起來特別能滿足某人的惡趣味。
不過因為秋闱一事,東廠廠督又忙了起來,兩人見面的次數也少了不少,導致蘭沁禾又開始寂寞了。
大明的秋闱,不止是前朝關注,後宮也是十分緊張。蘭沁禾也拿着蘭家參考子弟的名單,眼巴巴的等着出結果。
當看見前三甲都無蘭姓的時候,她失落的嘆了口氣。
也罷也罷,樹大招風,韬光養晦一段時間也好。
不過……
“秋瞿……”蘭沁禾低聲念叨着這兩個字,剛剛走過來的銀耳動作一僵,“主子您說什麽?”
“本宮見今年的文武狀元名字有些耳熟,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聽過的了。”
“文武狀元?”
“對。”蘭沁禾點頭,“今年的文武狀元竟是同一個人,喚做秋瞿。”
“怎麽,你認識這人?”
銀耳低頭,“聽說是秋家的小公子。”
“秋家居然出了這麽個人才,倒是難得。”秋家算是京城世家中臭名昭著的家族,這幾代一代不如一代,才能平庸,醜聞不斷,如今出了個文武狀元,不知道是不是能讓秋家起死回生一把。
銀耳跟着點頭,見妙音進門,略一欠身後道,“娘娘,大皇子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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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蘭沁禾有點愣,對于這個酥酥的新孩子她還沒怎麽見過,“請他去花廳稍等片刻。”
“是。”
“見過皇貴妃娘娘。”大皇子一見蘭沁禾出來就立馬站起來行了一禮。
蘭沁禾心裏滿意,雖說大皇子才能平庸,可是禮數卻很周到,為人也還算謙虛,最主要的是這人對手下極好,常常以兄弟相稱,從來不會對自己人有懷疑之心。
這也不知道該算是優點還是他傻得非常天真。
“大皇子免禮,”她扶着大皇子起來,眉眼含笑“你既是酥酥的孩子,私下裏喚本宮一聲禾姨就是了。”
“是,禾姨。”大皇子跟着坐下,然後開口,“今日我來坤雲宮,一是特地來拜見禾姨,二是有一門親事想求得禾姨的同意。”
“哦?親事?”蘭沁禾挑眉。
“禾姨可知道今年的文武狀元是何人?”
蘭沁禾不動聲色的拿起茶盞,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銀耳變了臉色,“聽說是秋家的小公子。”
“正是他。”大皇子笑着,“秋瞿和我是十分要好的兄弟,他心儀禾姨身邊的銀耳姑姑久矣,今日金榜題名,特地來求我想禾姨讨個人,不知道禾姨肯否割愛?”
蘭沁禾抿了口茶,笑着沒有答話。
大皇子又道,“他備了些薄禮,算是一點小小的心意。”
有人端着匣子上前,蘭沁禾瞥了眼笑了,“喲,這麽貴重的禮,本宮可不敢收。”
“禾姨不必擔憂,秋瞿兄弟年輕有為,弱冠就榮登大堂的,就是放眼史冊也難找出幾個。更何況他應諾,此生只娶銀耳姑姑一人,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蘭沁禾這才有些松動,她轉頭看向銀耳,“你的意思呢?”
銀耳半瞌着眸子,臉上沒什麽表情,“奴婢只想侍奉主子,對嫁人一事并無想法。”
蘭沁禾看着她沒有一點喜悅嬌羞的臉後,确定了答案,“您看這……本宮也實在是舍不得銀耳,這麽多年了若是沒有她服侍,怕也是不習慣。還請大皇子替本宮謝了秋公子的好意。”
大皇子有點傻眼,他沒想到蘭沁禾會拒絕這麽好的事情。
可是皇貴妃态度堅定,他只好遺憾抱拳,“既如此,我就回去告訴他。”
但是當初他求秋瞿除掉和德王時就答應了幫他做這個媒,如今又怎能反悔?
看來得回去和徐雙奕好好商量幾番。
大皇子一走,蘭沁禾就挑着眉看向銀耳,“說說吧,什麽時候讓人家少年郎魂不守舍的啊?”
銀耳沉默,不似從前被蘭沁禾打趣時的嬉皮笑臉。
她突然跪下,對着蘭沁禾深深一拜,“奴婢有罪,還請娘娘懲罰。”
二十三年前,銀耳來到了蘭府。
和蓮兒是總管的女兒不同,她是作為棄嬰抱到了蘭府。
雖然同樣是下人,可是命運卻是天差地別。
四歲時,她被派到了蘭家太老爺的院子裏,太老爺是個笑眯眯十分慈祥的老爺爺,院子裏有許多和銀耳同齡的小丫鬟。
他會經常買好吃好玩的東西分給她們,如果不小心犯了錯誤也不會受到懲罰。
那時候的銀耳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可惜,很快現實就撕碎了這美麗的泡沫。
那天晚上,她和其他三個小女孩被叫到太老爺的房間裏,迷茫不解的她們被要求脫去了衣服。
随後,是多少年都無法忘記的恐懼。
鞭子、細針、薄刀……
銀耳從沒見過如此之多的刑具。
那是無數生不如死的夜晚。
夜怎麽可以那麽黑,怎麽可以那麽長……
白天,她穿着別的丫鬟羨慕的衣裳,吃着別人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細糧。
晚上,她被吊在漆黑的屋子裏凄聲厲叫。
沒有人會來救她,因為她只是舉無輕重的一個孤兒而已。
稍微大了點後,她被送去當武婢培養,可是還是無法逃脫那個院子,每到晚上,依舊要回到那個慘無人道的世界中。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年,一個又一個的黑夜,一天又一天的生不如死。
當初一起的孩子們死的死殘的殘,也有不少選擇了自缢。
不知不覺間,換了無數新的孩子。
在那個院子裏,銀耳變成了最大的孩子。有時候她都奇怪自己為什麽還沒有去死。
為什麽活着?
銀耳也不知道。
直到九歲那年,她跟着年長的丫鬟一起出去采購。
她看見前面有一個穿金戴銀的小男孩舉着糖葫蘆笑眯眯的吃着。
他怎麽可以笑得那麽開心?
他怎麽可以這麽自由這麽好命?
那雙漆黑的眼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怨毒。
九歲的銀耳腦子裏産生出了讓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想法。
她故意把男孩引到幽僻的地方,讓他和仆人分散開來,她躲在遠處,看着男孩迷路後着急的哭泣,心裏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看吧,沒有了高貴的身份,你們能做什麽?
這些有錢人都該死,就因為有錢,所以可以随意折磨別人。
既然這樣,她也讓他們嘗受一下那種無助的痛苦。
帶着抱負之後無比舒暢的心情,銀耳若無其事的回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她再一次出門時,又看見了那個男孩。
和之前粉雕玉琢的不一樣,此時的男孩衣衫褴褛蓬頭垢面。
銀耳摸着衣服下的燙傷,決定做點什麽。
她先是拿錢請了旁邊的地痞流氓把男孩揍了一頓,然後在男孩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時候站了出來打跑了那些流氓。
發現男孩發燒了,她又非常體貼的留了藥,同時也不忘把自己的信物留下。
“我是蘭府的丫鬟,我叫銀耳。”她甜甜的笑着,拔下了頭上的碧玉簪子,“你拿着這個去換點錢吧。”
做完這些,她就跑去了衙門裏報案,說在城郊裏見到了一個富家小公子迷路了。
果然,秋家接到消息很快就派人接走了男孩。
是的,那個男孩,就是秋瞿。
那時候的銀耳,又聰明又天真,她以為自己演的這一出救人的戲碼一定會讓男孩和秋家感動,然後上蘭府找自己報恩。
這樣自己逃出蘭府就指日可待了。
銀耳猜的沒錯,秋瞿确是自那時候起,就對她情根深種,在自己最艱難的一段時間裏,突然出現的銀耳簡直是一抹耀眼的陽光。
可是回去後,卻因為種種事情,耽擱了一段時間。
等幾年後他來蘭府找銀耳時,太老爺早就去世,而銀耳也因為武術拔尖,被調到了大小姐蘭沁禾身邊。
那時候的銀耳已經對溫柔懂事的大小姐忠心耿耿,更何況她不能确定秋府是否會是另一個地獄,于是她拒絕了和秋瞿走的提議。
卻不想秋瞿從沒放棄,這麽些年一直私下裏纏着自己,直到今日,更是請來了大皇子做媒。
“還請主子……賜罪。”
往日最痛苦的回憶被揭開,銀耳咬着唇額頭觸地,她聲音顫抖,眼眶泛紅。
這樣心思惡毒的下人,就是主子立刻打殺了自己也是意料之中。
銀耳閉着眼睛,心裏一片刺痛。
半晌,她聽見上面傳來一聲太息。
“是蘭家對不起你。”
“主子?”她猛擡頭,看見蘭沁禾垂着眼睑神色複雜,“之前那些欠你的,從今往後我會加倍償還。你若是不嫌棄,和我拜為姐妹可好?今後一切用度,皆按照蘭家小姐的排面來。”
她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好受些……”
“不,奴婢只想一輩子伺候主子。”她又磕了一頭,帶着哭腔,“還請主子留下奴婢,不要把奴婢送走。”
“你……”蘭沁禾一愣,“蘭家對你做出了這樣的事,你為何心中沒有怨怼?”
“小時候固然有,可是來到主子身邊後,一切都不一樣了。”銀耳沉默片刻,“奴婢是蘭家養活的,無論如何,奴婢都不想離開主子”
蘭沁禾無言起身,直徑抱住地上的女子,“好銀耳,不會讓你走的。”
“再也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唉,之前銀耳和秋瞿第一次見面的伏筆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啊“銀耳和他擦肩,并未理睬。
一直溫溫柔柔的小姑娘此時面無表情,眸色深幽。
那是和納蘭珏一樣的眼神,一樣的狠厲,如出鞘的寶劍一般,叫人頭皮發麻。”
她本職是個武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