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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楊鐵柱去竈房後,楊氏笑着看着林清婉,調侃道,“這下好了,鐵柱安全回來了,你不擔心了吧。”

林清婉尴尬的紅着臉,一跺腳。

“嬸子,我回屋休息了。”

楊氏在背後哈哈的笑出聲。

鐵柱一回來,她提了老久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了。

☆、打牙祭引發的矛盾(一)

因為昨晚睡得遲,第二天林清婉就起來晚了。

一起來,她就發現楊鐵柱人沒影兒了,問過楊氏後才知道,他一大早上就去了鎮上。

楊氏給她留了早飯。

林清婉簡單了吃了兩口,就去井邊把碗洗了,然後去幫楊氏剝豆莢。

那兩只大黑狗還在院子裏,爬在正房的屋檐下,下巴搭在爪子上,曬着太陽,懶洋洋的眯着眼看着她,尾巴一搖一搖的。

看林清婉光看那兩只狗,楊氏笑着對她說道,“這兩只狗是鐵柱從小養這麽大的。平時很通人性,鐵柱每次上山的時候,都帶着它們,給他幫了不少的忙。”

楊氏指着那只體型大點的,“這是大黑,”又指指那個體型小點的,“這是二黑。”

在太陽光下面看,林清婉才發現這兩只狗體型很大,很像她上輩子的那些狼犬,一點也不像她在村子裏看到的那些土狗。

落峽村大部分人家都養的有狗,都是那種細條身子,尾巴耷拉下來的那種土狗,平時看看門還是可以的,打獵就不行了。

“據說他們的娘有狼的血統,是不是看起來有點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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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婉看了看,然後又點點頭。她上輩子那裏這種狗就叫狼狗,也是據說有狼和狗的血統,沒想到這裏也有這種狗。

“放心,他們不咬人的,以後熟悉了就好了。”楊氏以為她害怕,笑着跟她解釋道。

正說着,楊鐵柱推開院門走進來。

“大姑,婉兒,我回來了。”

“回來了?怎麽樣?賣到好價錢了嗎?”楊氏放下手裏的豆莢問道。

這次楊鐵柱沒有打什麽大型的獵物回來賣,就只帶了一張虎皮,和幾只野兔野雞。

虎皮還是在山裏就地剝了,帶回來的。因為走的太遠,大型的獵物根本不好帶回來,所以楊鐵柱才盯上那只大蟲的。大蟲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那身皮,肉是酸的,根本沒人吃。

“嗯,賣的價格不錯。”楊鐵柱很興奮的說道:“皮子沒有硝制過,不過剛好老板那裏有人尋這東西,因為皮子完整倒也沒有壓價,給了50兩的價格,虎鞭給了10兩。”

楊鐵柱當然高興了,打幾個野豬也不抵這一張皮子的價錢。

楊氏聽了也非常高興。

這下好了,孩子成親有錢了。本來她說她把自己的私房給一些鐵柱這孩子把婚事辦了,可是他死活不要。

“好好好,這就好。那就趕緊趁這段時間天氣好,把婚事給辦了吧。”

“大姑,我知道了。我這兩天就開始準備。”說着,眼睛就繞到了那邊林清婉身上。

蹲在那裏剝豆莢的林清婉,感覺到那道炙熱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再加上楊氏叫他們趕緊辦婚事的話,垂着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太陽很大,她的臉很燙,烤得她熱乎乎的。

“大姑,我要先回趟家,下山後直接就到這裏來了。”楊鐵柱想了想,從懷裏掏了一包銀子。“這些銀子我先放您這兒……”誰說這孩子傻,也是知道被家裏人看到,銀子就保不住了。

楊氏瞪他一眼,“放我這兒幹什麽,馬上就有媳婦的人了,讓你媳婦給你收着去。”調侃的眼神移到林清婉那裏。

楊鐵柱的臉頓時窘紅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但是心裏卻甜滋滋的,仿佛泡到蜜罐似的。

他磨磨蹭蹭走到林清婉面前。

林清婉一看他走過來,趕忙站起身。臉也紅的厲害,直擺手赧道,“哎呀嬸子……我不要……你別給我……”

楊鐵柱看着眼前那張滿是紅霞的臉,覺得好看極了,他形容不出來的好看。心中那些因為這幾天的思念,而顯得有些饑渴的心,終于得到了滿足……

被楊氏點開竅的楊鐵柱,不由分說把裝銀子的袋子往林清婉手裏一撂。

碰到那雙細膩柔滑的小手,大手仿佛被燙到似的趕緊收了回來。但是卻忍不住在心裏回味那柔嫩的滋味……那是婉婉的手……那麽滑那麽小……讓他好想抓在手裏就不丢了……

“婉婉,你幫我收着,咱們、咱們成、成親用。”說着,他的臉也赧然起來。

這就是所謂的上交財政大權嗎?

楊氏在旁邊笑了,開口勸道:“收着吧,早晚都要放你這兒。”

林清婉紅着臉望望楊氏,又看看楊鐵柱,覺得他們的确是真心實意這麽說,便接過那包銀子。

袋子裏的銀子沉甸甸的,代表着他全然的信任與真心……

心,突然就化了,甚至還帶了一絲絲異樣的甜蜜……

“你自己不留點用?”她低低的小聲問道。

楊鐵柱看着那張低垂的小臉,從他這個方向只看得到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和白皙的幾乎可以看到青筋的頸脖。眼睛都舍不得移開,近乎貪婪的看着。

“我身上留兩塊碎銀角子就夠用了,平時又不花錢。等咱們商量好怎麽辦婚事了,我再找你拿。”

“好吧。”再推卻下去,難免顯得有些矯情,反正她已經決定要嫁給他了,就當是提前保管吧。

“那我先回去了。”

楊鐵柱好不容易才收回貪婪的眼神,踏出院門。

*****************************

楊鐵柱回到家的時候,家裏就只有何氏和王氏在。

王氏在竈房裏做飯,何氏站在竈房門前看她做飯。

“娘,大嫂。”他跟兩人打了聲招呼。

“二弟回來啦。”王氏聽到聲音,在竈房裏應道。

楊鐵柱點了下頭,看屋裏的男人都不在。心想這兩天是給地裏除草的時間,就把打獵用的家夥什放進自己屋裏,然後扛起鋤頭準備下地去。

何氏看到楊鐵柱兩手空空回來,臉色就有些難看起來。再看楊鐵柱扛起鋤頭準備去下地,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你這幾日上山,就啥也沒帶回來?”何氏皺着眉,三角眼半翻。

聽到何氏這樣問,楊鐵柱這才想起他順帶回來的那幾只野兔和野雞都落在大姑忘記拿了。

不過他知道何氏和楊氏有嫌隙,倒也沒有說出來。他知道一說出來,他娘又會開始鬧了。

這時候,王氏也趕緊擦了擦手,從竈房裏走出來了,非常沒有眼色的問道:“二弟,今天又帶啥東西給家裏打牙祭了?快拿來,我收拾收拾,等下吃飯就可以吃了。”

楊鐵柱有些尴尬,“這次上山打的東西不多,我全拿去鎮上賣了。”

王氏滿臉失望,忍不住開口埋怨,“二弟你也是的,上一趟山也不帶點東西回來,家裏都還等着打牙祭呢。”

據她上次吃肉,她已經記不得有多久了。何氏這人特別摳,家裏的飯菜都沒什麽油水,一個月到上頭都吃不上頓肉,所以每次楊鐵柱上山回來,就是楊家打牙祭的時候,這個時候王氏也特別開心,巴不得每天楊鐵柱都能上山。

楊鐵柱更加尴尬了,但想想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兒。可是他又不好跟大嫂還有他娘分辯什麽,只能窘窘的站在那裏,也不說話。

何氏本來就陰沉的臉,一見王氏這沒出息的樣兒更加難看了。

“老娘是缺你吃還是缺你喝了,至于你一聞到肉腥就像狗看到骨頭?你是上輩子的餓死鬼投胎的呀,老娘是哪頓沒讓你吃飽還是怎的,你拐着彎說老娘不給你肉吃?”何氏跳起來,噼裏啪啦就是一通罵,罵得相當難聽。

王氏頓時委屈了,小眼巴巴的看着婆婆。又看看楊鐵柱,希望他幫她解釋兩句。可是楊鐵柱此時也非常尴尬,根本不知道怎麽開口。

“娘,你想多了,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你沒有這個意思,你當着老娘面前抱怨啥?你看你現在那個肥樣兒……”

“又在吵吵啥?一回來就聽你們在吵吵。”

楊老爺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跟在他身後的是扛着鋤頭楊鐵根和姚氏。楊鐵栓本來也是去地裏除草,現在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楊老爺子走進來,放下手裏的鋤頭。

姚氏看自己男人滿臉都是汗,放下手裏的鋤頭,就趕忙轉身打水給楊鐵根洗臉。

王氏一看人都回來了,頓時覺得自己有了靠山。

她一邊裝着抹眼角,一邊向楊老爺子大聲抱屈,“爹——我只是說二弟沒有帶東西回來打牙祭,娘就罵我說我拐着彎說她不給肉吃。”

“你還沒有說?你看你那饞樣,老娘都替你害臊,老大怎麽娶了你這麽個沒羞沒臊的東西回來了?”何氏指着王氏的鼻子罵着,一蹦三尺高。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非要讓別人帶肉回來給你吃?望瞎了你的狗眼,別人喂狗都不會給你吃……”

這一口一個別人一口一個別人的,終于讓尴尬杵在那兒的楊鐵柱,聽明白了原來話音兒在這。

何氏是在指桑罵槐,借着臊王氏說他不孝,說他不帶東西回來。

楊鐵柱本來正羞愧自己忘記把東西帶回來的心理,頓時煙消雲散了。心裏憋屈的厲害,可是他又不能指責何氏,總不能自己跳出來說自己就是那個‘別人’吧。

“行了行了,還要不要吃飯的?”楊老爺子推着何氏進了正房,将兩個人鬧騰的女人隔開。

然後又轉身對王氏說:“老大媳婦,飯做好了沒有?都什麽時辰啦。”

王氏垮着臉團着手,回竈房做飯。

也虧她臉皮厚,沒覺得有什麽,換別人家媳婦被這樣罵,早就昏天暗地的抹眼淚去了。

等飯做好,外面瘋跑的孩子們也都回來了。

楊大郎楊二郎楊三郎玩的滿身是泥巴的沖進家門,楊二郎一邊跑一邊還沖着追在他身後的楊三郎做着鬼臉。

王氏一看到他們玩的這麽髒回來,頓時就是火在心中燒,上前撈過楊二郎,對着屁股就是兩下。

楊二郎莫名其妙的被打,先是吓得一愣,跟着就大聲哭起來。

“天天玩這麽髒跑回來,你們當你老娘我天天很閑是不是?個死崽子,小殺財……”

王氏邊打邊罵着,分明就是把剛在何氏那裏受的氣發到自己兒子身上來了。幾個男娃兒也不是第一次玩這麽髒跑回來,以前也沒看王氏打過。

姚氏看王氏這樣,知道她心裏有氣,也不敢上前去勸。剛好這時候楊二妞和楊三妞回來了,老遠就喊着娘。

姚氏看兩個女兒手挽手的提着小籃子走進來,趕緊迎上去接過女兒手裏的小籃子。

二妞和三妞從小就懂事聽話,也很少出去玩,每天出去兩人就是提着小籃子到處去挖野菜摟豬草。小小年紀,每天都能挖一籃子野菜回來。

姚氏幫兩個女兒洗了手,擦了臉上的灰,又問她們累不累餓不餓。

這邊的母女溫馨和諧與王氏的那邊哭鬧打罵,完全是兩個極其鮮明的對比。

☆、打牙祭引發的矛盾(二)

楊鐵栓這時也從門外走進來,他是掐好飯點回來的。

衆人對他這種行為見怪不怪,幹活的時候偷奸耍滑,飯點天天倒是掐的很準。

只要農忙的時候,他不偷跑,楊老爺子一般對他這種行為是視若無睹。打沒少打,罵也沒少罵,全都不管用,楊鐵栓是該什麽樣還是什麽樣。

楊鐵栓老遠就聽到自己兒子在哭,一進門就看到王氏怒火中燒的在打罵兒子,二郎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另外兩個則是都縮着脖子站在那裏。

“兒子們又怎麽招你了,你又罵他們?”楊鐵栓了解自己的婆娘,無緣無故的王氏絕對不會閑的沒事拿孩子出氣。

估計又是他老娘給王氏氣受了!她沒處撒拿孩子出氣。

“你看他們,又玩的這麽髒跑回來,早上才換的幹淨衣服!老娘天天都忙活死了,伺候完老的,還要伺候小的。一天到晚累死累活還受人埋汰……”

王氏拉高嗓門一通埋怨,其實是想說給正屋裏的何氏聽。

楊鐵栓不耐煩的推推她,說道:“好了好了,趕緊收拾收拾吃飯去,你不吃飯了?”

王氏撇着嘴,拉着幾個孩子去給他們收拾滿身的泥巴。

其實她也不敢再說多了,怕說多了惹火何氏,又要收拾她。

一通忙活後,衆人進了正屋用飯。

楊家人口多,大大小小加起來15口人,所以吃飯要分兩桌,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午飯的菜是一盆子炒白菘,一盆子韭菜炒雞蛋,雞蛋只零碎的有幾點撒在韭菜上,還有一碟自家腌的醬菜,飯則是黍米飯和玉米面窩窩。兩個桌子上的飯菜都一樣,就是小孩那桌份量少點。

小孩那桌鬧騰的厲害,剛挨完訓的幾個大房孩子,轉眼就好了傷疤忘了痛,邊扒着飯邊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二房的兩個小女娃離他們遠遠的,一聲不吭的扒着飯。

大人這邊一桌則是安靜的厲害。何氏的臉拉得老長,王氏癟着嘴,其他幾個都是悶着頭吃飯也不說話。

楊鐵栓拿筷子扒拉着韭菜裏面的碎雞蛋,厭惡的直撇着嘴。

“怎麽老二下山回來了,家裏還是吃這呀,嘴巴都快淡出鳥了。”

楊老爺子咳嗽了一聲,悶聲道,“好好吃你的飯,盡說些有的沒有的。”

這已經是今天家裏第三個人提這事了,楊鐵柱這會兒反而覺得沒什麽了。

他聲音低低的開口解釋道:“這次上山運氣不好,沒打到啥東西,就打了兩樣我帶鎮上買了。”

何氏心裏本就憋着氣,又聽老大提這茬,頓時陰着臉,陰陽怪氣的說道,“恐怕不是沒打到東西吧,是拿去孝敬別人去了吧。”

楊鐵柱僵着臉,沒有說話,捏筷子的手,松了又緊繼續扒飯。

何氏這次倒是真相了,不過不是拿去孝敬,而是楊鐵柱自己忙忘記落在楊氏那兒了。

但是這是何氏一貫的思想,以往只要他上山打的東西少了,她就會懷疑他把東西孝敬楊氏了,話裏話外試探着。

他倒是想孝敬一些給楊氏,可是楊氏知道他娘的秉性,很少會要,怕他娘鬧騰他。

打獵本來就是沒有定數的事情,又不是自己圈養的,去了直接殺,想殺幾只殺幾只,難免獵物有時多有時少的。但是他每次都是全數帶回來了,偶爾才會硬塞一些給楊氏加菜。

就這樣,他娘還每次都懷疑他拿了多少東西孝敬去楊氏。

不過在向來實誠的楊鐵柱心裏,這次本來就是他做的有點欠妥當,自己忘記給家裏帶東西回來,所以盡管心裏憋屈的慌,但還是盡量忍着。

“行了行了,盡說些有的沒有的,你以為山上的野物是你家養的,要多少有多少,多點少點都正常。”楊老爺子把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終于說了一句公道話。

可是他說的話,何氏從來就是左耳進右耳出,都當耳邊風。

只見何氏翻着三角眼,又沖楊鐵柱問道,“那賣的銀子呢?拿來我收着。”

楊鐵柱這次終于忍不住了,‘啪’地一下把碗磕在桌子上。站起來,轉身朝屋外走去。起來的時候因為動作太大,把凳子撞翻在地上。

這下屋裏安靜了,連小孩子那桌看到這邊的動靜也都識眼色不再敢吭氣,一個個低着頭扒着飯。

何氏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

“他還反了他,居然敢沖我使氣。”

楊老爺子頭疼的拽着何氏的衣服,把她拽坐下來。

“行了你,能不能不鬧了行不行?孩子辦親事,你不出錢,孩子自己去掙,回來你還沖別人要。有沒有你這麽當娘的?”

“我怎麽啦?在外面賺了錢交公中一半,我說錯啦?”何氏倒是不笨,懂得拿‘慣例’來壓人。

“是是是,你說的都有理,有理行了吧?老二這幾年往家裏交了多少錢,你心裏沒數?家裏又添的這幾畝地還有這5間大瓦房是你掙錢蓋的?你怎麽門事兒不清呢?”

這些話背地裏楊老爺子不知道跟何氏說了多少遍,可是何氏總聽的進去。她永遠是抱着一句話……

“我是他娘,我把他生下來,他還不該孝敬我?”

對,就是這句,何氏說得永遠都是那麽理所應當與振振有詞。

“對,你是他娘,我是他爹,他該孝順我們,可我沒聽說過哪個是連兄弟侄兒這麽一大家子一起‘孝順’的!這家裏,除了老二老三兩口子哪個是能幹活的?”楊老爺子氣得胡子直翹,飯也不吃了,索性借着由頭一起說。免得老婆子總是找老二麻煩,鬧得合家不得安寧。

“是老大還是老四還是你?”

“這兩年我身體不行了,地裏的活兒全指望老二老三,還有老三媳婦。”楊老爺子抹了把臉,嘆一口氣。

“老大……”他指指楊鐵栓,“好吃懶做,一提到做活就偷奸耍滑……”他一面數落着,一面忍不住老淚就出來了。

是為了家裏的這些糟心事兒,還為了這個屢勸不聽的老婆子。

楊鐵栓眼睛瞪了又瞪,想反駁,但看到楊老爺子老淚橫流的樣子沒敢出聲。

又指向王氏,但是手指頭飛快移開。

“老大媳婦怎麽樣,你自己心裏清楚。”

老子可以說兒子,但是公公是不能評說兒媳婦的。

“老三兩口子都是老實的,不用說。還有老四——你的寶貝兒子。你說老四打小聰明,就起了好強心要送他去私塾,我想只要孩子能讀,我砸鍋賣鐵都供他,總不能跟老大老二老三那樣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在地裏刨食吧……”楊老爺子說的是苦口婆心,“你說孩子讀書做活耽誤功課,不讓他下地做活,我沒說過二話……你想怎麽做,家裏就由着你怎麽做,到頭來,18的大小夥兒一個,養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楊老爺子對這個小兒子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說吧,自己也舍不得,不說,學了那麽久,考了那麽多次,都沒有考上秀才。不讓他學呢,楊老爺子自己更是舍不得,讓他學吧,家裏的銀子跟水潑似的往外花。平時他更是連說都不能說楊學章一句,說一句何氏就跟他拼命。

也虧得楊學章這會兒不在家,在書院裏。如果在家聽到這些話,也不知道他自己會怎麽想。

“這麽大個家,這麽多口人……”楊老爺子手順着人頭繞了一圈,痛心疾首。

“是怎麽養活的,一個個沒挨餓受凍的,這兩年日子也越過越好的?還有老四這些年的束脩,一年年去考秀才打點的銀子……你怎麽就這麽不知足呢?我知道你偏心,是人都偏心,但是你偏的也太過太明顯了吧!”

“你再這樣下去,這個家遲早被你偏散,你把老二逼走了,我看你天天去找誰要銀子供你的寶貝疙瘩考秀才去……”

楊老爺子飯也不吃了,背着手,佝偻着腰,撩起門簾走出去。

屋裏所有人都沒吭氣,包括何氏。

不知道是被一向沉默寡言的楊老爺子難得的發飙吓到了,還是怎麽了。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望霸道了一輩子的何氏改,恐怕有點難。

…… ……

楊鐵柱一路氣悶的走向楊氏家,直到進屋了臉色才好點起來。

楊氏一看見他,就跟他說他昨天打的野兔和野雞忘記拿走了叫他趕緊拿家去。

楊鐵柱頓時心裏更不是滋味了。他對楊氏說不用拿回去了,就放在這裏給她和婉婉補補身子。

楊鐵柱就想不通,為什麽他娘就不能對他寬容點呢?這個問題,他從小到大都沒想明白,自己又不是外面撿回來的。

楊氏想林青婉臉色的确不怎麽好是得補補,倒也沒說其他。

林青婉用過飯看沒什麽事要做就去午睡了,這個時候正屋就只有楊氏一個人坐在炕上做針線。

楊氏招呼楊鐵柱坐,又看了看他的臉色,“怎麽?你娘又給你臉色看了?”

楊鐵柱低頭坐在炕沿,“她找我要打獵賣的銀子。”

至于之前什麽‘孝敬’什麽的他沒有說,怕楊氏聽了心裏更難受。

楊氏頓時眼睛一閉,氣得心裏直突突。

“我就不知道她何秀珠到底是怎麽想的?!她怎麽想的出來?”

楊鐵柱沒有出聲。

楊氏臉色凄婉起來,流下眼淚。

“孩子,都是大姑害的你……”

如果她當初不心軟的答應弟弟替他奶沒奶吃的小鐵柱,就不會發生後面這一檔檔子的破事兒。

那個時候,她才生的閨女夭折,心裏一直不好。楊老爺子求上門,她一是心軟,二又想有個奶娃兒在身邊聊以慰籍,也可以渡過那段傷心的日子,就答應下來。

誰知道何氏會那麽小心眼,就因為她在娘家的時候跟她不對付,她就把氣撒在孩子身上。孩子小,不懂事,何氏一給他臉色了,小鐵柱就跑來找她,她心疼孩子,就沒有阻攔。誰知道漸漸竟發展成這樣……

“大姑,跟你沒關系好不好,我娘人就那樣。”楊鐵柱嘆着氣安慰道。他也不知道怎麽評價他娘,對于他娘跟楊氏之間那點事他也清楚,這些事真的不能怪他大姑。

只能說,只能說他娘的想法跟常人不一樣吧。

何氏再怎麽對楊鐵柱,在他心裏,他都是說不出來何氏的壞話來。

楊氏心裏卻滿是擔憂,何氏那個樣子,還有楊鐵柱那些不省心的兄弟,以後這小兩口成親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如果楊家分家了就好了,各過各的,楊鐵柱也不用天天看何氏臉色,也不用攤上那麽一大攤子破事兒……

楊氏心裏起了這種念頭,卻沒有開口跟楊鐵柱說。

現在這個時候提分家還不太好,還是等小兩口成親了以後看看情況再說吧。

畢竟,父母在不分家。想要分家,還有的磨!

這樣想着楊氏打起精神來,開始跟楊鐵柱讨論他和林青婉的成親事宜。

☆、下聘

那天何氏那樣的一個态度,楊鐵柱也就沒有把自己的成親事宜交給家裏辦,而是自己跟楊氏、林青婉商量着辦了起來。

古人成親有‘三媒六聘’、‘三書六禮’之說,三書是‘聘書’、‘禮書’和‘迎書’,三媒是男方請的媒人、女方請的媒人還有中間牽線之人。‘六聘’和‘六禮’則是同理,是指納禮、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鄉下人成親卻是沒有這麽麻煩的。

也就是男方請個媒婆上門說媒,如果女方家裏沒有異議,改日媒婆就會帶着小禮上門更換男女雙方的庚貼,合完男女雙方八字沒有相沖,媒婆就會帶着大禮(也就是聘禮)上門交換婚書,然後兩家定個吉日,男方親自來迎娶新娘。

楊鐵柱和林青婉成親的程序是他們三人商量着來的,就一切從簡,也不用那麽複雜。只讓楊鐵柱請了媒婆帶着聘禮上門交換婚書,然後定個日子過來迎娶就可以了。

聘禮是按着落峽村的老習俗來辦的,分別是活雞活鴨各兩對,白酒兩壇、白糖兩斤、茶葉各色果子各兩包、銀簪一對,各色布料共四匹,聘金是八兩八,取發發之意。

前面的那些吃食都是落峽村的老習俗,後面的銀簪和布料則是楊鐵柱自己添的。聘金給的也有多的,落峽村娶親聘金大都是二兩三兩的,只有條件極好的才會多給,但是最多也就是六兩六。

婚書,因為林青婉沒有戶籍,楊氏就塞了點銀子給裏正,把林青婉的戶籍落在楊氏的戶籍之下了,對外的說法是夫家投靠過來的侄女。

不過落峽村人都明白林青婉是怎麽來的,這種說法只是用在明面上官府上檔的時候。

所以林青婉的婚書由她自己書寫,楊氏來簽,楊鐵柱的婚書則是他背地找人寫好,然後回家讓楊老爺子簽。其實也是林青婉寫的,楊老爺子不會寫字蓋個手印就可以了。

楊老爺子看楊鐵柱拿着婚書回來讓他簽,才知道兒子已經在籌辦自己的婚事了,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他坐在炕上沉默地抽着旱煙,卻不知道該跟楊鐵柱說些什麽。

何氏坐在炕角,背對着他們沉着臉。從楊鐵柱進來,她就沒有搭理他,一直到楊鐵柱拿出婚書讓楊老爺子簽,她還是沒有吭氣。

楊老爺子看看旁邊站着的楊鐵柱,又瞅了一眼背對着他們坐的老婆子。他知道老婆子在使氣,但又顧慮到他前幾天說的那番話沒有發作。

“都準備妥當了?”他抽了口旱煙,嗓音沙啞的問道。

“已經差不多都辦好了,只等着明天的下聘。”楊鐵柱滿面疲憊,但又難掩喜色。

他最近這些日子,真是忙慘了。不但要自己去找媒人,還要自己去置辦聘禮。因為以前沒有辦過,也不知道怎麽置辦,還去找了楊氏兩趟問清楚。

聘禮置辦齊全了,他直接擡到媒人那裏,并沒有帶回家。他知道他娘的秉性,一看到聘禮又會鬧翻天,為了不在自己大喜的時候給自己添堵,辦聘禮的事兒他索性也沒有跟家裏打招呼。

“那擺酒是準備怎麽安排的?”

楊老爺子看着自己的二兒子,身材高大體形壯碩,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楊老爺子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仔細的打量過自己的這個二兒子了。

這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遭了罪,剛開始的半個月根本沒有奶喝,天天只能以米糊糊維生。後來是他實在看不過眼了,不顧何氏的阻攔,硬是抱了給大姐,讓大姐幫他喂養。

一直喂了到一歲多的時候才抱回來,那時候何氏剛有了老三,也沒有心思照顧他,再加上何氏一直對大姐心裏有成見,連帶着這孩子在家裏也不受待見。一歲多的孩子剛會走路,在家裏經常摔的鼻青臉腫也沒人管。

當時他們剛分家出來沒多久,家裏的孩子又多,老大6歲,大閨女才4歲,又有在襁褓的老三。他和何氏都是焦頭爛額的,更沒心思照顧才1歲多的老二了。

小小的娃兒才一點點兒大,就認人了,經常跑出去找大姐。可是他又找不到在哪兒,只知道不在這裏在外面,累得他和何氏經常出去到處找他。

最後何氏煩了,讓他把老二抱到大姐家再養兩年,大一點懂事了再抱回來。

等抱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懂事了,跟他們也不甚親近。平時在家裏說話很少,一出去玩就是跑到大姐那裏。何氏本來就不待見他,這麽一來更是厭惡非常,甚至還跑過去跟大姐吵了好幾架……

隔閡就是這樣一點點生出來的,中間也沒有誰對誰錯的道理。唯一能說錯的就是老婆子心眼太小,把大人之間的矛盾牽扯到小孩子身上……

“擺酒的話肯定要放在家裏的,到時候還是要麻煩爹娘了。”

楊鐵柱的聲音拉回來楊老爺子飄遠的思緒。楊老爺子咳嗽了一下,正準備應下。

這個時候,何氏的聲音響起。

“家裏沒有錢給你擺酒。你不是能嗎?自己掏錢來辦!”何氏依然沒有回過身,只有聲音透露出她的憤慨和不滿。

楊鐵柱閉了閉眼,撇開何氏的話,不想讓她把自己心情弄壞。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楊老爺子面前的炕桌上。銀子有三、四兩的樣子,這在落峽村擺酒已經是足足有餘了。

楊老爺子的臉色難看極了,但是他實在不想當着孩子的面跟何氏吵。

他手直抖的放下手裏的煙杆,拿過桌子上的婚書,沾了沾硯臺裏的墨,在上門蓋了一個手指印。然後把蓋了手印的婚書和那塊銀子,一起推給楊鐵柱。

“沒有道理自己兒子娶親,家裏不出錢擺酒的。錢你拿走,別理你娘,她老糊塗了。”

楊老爺子本意是不想傷孩子心,誰知道何氏這下終于忍不住了,本來肚裏的火就壓抑了很久,一聽到楊老爺子說她老糊塗,那就像點燃炸藥的火種,讓她一下子就爆炸開來。

她身手敏捷的一個轉身,撲向楊老爺子。在他身上不停的撕扯,邊撕扯邊罵道:“楊老栓,你個烏龜王八蛋,老娘跟你拼了。老娘辛苦一輩子,給你生了一窩的崽,現在你說我老糊塗了……”

楊老爺子簡直被何氏氣暈了,可是他又不想當着兒子面跟老婆子打架,只能用手推擋着何氏的撕扯。

等他好不容易把何氏推開,才發現楊鐵柱不知道何時已經走了。

炕桌上的婚書已經拿走,但還留着那塊銀角子——

“你呀,你呀……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 …… …… ……

楊鐵柱帶着媒人上門下聘的時候,整個落峽村都轟動了。鞭炮‘噼裏啪啦’響徹整個村子,一群村民過來圍觀。

楊氏出來迎楊鐵柱和媒人的時候,也在院門口放了一挂鞭,意味着女方很重視這門親事,代表着歡迎的态度。

鞭炮炸完的紅紙撒的滿地都是,看起來即喜慶又熱鬧。

楊氏院子外面圍了一大群村民,個個都說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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