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銀盤映霜刃

第3章 餘憶童稚

中國，H市。

玉壺冰場是全省範圍內最大的室內冰場，此時正值五一假期，冰場上的人數量和游泳館有的一拼。掃冰機隔一陣子就得開出來把布滿了冰渣，被砸的坑坑窪窪的冰面掃幹淨。

除了商業用途，玉壺冰場還有一個主要用途便是玉壺俱樂部的訓練基地。玉壺俱樂部的名字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壺，和明日星俱樂部一樣都是中國當下頂尖的冰上運動俱樂部之一。自從數年前陳露橫空出世，奪得女子花樣滑冰世界錦标賽冠軍之後，神州大地便刮起了一股花滑風，不少青年男女走進了冰場想要體驗一番這一項優雅的運動，甚至少數還将自己的兒女送進了專業的冰上運動俱樂部接受培訓——說不定自家孩子就是下一個陳露呢？

冰場一側是被圈出來的一小片冰面，冰面上有幾個小豆丁，穿着冰鞋正跟着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教練畫葫蘆。其中一個總是做得特別快特別好的，還被女教練拽出來作為範例表揚了好幾次：

“我們徐靈均小朋友，做得非常好！大家注意看他畫的弧線……”

“……哇，徐靈均小朋友這個動作不錯！非常标準！大家給他一點掌聲！”

被表揚的是一個面貌清秀，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此時受到溫柔教練姐姐的暴風誇獎的他卻沒有露出一般孩子或是得意或是不好意思的神色，板着的一張小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尴尬的表情。

不尴尬就見鬼了，徐靈均心想，畢竟此時他八歲幼兒的身體裏塞的卻是一個二十四歲的靈魂。老黃瓜刷綠漆，上一輩子連3A都能跳了，這輩子還在這裏用蛇形步和葫蘆步碾壓學齡前幼兒，真是羞恥得讓他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

沒錯，H市玉壺俱樂部年輕的花滑教練徐靈均，在一場車禍後，莫名地回到了童年。

而他回到童年的那一瞬間，正在練功房裏壓腿，痛得撕心裂肺，眼前一黑一擡頭，發現鏡子裏竟是自己七八歲時候的模樣，一邊門牙還漏着風，穿着一身白色的練功服，一條腿還搭在扶手上，當即被吓得腿一軟跌倒在地，腦袋咣當一聲磕在地板上暈了過去。

這下子可把芭蕾舞班的老師和小夥伴吓傻了，急急忙忙把他送去了醫院，等他一睜眼，看到的便是自己年輕了好多歲的漂亮老媽何菲飛女士正在病床前抹眼淚。

“乖寶，媽媽錯了，你不喜歡，咱們以後不學了，媽媽再也不逼你練功了！”

自家老媽一緊張就愛叫他的小名兒，不過徐靈均倒是沒空糾正這個，看着老媽在身邊哭得梨花帶雨，一副要哭斷長城的架勢，趕緊安慰道：“媽，我沒事，你別哭了。”

何菲飛一聽兒子這麽懂事的回答，一顆藝術家敏感的內心又被戳中了，一把摟住自己的乖兒子，眼淚嘩啦啦掉得更兇。

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急匆匆的推開了，一個穿着西裝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是個長相斯文的青年男子，此時面帶急色地問道：“怎麽樣？腦袋暈不暈？想不想吐？”

何菲飛聽到聲音轉頭看到徐杭生來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頭撲到他的懷裏，淚流滿面地說：“老公！都是我不好！乖寶不喜歡我還逼着他學，這下好了，壓腿疼得都暈了！”

徐杭生趕緊手忙腳亂地試着開解自家情緒外放的老婆。

坐在病床上的徐靈均一邊感受着冷冷的狗糧在臉上胡亂的拍，一邊被老媽“壓腿疼暈”的說法雷得外焦裏嫩。

冰火兩重天，不錯，很酸爽了。

何菲飛女士是小百花越劇團的小旦演員，出身藝術世家，家裏不是搞音樂的，就是搞美術的，一門心思希望兒子也能繼承自家的衣缽，成為一名藝術氣息濃厚的美男子。加上懷孕的時候看了不少芭蕾舞劇，被劇中的芭蕾王子迷得神魂颠倒，便毅然決然地把兒子送去了少年宮學芭蕾舞。沒想到自家兒子天生平衡感優秀，卻是個軟開度不行的，每次訓練都練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回來抱着她的大腿說不想學了。別看何菲飛平時愛心軟，碰到練功這樣的原則問題卻很堅持，每次都用“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來教育他。前世要不是後來徐靈均鬧絕食也要轉去學花滑，估計也能在何菲飛的嚴格要求下徹底走上芭蕾之路。

而這一世，轉去學花滑的事情，在生病的加持下很容易的就成功了。

徐靈均上一世13歲才開始學花滑，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寒假，他每天除了練舞寫作業也沒有什麽事情做。天氣太冷，找不到小夥伴一起打籃球，徐靈均便把電視調到中央五想看看有沒有比賽可以圍觀。中央五當時正好在播放著名的俄羅斯冰王子普魯申科的紀錄片，作為花樣滑冰的傳奇人物，旁白稱呼他為俄羅斯的冰王子。電視上的青年金發飛揚，開場便是一個标志性的4-3-2，解說員興奮地點評着普魯申科的每一個技術動作，而徐靈均卻全都聽不進去，心髒砰砰跳着，腦袋裏興奮、羨慕、憧憬等等等等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帶給他的是平日練舞所沒有的悸動。

他跳得可真高呀。徐靈均心想。

都說亘古至今，人類總有着追逐天空的夢想，從古希臘神話中的伊卡洛斯到中國明朝坐在綁着火箭的椅子上手持風筝的萬戶，總是向往飛得更高更遠。徐靈均也不能免俗地被這種踩着細刃卻能追風而去騰空而起的神奇運動吸引了，為此他翻出了自己積攢的零用錢，倒了兩班公交車前往了離家最近的冰場，租了一雙冰鞋便興沖沖上冰試圖做一個跳躍。

結果剛踩上冰，就摔了個四腳朝天。

可能是因為從小練舞蹈，摔摔打打的習慣了，徐靈均也不覺得多疼，反而跌跌撞撞地在冰上試圖前進起來。待到租冰鞋的時間到了，還覺得意猶未盡，續了一次又一次，等到他能在冰上流暢地前後滑行，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冰場竟然都快關門了，而他的面前，在冰場的圍欄邊上有一個帥大叔正專注地看着他，腳上也踩着一雙冰鞋。

“小夥子，想學滑冰嗎？”

這名大叔便是他的恩師，中國著名花樣滑冰教練葛天行。在現役時，葛天行成績并不突出，雖然每年都有世錦賽上，但是無所突破，甚至從未給中國帶來過來年世錦賽的第二個參賽名額。和平平無奇的選手時期不同，他在退役後的教練生涯卻頗為成功。不同于中國傳統輕滑行，重跳躍的教學方式，曾經在世界賽場上角逐過的葛天行對于花樣滑冰的新方向有着更深的把握，他從北美取經，結合中國選手的特點，整合出了一套強調滑行基礎練習的新方式，果然成效顯著，教出了好幾名不僅僅TES好看，PCS也很看得過去的未來之星。

這其中，最讓葛天行贊不絕口，也最讓他遺憾的弟子，便是徐靈均。

贊不絕口的，是徐靈均讓人吃驚的花滑天賦，尤其是跳躍。用葛天行的話說，徐靈均的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好像是為跳躍而生的——體型修長，肌肉爆發力強，平衡感優異，就連耐力也相當強悍，這樣的天賦讓他即使在13歲這樣的超大齡開始學習，也足以超越所有同期的學員，以飛一般的速度達到了五種三周全，等到十八歲的時候甚至練出了3A和高級三三，打倒一片學了十來年的同齡人，擠進了世青賽的大名單。

這樣的奇跡，葛天行只聽說過一個人達成過，那便是曾經的全美冠軍，著名的約翰尼·威爾。他幼時練習賽馬，12歲才開始學習花滑跳躍，後來五種三周全加上三周半的技術配置還讓他在17歲時奪得了世青賽的冠軍。

當然，時代不同了，約翰尼的時代正處于熊普争霸後男子花滑難度停滞不前甚至倒退的時期。加上國際滑聯更改規則，摒棄6.0采用了全新的COP打分系統，男子花滑在羽生結弦等人強勢□□打開了多種四周跳的大門後再一次迎來了蓬勃的發展，和約翰尼一樣的難度早就不夠用了。雖說短節目按照國際滑聯的規定不可以使用四周讓徐靈均握有優勢，但是自由滑的難度基礎分差距太大也直接斷絕了他參與獎牌競争的希望。

這便是葛天行最為遺憾的事之一了——雖說自己的弟子天賦異禀，但是花樣滑冰本身便是一項童子功非常重要的運動，13歲的起步真的太晚太晚。如果仔細研讀一下世界上諸多頂尖選手的簡歷，便能發現幾乎所有的選手都是在四五歲的時候開始的花滑啓蒙。徐靈均眼見着自己快到19歲的年齡上限，卻因為卡難度還在世青賽的舞臺上無甚建樹，也不由得焦躁了起來——因為超齡被迫升組不是一向好強的他想要的。

更關鍵的是，如今的中國男子花滑并不算太缺人，自己若是這樣升入成年組，還不知道有沒有大獎賽分站的名額呢！

這種焦慮下，徐靈均瞞着教練做出了讓自己後悔一生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也成為了葛天行教練生涯的陰影。

強上難度和私下裏不管不顧地加練給徐靈均靈活的膝蓋帶來了難以想象的負擔，而取得成績心切的他卻隐瞞了自己的身體情況，直到他倒在了一場B級賽的場地上，再也沒有能夠像往常一樣一翻身爬起來。

歡樂的配樂在空蕩蕩的賽場環繞着，過了十數秒，他的情況引起了裁判和教練的注意才被強行暫停。擔架很快地擡了上來，雙眼無神地望着賽場頂部晃眼的大燈，徐靈均的眼角默默流下了一滴淚。

不是因為疼痛。作為運動員，他對自己的身體有着一種野獸般的直覺，這一次的受傷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競技生涯馬上就要畫下句號了。

真是，好不甘心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這個是不是會顯示在更新裏面，這個不是更新噢，是有小夥伴指出時間線bug之後的修改版，看過的可以跳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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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A：三周阿克謝爾跳，又稱為三周半，起跳方式不同于其他五種跳躍，是向前起跳的，所以比同等其他三周跳在空中轉體要多半圈，屬于較高級的跳躍，對于男單選手來說，有沒有3A是能否取得國際賽場入場券的不成文基準之一。女單選手很少有能夠做3A的，到現在為止比較著名的女單三周半選手有伊藤綠（綠姨的3A非常彪悍堪比男單）、哈丁（這也是一個可怕的女漢子）、梅斯內爾（存周嚴重，flop超快，最沒存在感的世錦賽冠軍之一），淺田真央（大名鼎鼎的Mao，标志性動作，早年還有rocker進入，非常好看），圖克塔米謝娃（ET，非常勵志從貝加爾湖底爬上來的girl），紀平梨花（亮眼新星，六中三周全不錯刃）

4-3-2：四周接三周接兩周的連跳，通常指的是熊普時代的4t3t2lo，在那個年代屬于宇宙人級別。如今由于新規則下這樣做評分不劃算，所以選手即使有能力做也不會再比賽中加入這樣的動作了。

TES：技術分，指的是COP（Code of Points）中的一項，由BV（Base Value）和GOE（Grade of Execution）組成，BV是基礎難度分，GOE是每一個動作的執行完成情況，得分區間為-3到+3，兩個綜合，加起來組成TES

PCS：節目內容分，（劃重點：不是藝術表現力！不是藝術分！）分為五大項，和TES相加後追加扣分成為總分。節目內容分有五大項，分別是滑行技術，銜接，表演，編舞，表達。

COP：花滑打分新規則，即TES+PCS

6.0：指的是花滑05年前的打分舊規則，短節目有規定動作、表達兩項，自由滑有技術水平、表達兩項，評委打分範圍為0.0到6.0. 這個系統受到了多方诟病，此系統下評分更多的是一種排名分，所以不同比賽間的表現也變得沒有比較意義。02年鹽湖城冬奧會醜聞直接導致了該評分系統的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