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鄉(1)
瑞雪兆豐年,今年的雪特別多。
桑柔踏着雪回到了石河縣,穆寒有提過跟她一起來石河縣向她父親提親,可一來他公務繁忙,而且她也擔心這突然間帶着個人回去向她爹提親,會吓到她爹。
如果這人換成普通人還好,可他官居一品,她怕她爹一時消化不來,于是兩人商量着等開春後他再跟她一起回來提親。
雖然沒有跟她一起回來,但他堅持派了衛展風送她回來,還有一車的禮品。
“衛大人,辛苦你了。”
“秦姑娘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衛展風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說完便咳嗽了起來。
“對了,這段日子怎麽一直沒有見到蕭大人?”自從那晚她打了他一巴掌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蕭大人被穆大人派去西域辦事了,沒有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
西域?桑柔微瞪眼眸。
西域在塞外,路途遙遠,生存條件艱苦,穆寒怎麽會将他派去那種地方。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沒有。”
雖然衛展風說沒有,但桑柔還是多少猜到了一點,只是沒追問下去。
衛展風送她回來後便連夜趕回盛京,桑柔心中很過意不去,不過這點內疚很快就被見到她爹的喜悅給沖散了。
他爹已經從顧老先生那裏知道她去審察司做仵作的事情,當場氣得差點暈過去。
後來經過了顧老先生的寬慰和分析後,那股怒氣也漸漸平息了,這會兒又聽到她因立功而被除去賤籍,不禁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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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太好了,要是你娘知道了,她肯定也會很開心的。”
除去賤籍,這可是秦老爹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情。
“爹您別激動,明兒去祭拜娘親時,我會跟她說的。”
秦老爹用袖子擦了一把眼角:“你能這麽有出息,爹心裏覺得特別欣慰,只是你若能早日找個婆家,爹就真的放心了。”
秦老爹一直撐着這口氣不敢讓自己走,其實就是怕自己走後,她一人孤零零活在這世上,沒人疼沒人愛,若是她能找到照顧她的人,他就可以放心去找她娘,再也不拖累她。
這些年來,她一個女子又要養家又要照顧他這個半癱瘓的廢人,她的不容易,他怎麽能不知道呢?
燈光下,她嬌顏酡粉,一副小女兒嬌羞的模樣:“爹,女兒有心上人了,他說過了年開春就過來跟你提親。”
“哐當——”秦老爹手中的酒樽掉在地上,嘴巴張得老大,一臉不置信的樣子:“你、你剛才說什麽?”
她把話又重複了一遍,秦老爹眼睛一眨,嘴巴一張,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是真的被吓壞了,什麽苦日子都過來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桑柔好聲勸着,秦老爹還是嚎了好一會才罷休:“小柔,快幫爹重新倒一杯,今晚爹要大醉一場,爹太開心了!對了,他是哪裏人,多少歲?雙親可在?家中是否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還有他是不是跟你一樣一起在審察司當差的?”
她有十幾年沒有在她爹臉上看到這麽開朗的笑容。
她眼眶頓時就紅了,一邊幫她爹倒酒,還從帶來的東西裏面找出她爹愛吃的東西給他送酒,一邊回答他提出的問題。
除了他是一品官這事,其他能說的她都照實跟她爹說了,秦老爹非常滿意,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了一次,拿銀子讓她明天一早去村口老張家買只燒豬,他要親自感謝秦家列祖列宗的保佑。
桑柔有些啼笑皆非,但都一一應下了,弄到深夜才将她爹給哄去睡下。
她拖着疲倦的身軀躺下,明明渾身疲倦,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看着窗外偷跑進來的白月光,腦中浮現他的側顏,嘴角忍不住往上勾起。
甜蜜和思念将心漲得滿滿的,有些澀有些甜,就像初秋還沒有熟透的果子,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讓她覺得很新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跟自己一樣?
就這麽胡思亂想着,弄到天蒙蒙亮才睡下,才眯了一小會她爹就催着她趕緊去買燒豬,她聽着她爹興奮的聲音,知道這幾天她都別想有好覺睡了。
之後她随她爹的意思去買了一只燒豬回來,又去買了不少紙錢,和她爹去拜祭先祖和她娘,周圍的鄰居和親戚從她豪邁買下一整只豬的行為嗅到了銅錢的味道,都不約而同地上門,話裏話外問她是不是找到好婆家要飛上枝頭了。
她本來不想說的,可她爹那嘴巴,攔都攔不住,她只能任由他去,任由他去的結果是,接下來的幾天她差點被“恭喜,以後發達了可不要忘了我們”這些聲音給淹沒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些八輩子都沒有聯系過的親戚,她終于找到時間,和他爹去拜訪顧老先生,這幾個月來,多虧了顧老先生的幫助,她爹的腿現在已經有感覺了。
不過顧老先生告訴她,若是要徹底醫好她爹的病,還得請辛大夫出山,她盤算着回去之後探一下辛大夫的意思。
顧老熱情好客,硬是拉着他們在那裏用了晚膳才肯讓下人送他們回來,從顧府回來的途中,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雪花,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冰粒子。
她爹跟顧老兩人聊得開心,以致多喝了兩杯,一躺到床上就睡得不省人事,她将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回房間準備拿衣服沐浴更衣時,聽到關着的窗子外面傳來了“咚咚”的聲音。
桑柔心中一緊,難道還有小賊不成?
她拿起放在床頭邊上的棍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準備悄悄打開窗子,給小賊來個出其不意,打他個落花流水哭爹喊娘的。
可是她還來不及動手,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怪裏怪氣的聲音:“桑柔,開窗,快開窗。”
是秦吉了!
她一個激靈,三步做兩步走,一把将窗子打開,只見秦吉了披着一身的白雪蹲在窗沿上,幾乎快被凍成冰棍子了:“秦吉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秦吉了長喙一張,就啄在她的手臂上:“秦吉了快死了,秦吉了快死了!”
她一吃痛,回過神來趕緊将它抱進屋子,拍掉它身上的雪花,然後用厚厚的棉襖衫卷成鳥窩的模樣,用熱水囊敷着,等溫度剛剛好時再将它放進去。
經過她的一番搶救,秦吉了很快就緩過勁來,只是身子背着它,好像在生她的氣。
桑柔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深深知道,這會兒可絕對不能笑,否則這小家夥可就真的生氣了。
她跑到廚房拿了些水和稻谷過來,秦吉了起初還一臉嗤之以鼻的樣子,可這份傲骨維持不了幾息,它就一頭埋進稻谷裏面狼吞虎咽,好似餓了好久的樣子。
“慢點吃,你吃完了我再給你拿。”她好聲好氣讨好着這小家夥。
秦吉了吃飽喝足,氣似乎也消了,它從棉襖裏面跳出來,走到桑柔面前,擡出它的左腳。
桑柔一看,上面別着一張紙條,她心中一喜,趕緊将紙條拿下來,還順便摸了摸秦吉了的頭表示感謝。
她手微微有些顫抖,将小紙條展開,上面只寫了一行字:可緩緩歸矣。
管家劉承明看到桑柔大包小包站在穆府門口,着實是吓到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桑柔姑娘,我怎麽沒聽說你今天要回來?”
桑柔臉帶一絲羞澀:“家中無事,所以就提前回來了。”
劉承明這樣的人精怎能不懂她的意思,他也沒拆穿桑柔的小心思,只笑着問道:“可需要我現在去通知大人?”
桑柔臉更紅了,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回來不是為了見他的。”
桑柔說完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一張臉紅得跟柿子似的。
劉承明眼睛落在她肩上的秦吉了身上,臉上的笑意更意味深長了。
桑柔幾乎是落荒而逃,好不容易擺脫了劉管家那雙火眼金睛,一回到暖香齋就撞上了何媽。
一陣寒暄後,何媽笑得一臉暧昧:“提前回來,可是因為穆大人?”
桑柔剛涼下去的臉又燒了起來,搖頭如撥浪鼓:“不是不是,我是擔心萬一出了命案會趕不及回來。”
何媽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我懂的”的表情看着她:“不用解釋了,何媽都懂的,何媽也年輕過。”
桑柔快哭了。
她憋着一口氣,本想證明給大家看,她真的不是因為他才提前回府的。
可是打掃好屋子,又把被子棉襖等抱出去暴曬,她還是沒能平息掉心中那股想見他的沖動,反而還越發的洶湧。
她頭一扭,看到正在啄稻谷吃的秦吉了,眼眸一亮:“走,我送你回去。”
桑柔朝隐月樓走過去,起初是龜速,後來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在小跑。
一踏進隐月樓,一陣空靈的琴聲就從裏面傳了過來。
時而如山澗泉鳴,時而又似環佩玲響,最後又變成了潺潺流水,繞過橋下,纏綿悱恻,餘音繞梁。
她聽過他吹簫的聲音,卻沒見過他彈琴。
她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進去,生怕驚擾了這麽美妙的琴聲。
她繞過走廊,琴聲恰好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一個聲音随即響起:“慎遠哥,你覺得我彈得如何?”
是穆谷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