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機(2)
這一日,桑柔早早就起床了,她的左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
她擔心她爹的身體,怕出什麽事情沒法及時通知她這邊,她想想也有半個多月沒有收到石河縣那邊的消息,心中越想越不對。
她寫了封信,然後打算出去集市買點年貨一同寄給她父親,可才走出穆府幾步路,便看到所有的人蜂擁地朝審察司的方向飛奔而去。
她抓住一個大叔:“大叔,這是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大家都這麽慌慌張張的?”
大叔擦了一把汗:“怎麽姑娘你還不知道啊?聽說無頭屍的兇手已經抓到了,現在正在審察司公開會審呢!”
桑柔一驚:“兇手已經抓到了?大叔你知道是誰嗎?”
“哎呀不知道,姑娘你別抓着我,一會沒位置站了。”大叔扯回自己的袖子,趕着又跑了。
桑柔愣了一下,也不去買年貨了,她跟着大夥朝審察司跑去。
當來到審察司時,門口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她根本進不去,更別提看到兇手的樣子。
桑柔看着人山人海的百姓皺眉,她心中那股不安更甚了。
她想起了徐大夫。
馬上又搖頭否定這個擔心。
不會的,不會是徐大夫的,他那樣良善的人怎麽可能是兇手?
桑柔覺得自己的心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被撕咬得難受,她咬咬牙,嘗試着擠進人群裏面,可是怎麽可能擠得進去呢?
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下,她腳下沒有站穩,整個人往後倒下去,她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以為這下該被踩成肉餅,可她的擔心沒有成真,因為有個人在她背後接住了她。
只是虛扶了一下,很快便松開她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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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有餘悸地回頭,擡眸卻看到蕭辰羽不帶表情的臉,又是一怔:“謝謝蕭大人。”
蕭辰羽冷哼一聲走了進去。
眼看着他就要從自己面前消失,桑柔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蕭辰羽回頭:“還有事?”
她只覺口幹舌燥:“蕭大人能否帶我一起進去?”
“你想進去?”蕭辰羽俊眉又往上挑了挑。
她點頭。
他看着她,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那進來吧。”
蕭辰羽那笑容太詭異了,讓桑柔更加不安。
以她的身份,沒有傳召是不能呆在大堂的,所以她跟上次一樣,來到偏廳的地方躲了起來。
她在偏廳裏看到了穆寒。
他又換上了官服,緋紅色的官袍讓他看上去越發的凜然俊朗,他的眉毛比一般人要濃郁一些,當他不笑的時候,看上去非常威嚴。
他沒看她,直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她捏着下擺的手收緊了。
她看到臺案右下側那裏,放着一張太師椅,孫老夫人由丫鬟扶着慢慢走了過來。
孫老夫人要給穆寒行禮,穆寒擺擺手道:“孫老夫人不用多禮,請坐。”
孫老夫人點頭,在太師椅上坐了下去,一臉正氣和慈祥。
此時堂下已經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些人她都不認識,除了一個——徐大夫。
她的心迅速冷下來,她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怎麽可能呢?
徐鶴軒跪在那裏,眼眸垂着看着地板,臉上面無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大堂外面不斷傳來竊竊私語:“我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一身黑色衣衫那個怎麽這麽像妙春堂的徐大夫?”
“你這麽一說的确有點像,不過他怎麽可能是徐大夫呢?那人被五花大綁,一看就是兇手,徐大夫怎麽可能是兇手?”
“說的也是,這盛京裏的大善人徐大夫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再說了,你看那個人,眉宇間有顆黑痣,我記得徐大夫是沒有的。”
“徐大夫好像是沒有,那這個人肯定不是徐大夫。”
桑柔在偏廳裏面聽到外面的讨論,重新把視線落在那人身上,的确在他的左眉上方看到一顆黑痣,徐大夫眉頭上是沒有的,而且這人膚色看上去也比較黑一些。
所以這人不是徐大夫?
可是若說不是的話,這天底下怎麽可能會有如此相像之人呢?
除了那顆黑痣和膚色,其他五官幾乎一模一樣,就是孿生兄弟都未必有那麽像。
可是她沒有聽徐大夫提過他有孿生兄弟。
孿生兄弟!
桑柔心一凜,腦海中忽然響起吳庸在東茂縣縣衙說的雙胞胎的事情,心頓時揪了起來。
驚堂木一拍,穆寒的聲音冷然地響起:“肅靜!”
“威武——”衙役跟着敲動手杖,剛才還竊竊私語的人頓時都閉上了嘴巴,危襟而立,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陣沉默之後,穆寒看向跪在最左邊,也是一群人中年紀最大的老者:“何老三,本官問你,你是什麽時候到孫府當家丁的?”
何老三是何大牛他爹,年過半百,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布滿皺紋,兩只眼睛深陷:“回大人,天元二十四年。”
“也就是五年前,對嗎?”
“是的大人。”
“那在這之前,你以何為生?”
何老三放在身前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老奴種田為生!”
穆寒俊眉一挑,冷冷道:“你确定?”
何老三眼眸閃爍了一下:“老奴……确定。”
“啪”的一聲,驚堂木再次響起:“何老三,你可知道故意欺瞞,本官可以治你藐視公堂和欺瞞之罪?”
何老三這一次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大人……老奴沒有欺瞞。”
“沒有欺瞞?你确定?來人,帶張桂花上來!”
聽到張桂花的名字,何老三臉色頓白,雙眼充滿了恐慌。
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被帶了上來。
只見那婦女臉色暗沉,身材肥壯,早生華發,近一看,跪在一邊的何大牛竟跟她有幾分的想象。
何大牛看到婦女,一雙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憤怒地看着婦女。
張桂花歉疚地看了何大牛一眼,然後“咚”的一聲朝穆寒跪下去:“民婦張桂花叩見大人。”
“張桂花,本官問你,跪在你右手旁的人你可認得?”
張桂花擡頭看了一眼,眼眸迸射出怨氣,咬牙切齒道:“認得,此人叫何老三,是民婦的丈夫。”
何大牛插進來道:“我何大牛沒有你這樣抛夫棄子的母親!”
張桂花臉上的愧疚之情更深了,穆寒又拍了一下驚堂木:“何大牛,本官沒問你話之前,不得擅自開口。”
何大牛拳頭緊捏成拳。
“張桂花,你說你是何老三的妻子,為何這些年來你并不在盛京?你可真如大家所言抛妻棄子?”
“民婦冤枉,民婦之所以離開盛京,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大約是十六年前,民婦丈夫何老三在妙春堂當管事,何老三和徐老爺子上山采草藥時,救下了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當時奄奄一息,虧得徐老爺子醫術了得,才将小男孩從鬼門關中搶回來。”
穆寒打斷張桂花的話:“當時小男孩多少歲?後來那小男孩去了哪裏?”
“當時……那小男孩是七歲。”
“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你為何如此确定?”
張桂花看了何大牛一眼:“那是因為那小男孩跟民婦的兒子何大牛同一個年紀。”
桑柔心中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
張桂花的話跟吳庸說的信息完全對上,她擡眼朝孫老夫人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孫老夫人臉上依然挂着慈和的笑容,身姿坐地挺挺的。
可是她也注意到了,孫老夫人握着扶手的手在慢慢收緊,青筋都露了出來。
孫老夫人的情緒暴露,讓桑柔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穆寒繼續問道:“後來那小孩去了哪裏?”
張桂花還來不及回答,何老三忽然跳起來呵斥道:“張桂花,你給我閉嘴!”
何老三才剛站起來,就被兩側的衙役用長杖給重新打壓跪下去。
穆寒一臉清冷:“何老三,你若再敢擾亂公堂,本官必不再輕饒你!”
“老奴知錯,但張桂花因有瘋癫病,早年就被老奴給休了,她的話不能聽!”
“哦,是這樣的話,那休書在哪裏?可有證人?”
何老三啞口無言。
“何老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視公堂,來人,杖打十杖!”
“大人饒命啊,大人……”何老三臉色蒼白,連連求饒。
衙役上前,一把将何老三壓倒在地上,手中的長杖毫不留情就打了下去,何大牛想為他爹求情,可是一接觸到穆寒冰冷的眼神,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何老三年紀大,身子也差,十杖下去雖然沒要了他的命,但也夠嗆的,只見他額頭沁出了冷汗,口唇青紫。
桑柔注意到那跟徐大夫長得極為相似的黑衣人眉頭蹙了起來,但依然沒有說話。
“張桂花,你繼續。”穆寒示意張桂花道。
張桂花顫顫兢兢地點了點頭:“那小男孩被救回來後,一直呆在我們家裏,後來救好後,徐老爺子便找了個日子,将他接到了府中,對外聲稱這孩子是他的親生兒子,之前一直寄養在老家親戚那裏,如今接回來自己養。”
穆寒眉尖一挑:“大家都知道徐老爺子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徐鶴軒,張桂花你口中所說的孩子難道就是徐鶴軒?”
張桂花點頭:“是的,大人。”
張桂花的話一出,大堂外面再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因為大家都不知道原來徐大夫并不是徐老爺子親生的兒子。
徐大夫就是當年跌落懸崖的雙胞胎之一。
桑柔的心直直往下掉,卻一直跌不到底。
穆寒掃過孫老夫人的臉,只見後者臉色逐漸蒼白,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淡定,只是依然在她的控制範圍內。
“何老三既然是在妙春堂做事,為何後來又跑到孫府去看園子呢?”
“這便是民婦跟何老三鬧翻的原因,大概是五年前,徐老爺子逝世一年後,他突然辭去了妙春堂的找藥材的差事,說要去孫府看園子,在妙春堂每年能有六兩的收入,去孫府看園子才不過二兩,他這是瘋了才會這樣做!”
“我當時跟他好說歹說,他就是鐵了心,我一氣起來就跑回娘家,沒想到這該死的老家夥,一直沒有來接我。”
穆寒清冷的眼眸落到何老三身上:“何老三,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何老三被打了十杖後,腰都挺不直了,只能直挺挺地俯卧在地上:“老奴……老奴……”
“何老三,你去孫府有何目的?”
何老三眉頭蹙成了一個“川”字,眼睛裏閃着悲哀的神色,嘆了一口氣卻依然不肯坦白。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你以為你不說就能将事實給掩蓋掉嗎?”穆寒一聲冷笑:“來人,傳黃春蘭。”
“黃春蘭”三個字一出,臉色變化最大的人,不是徐大夫,也不是何老三,而是孫老夫人。
孫老夫人握着扶手的手不可控制地顫抖了起來,站在她身邊的丫鬟也注意到了:“老夫人,您沒事吧?”
孫老夫人捏緊龍頭拐杖,起身對穆寒道:“穆大人,老身有些不舒服,想先行一步。”
穆寒抿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恐怕今天孫老夫人不能走,若是孫老夫人實在覺得不舒服,本官可以請府中的辛大夫為老夫人您把脈。”
孫老夫人眼眸一凝,那往日慈祥的眼眸裏竟閃過一抹犀利的神色。
“穆大人您這是在變相禁锢老身嗎?老身好歹也是先皇冊封的三品诰命夫人,穆大人難道就不怕老身一狀搞到到皇上那裏去嗎?”
穆寒清淺一笑:“孫老夫人只怕要失望了,本官這麽做,正是得到了皇上的恩準!”
孫老夫人臉色一白,更加難看了。
看來今日她是走不出這個門口了!
孫老夫人眼眸晦暗不定,重新落到徐鶴軒身上,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黃春蘭被帶了上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瘦巴巴的樣子。
“黃春蘭,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實事求是地說出來!”
黃春蘭點頭如搗蒜:“是,大人,民婦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