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佛
撿起小包裹系在身上，兔良看了看躺在棉草床上的冷卿, 轉身離開。小小的一團走的格外堅定, 龍鱗雖說是目前最有可能解決陰煞毒的方法, 但若真的簡單，龐老爺又怎會耗了半生心血仍未得償所願。
兔良穿過複雜的洞窟, 手中結着陣法，阻斷外物進入小窩之中, 以防冷卿在昏迷中遇險。到了出口, 探着小腦袋觀察了片刻, 确定沒有危險之後爬了出來。仙果嶺上的狼藉已經隐隐被重新生長的青草覆蓋，想來再過幾天, 盛夏的雨露就會将狼藉徹底抹去。
啓動洞口的迷陣, 兔良終于向着山嶺之外而去，因為怕再次遇到陰煞，兔良沒有直直的向外走，而是難得的選擇了沿着山谷向外走，說起來雖然在仙果嶺生活了數十年, 但兔良卻從未到過仙果嶺的谷底，因為仙果嶺的谷底常年沉澱着濃霧，無論冬夏都不消散, 不知深淺，也看不清谷底有什麽。
沿着山嶺向下, 漸漸接近谷底, 這一次濃霧恰好為兔良提供的遮掩, 雖然陰煞已經離開了臨天山脈，但是山脈中被驚擾的妖靈還是有不少紛紛下山，兔良實力有限，自然不想碰到從山嶺深處出來的妖靈。
山谷比兔良預想的要深很多，兔良沒有進入谷底最深處，只隐約看到谷底堆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似乎有枯葉，也有一些妖靈的屍體，還有散亂的石頭，甚至還有果核等東西。兔良思索，這是誰這麽不講衛生，将垃圾都扔到仙果嶺的谷底來了。
随手扔垃圾的某只此時正直挺挺的躺在小窩中，一無所覺。
山谷中的濃霧讓大部分生靈都避之不及，兔良順着山谷一路向外，道路平坦不說，且沒有遇到一只妖靈，順利且迅速的離開了臨天山脈。再次向着桃染村的方向而去。
龐老爺被業火焚身的時候曾說過，桃染也是仙，且有龍鱗護體。龐老爺的龍鱗碎片顯然也來自桃染，所以想要查找龍鱗，最簡單的就是找到桃染，或者找到桃染的屍體。
順着逆水河，兔良走出去一段距離，突然匆忙的腳步稍稍一頓。那河岸處站着一個穿紅衣的人，那人身形消瘦，白發一絲不茍的梳在腦後，身影卻不可避免的微微佝偻，五十年已過，曾經那個絕色女子已經白發如雪，老态龍鐘。
她拄着拐杖，靜靜站在逆水河岸，一如曾經兔良第一次見到的那般，淡然而立，目光悠遠，平靜的望着河水對岸，不知道在望着什麽。
這是兔良第三次遇到女子，第一次初來山嶺，女子不過雙七年華，嬌俏明媚，甚至還發現了自己，吓得兔良奪路而逃。第二次是随冷卿下山前往桃染村，那時兔良已經在仙果嶺生活了十年，女子也長了十歲，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風華正茂，紅衣驚豔。而如今，又五十年歲月，她還在那裏，只是絕色不在，容貌不在，身姿不在，多了一根拐杖，白了滿頭黑發，紅衣依舊，等候依舊。
因為急于趕路，兔良并未多做停留，只看了看河邊的身影，就向着桃染村奔去。
順着記憶中的路，兔良趕到了桃染村外。兔良到達桃染村的時候正是夜晚，銀色的月光籠罩在這座如同世外桃源的小村莊，村中桃樹依舊茂盛生長，只是如今已是盛夏，村中桃花已落，但是那浸潤每一寸土地的桃染酒香始終缭繞不去。
午夜十分，村中已經沒有燈火，兔良化成兔子形态，沿着小路旁的青草叢前進，草叢之中偶爾有被兔良驚擾的小蟲不滿的鳴叫。
兔良站在族長家的門外，那門卻已經破舊不堪，上面還挂着一個生鏽的鎖，顯然已空置多時。五十年過去，不止河邊紅衣女子老去，族長也早已不在人世。
兔良圍着院外轉了一圈，輕松找到一處空缺，小腦袋就鑽了進去，本看起來圓滾滾的小身子，也成功穿過了不大的缺口。
院內房屋木門同樣挂着鎖，不過兔良并不是要進屋，而是走到院中的桃樹下，擡爪撫摸上了樹幹。片刻之後，一個聲音在兔良的腦海中響起。“小兔子，你有何事？”
兔良心中稍稍一松，桃染村中的桃樹果然并不是簡單的桃樹，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兔良卻能清晰的感受到族長對院中桃樹的愛護，族長睿智不似平常人，他也是跟随桃染，并且最初建立桃染村的人之一，因此知道的秘密遠比其他人要多。“我想知道桃染的事。”
桃樹似乎孤獨了太久，院中突然來了一只小兔子讓她的情緒高了幾分，帶着笑意問道。“為何？”
兔良思考了一下。“為了救一個人。”
桃樹并不意外，而是自然而然的接道。“是那個曾經抱着你來桃染村的人吧。”
兔良點點頭，卻不再多說，畢竟冷卿本體特殊，而今又是非常時期。
桃妖沉默了下來，小院中只餘幽靜。兔良摸了摸下巴，再次開口。“如果不方便也不用為難。”
“并不是為難，而是不知從何說起，染已經失蹤百年，只怕……已經隕落……”桃妖的聲音聽起來帶着點點傷感和懷念，聲音卻不緊不慢，猶如大家閨秀，十分悅耳。“那是一個傳奇的年歲，也是一個悲傷的年歲……”
對于桃染的信息，兔良和冷卿曾經在龐老爺的地下倉庫中發現了記載，因此知道事情的大概發展，不過這些籠統的信息根本不足以提供兔良尋找桃染的線索。兔良來桃染村也只是碰碰運氣，如果不能找到信息，兔良就打算進入北洲亂地，雖然危險性極高，但北洲動亂之始，也就是北洲城，同樣也是桃染殒命的地方。好在，目前看來，此行也是有所收獲的。
桃妖的聲音在腦海中輕輕響起。“染并非桃妖，不知是什麽卻天生地長，氣運極佳，極強的運勢不止讓她化形，也讓生在她周圍的我們開了靈識，并且化妖。”
兔良耳朵微微一動，桃妖說的是我們，所以這桃染村的桃樹都是妖？那為什麽第一次來桃染村的時候，除妖師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連一只妖都沒有發現？
“那時北洲已經四處烽火，生靈塗炭，染一次偶然入世，從戰場救回了兩個人，一個是桃染的父親，一個是族長。此後，染就不斷的從亂世中救人回來，當然，也救了許多妖靈，而化了形的桃妖也跟着染入世，救回來的人多了，也就慢慢的成了桃染村。桃染村有衆多妖靈庇護，不受戰亂侵擾，如同世外桃源，染傳授了他們桃染酒的釀造方法，讓桃染村的百姓有了謀生手段。一切的平靜終結于染救回了一個特殊的人：北洲之主九溯。”
“傳說九溯降生之時懷抱一片龍鱗，因此被奉為真龍之主。然而這亂世之中，自稱真龍的多不勝數，不信奉你的人自有千百種理由與你為敵，誰又會在乎一個傳說。九溯重傷，在桃染村停留了一年。”桃妖的聲音突然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
“九溯離開之際，将龍鱗贈予染，說以龍鱗為信，以江山為聘，娶染為妻。然後他就走了。九溯離開三年之後，染再次突破，成就仙體，算到九溯命劫将至，于是率領吾等入世，助九溯奪天下。然而，真龍的命劫，哪怕是仙也無法輕易化解，最終，不但沒能救得九溯，為九溯擋劫的染也隕落，我等追随染的妖，妖丹盡數被震碎，不得不回了桃染村，從此不知染和九溯的下落，就這樣直到如今。”
兔良皺着小眉頭，果然如此，桃染可驅妖為兵的傳聞來源于此，所謂的驅妖為兵，就是追随桃染的衆多妖靈。而妖丹碎裂，輕則如同面前的桃妖一樣，修為盡廢，重新修煉，重則靈識潰散，無知無識，成為普通生靈，此生再次化妖無望。想來也正是因為如此，除妖師才沒有發覺桃染村衆多的妖靈，或者說妖丹已碎，算不得妖靈的妖靈。
“是什麽人震碎了妖丹？殺了桃染？”這是兔良最為奇怪的，桃染既然已經成仙，那世間必然難逢敵手，加上有衆多妖靈輔助，什麽人有如此能力，不但誅仙，且震碎衆妖妖丹，卻不損傷衆妖性命？
感受到兔良的疑惑，桃妖靜靜的吐出一個字。“佛。”
“什麽！”兔良驚訝的微張着小嘴巴。佛殺了仙？佛是什麽佛？佛修？可是佛修也不過修行之凡人，會有如此強的實力誅仙嗎？
“我也不知那佛的身份，只聽聞來自中洲，緊接着就被震碎妖丹，重回桃染村，不得入世，也就不知後事如何，不知那佛最終的去向。”桃妖輕輕嘆息一聲。“有時候我會想，妖丹已碎，不若就化塵而去，忘卻前事，但終歸舍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