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女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麽不理智吧。
明明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卻還是偏偏抱着一絲僥幸,想要去試探他的底線,卻往往一敗塗地,換來的不過是一句“不自量力”。
那天吵過架之後,她和沈明旸兩個人就開始冷戰。開始的時候沈明旸還是睡在書房的,大概是見崔粲然不肯跟他低頭,睡了十來天之後,他就去了陳氏那裏。
這下崔粲然才是慌了。自從她進門之後,沈明旸已經有好久不曾去過那些側室那裏了,沒想到如今和她一吵架,他就找了陳氏。如果是別人她還沒有這麽慌張,偏偏是陳氏,梅雪瑩的遠房表妹陳氏,和她一直不對盤的陳氏。
她知道沈明旸這是在逼她給自己低頭,他好像一直以來都喜歡将她的驕傲給折掉。但最可悲的還是,每一次她都知道沈明旸想幹什麽,可她就是沒有放任不管。
這一次,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争吵還是以她的低頭而告終。
她收到沈明旸去了陳氏那裏的消息之後就朝床上躺去,一邊躺一邊吩咐采薇,讓她去陳氏那裏找沈明旸,就說她病了。
手段是很拙劣,但是也很好用。她也是想要做給陳氏看看:你看,沈明旸明知道是假的,卻還是過來了,你在我們夫妻中間,不過一個跳梁小醜而已。
然而這一次沈明旸沒有像往日那樣,一聽見她生病了就趕緊跑過來,而是冷冷地對采薇丢下一句,“生病了就找大夫,找我幹什麽,我又不懂醫理。”便讓采薇回來了。
她在床上,沒有在采薇身後看見期望的那個身影就知道沈明旸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在采薇把沈明旸丢過來的那句話轉達給她的時候,她幾乎可以想到陳氏臉上那可惡的笑容。崔粲然恨得咬牙切齒,恨梅雪瑩,恨陳氏,也恨沈明旸。可是不管她在這邊怎樣銀牙咬碎,沈明旸都不可能知道一星半點兒。
她在自己房間裏砸了兩個茶杯才勉強平靜下來。冷靜下來之後,崔粲然就吩咐采薇給她梳妝。她一向喜歡鮮亮的顏色,這次要去陳氏那裏找沈明旸,她是去示弱,就不能再像往常那樣穿得明亮了。箱子裏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條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置下的綠裙,又找了一件淺綠色的襟子套在上面,畫了個清淡的妝,松松地梳了頭發,把自己搞得一副凄恻模樣,就帶着采薇大搖大擺地到了陳氏的院子外面。
她幾乎是把自己的驕傲拿出來放在地上給沈明旸踩着了。如今府上人人都知道,端王妃為了和太子妃較勁兒,自己拿了嫁妝弄了個園子,還說是端王送給她的,卻沒想到被端王打了臉,她晚上還要厚着臉皮去妾室那裏把人拖回來。做主母做成她這樣,也真夠窩囊了。
而且她敢打賭,這些話,用不了兩天,就會傳遍整個隴北,到時候全天下都知道她有多麽失敗了。
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她總不可能眼看着沈明旸去找別的女人無動于衷吧?就算那個女人是他的側室也不行。
她在陳氏的院子外面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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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北初夏的夜晚溫度并不高,她縱然有真氣護體,但此刻她有意引得沈明旸的憐惜,又怎麽會用?第二日沈明旸從陳氏房門裏出來的時候,恰好就遇見滿身露水的崔粲然。她一身綠衣,在夜裏立了一夜,露水打濕了她的雙鬓,原本明亮的容顏像被水沖淡了一樣,顯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淡。
沈明旸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徑自從她面前走過。崔粲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袖口,沈明旸回過頭來看她,她卻一言不發地睜大了眼睛看他。那樣如同小獸一樣楚楚可憐的眼神果然打動了沈明旸,他終于不再像之前那樣冷冰冰了。
他反手過來,一把将崔粲然打橫抱起,朝着他們的卧室走了過去。
這場争吵終于還是以崔粲然再一次低頭而告終。那個時候,她根本就沒有發現,在面對沈明旸的時候,她的驕傲早已經不成驕傲了。
和好之後,兩人又是好一陣黏糊。她終究心裏是不甘的,非要和梅雪瑩掙個長短,終于有一次沈明旸被她問得煩不勝煩,指着庭中的松柏說道,“花落花開終有時,但松柏不一樣,不僅萬古長青,而且還和樹幹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
她以為這是沈明旸在借口松柏習性跟她表白,自然心滿意足滿心歡喜。
如今想想,這是何其諷刺?
直到她死,她都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不過是想在沈明旸那裏和梅若華争一口氣罷了,卻還是輸了。
崔粲然自嘲地笑了笑,松開手裏的松柏枝條,轉身朝着鶴唳園的方向走去。她本身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剛才見了崔绀鸾,忍不住想起以前,才在那裏站了那麽久。以前的事情終究都過去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绀鸾吃完飯已經睡了。小孩子這個年紀,不是吃就是睡,一點兒煩惱都沒有,好玩又叫人羨慕。
她的貼身宮女眼看着她睡熟了之後才輕輕掩上門,對早就立在門外的小泉子低聲說道,“泉公公久等了。”小泉子朝她點了點頭,帶着她一起到了正殿。
這裏是皇帝賜給崔绀鸾在宮裏的居所。到了正殿,就看見沈明旸早已經端坐在了那裏,看見那個宮女進來,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如何?漣漪跟你說了什麽?”
那個宮女垂頭道,“她以為崔小姐是公主,奴婢告訴她這是崔家小姐,十分得陛下寵愛,只是陛下目前尚無子嗣。”
“那她怎麽說?”
聽見皇帝這微有些急切的聲音,那個宮女将心裏的疑惑壓下去,回答道,“她問,是哪個崔大人。是不是崔榭玉崔大人。奴婢說是。她……”宮女搖了搖頭,仔細回憶了一下,确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要禀報給沈明旸了,“她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沈明旸好像有點兒驚訝,沉默了半晌,方才問道,“那她,什麽神情?”
神情麽?那個宮女想了想,緩緩組織語言,“她當時,好像想起了什麽一樣。說不清楚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聲音漸漸低下去,那個宮女久久沒有聽見皇帝說話,心裏越發忐忑不安。她本來帶崔绀鸾帶得好好的,可是突然上午的時候泉公公過來交代她這幾日沒事的時候多帶着崔小姐在宮裏轉轉,如果遇上鶴唳園裏那個叫漣漪的宮女,就上去跟她搭話,然後再把搭話的內容記下來。
她實在想不透一個質子身邊的小宮女有什麽價值值得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來花這麽多的心思。最開始她還以為是泉公公見漣漪容色不錯,想要把她拉過來當自己的對食,可是現在看來這根本就不是泉公公的主意嘛。
泉公公很多時候都代表着聖上。那,堂堂皇帝,為什麽要這麽費盡心思地接近一個小宮女呢?
還是因為,他其實想接近的是段世子?
那個宮女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對的。段世子身份特殊,說不定就是南疆派到宮裏的暗樁。但皇上目前還沒有證據,只能讓她們從側面打探,對段世子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下手,以免打草驚蛇。
說不定,不止派了她一個出來,肯定還有其他人,也在打探段世子身邊人的消息。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想到這裏,這個宮女越發戰戰兢兢。陛下這麽久都沒有說話,是不是對她打探過來的消息不滿意?是不是認為她不得力?要是等下他發怒了怎麽辦?
這個宮女越想越緊張,連忙從椅子上下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廳中,俯首道,“陛下恕罪!漣漪姑姑對崔小姐好像很感興趣,還問了她叫什麽名字。請陛下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一定會從漣漪姑姑那裏打探出......”她突然意識到不能這樣說,一旦話說開了,她就是在揣測帝心,更是死罪一條。于是連忙換口道,“奴婢一定好好接近漣漪姑姑,還請陛下千萬恕罪!”
“嗯?”沈明旸先是有些不懂,這個宮女為什麽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突然間就跪了下來,後來聽見她說的話,沈明旸立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宮女,怕是想岔了。不過他也不打算解釋,她要誤會那就讓她誤會好了。要找個看不出什麽破綻的人過去接近她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沈明旸擡了擡手,“好了。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下次就仔細些。”
那個宮女聽見沈明旸這句話,知道他不會再跟自己計較,立刻松了一口氣。她自覺撿回一條命,連忙跟沈明旸表決心,“陛下放心,下次遇見漣漪姑姑,奴婢定然好好和她相處。”
沈明旸微微阖目,揮了揮手,淡淡吩咐道,“下去吧。”又忍不住提醒她,“下次要是去找漣漪,記得帶上绀鸾。”
那個宮女得令退了出去,卻又怎麽都想不明白,她要去打探段世子的消息為什麽還要帶上陛下最寶貝的崔小姐?
正想問問前面和她一起走的泉公公,沒想到剛剛張嘴,泉公公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眼,就轉過頭來對她說道,“這位姑姑,不懂的不要問,做好陛下交代給你的事情就行了。這宮裏,懂太多并不是什麽好事。”那個宮女立刻将要出口的話吞了下去,點頭稱是。
小泉子将她送回崔绀鸾的寝殿之後就轉身走到外面,沈明旸的步辇早已經等在那裏了。他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去,跟在沈明旸的步辇前面。過了半晌,辇上的沈明旸緩緩開口道,“小泉子,你說,是她嗎?”
小泉子心裏“咯噔”一跳,立時不住叫苦起來。你是她相公,你都不知道,我們這些當下人的怎麽會知道?況且,如果只是那麽幾句話,誰能肯定那就一定是昭烈皇後?
所幸沈明旸并不想要他的答案,說完之後又徑自低喃道,“無妨。我總要讓她自己來找我的。”
小泉子聽得一頭霧水。這人都不肯定,如何讓她自己來找你?他輕輕搖了搖頭,在心底嘆了口氣。這上位者的心思,就是難猜。他還是不要費那麽大的心思了,随他們兩個去折騰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