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這件事情,往小了說,不過幾個少年争風吃醋罷了。如果那個孫三小姐夠美,這還是一樁風流韻事。
但往大了說,這就影響兩國邦交了。如果段琛的哥哥夠硬氣,借口出兵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是猜到了沈明旸不會因為一個段琛對功臣之後大加責罰,出事之後,連太醫都沒有叫,直接叫小安子把人給背了回來。段琛挺得過,皆大歡喜;挺不過,人不是在他們面前死的,這就和他們沒有半分關系,全是這群奴才照顧不周,他們半點兒錯都沒有。
想來那個老師也是怕惹事上身,只會替那群王孫遮掩,更不會站出來給段琛說句公道話了。
崔粲然覺得剛剛才不疼的頭又有些疼了。
毫無疑問,段琛不能死。段琛死了,不管什麽樣的原因,鶴唳園裏的所有人都要跟着他一起陪葬。她好不容易才活了回來,什麽都沒做呢,就因為這種原因再死一次,将來到了地下碰見了梅若華,還不知道要怎麽笑她呢。
崔粲然對紅豆和小安子說道,“你們好好照顧世子,見機行事,我出去一趟。”言罷便轉身,一路小跑地出了鶴唳園。
還好。雖然她有五年沒有在宮裏行走了,但禦書房的大概位置還是找得到的。她一個質子身邊的宮女,按理說是不能面聖的。但是沈明旸見不到,小泉子見得到啊。
見到了小泉子,也相當于見到了沈明旸。
剛剛走到禦書房外面,她果然就被攔了下來。崔粲然朝那個小太監笑了笑,讨好地說道,“這位公公,奴婢有要事要禀報泉公公,不知道能否通融一二。”
那個小太監斜着眼睛看了她許久,她都沒有掏錢出來,于是從鼻子裏嗤出一口氣,陰陽怪氣地說道,“泉公公是什麽人,也是你這樣的jian婢可以随便見的?”
崔粲然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兒,這還是第一個人敢當着她的面叫她“jian婢”,将來總有一天她要打他二十個嘴巴子,叫他罵人。
不過眼下可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崔粲然将身子勾得更低,臉上讨好的笑容更濃,“這位公公,奴婢是段世子身邊的人,真的有要事見泉公公,麻煩您給通報一聲好嗎?”
“段世子”三字一出,仿佛瘟疫所到。那個小太監臉上的表情立刻正常了,白了她一眼,尖聲說道,“咱家這就進去幫你問問,等着。”
片刻之後,小泉子出來了,見到是她,臉上的笑容更濃了。只聽他說道,“原來是姑姑。可是因為段世子的事情要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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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粲然眼中露出幾分驚訝,小泉子見了,又笑了笑,解釋道,“孫三小姐他們都在裏面呢。姑姑請跟我來。”言罷便轉身在前面帶路。崔粲然見了,連忙跟了上去。
進了禦書房一看,裏面稀稀拉拉跪了好幾個人。崔粲然眼角餘光一掃,中間最顯眼那個,穿了一身緋衣的女孩子,想必就是那個孫三小姐了吧?和他們跪得遠遠的是一個穿着藍袍的少年,正是那天在禦花園裏見過的那個圓臉少年。
她心裏明白了幾分,跟着一起跪了下來。
青金石的地板,就這麽跪下去,咯得膝蓋生疼。她為了段琛這麽拼,将來等那小子醒了,一定要好好地給他說道說道。
給沈明旸見了禮,上面就傳來他淡淡的聲音,“你來又是為了何事?”
崔粲然又給他磕了個頭,“回陛下。世子下學之後被人背了回來,頭上被人敲了好一個洞,身上也有多處損傷。奴婢走的時候請來的太醫還沒有到,不知是否有性命之憂。世子深知自己身份特殊,一向低調,今日遭此橫禍,實在冤枉,還請陛下為世子做主。”
沈明旸伸手招來小泉子,對他低聲吩咐道,“你去太醫署,多找幾個太醫,好好給他看看。”言罷又轉過頭來對崔粲然說道,“你說的,可跟剛才他們跟朕說的不一樣啊。”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來。但依着崔粲然對他的了解,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不怎麽好。也是,原本好好的質子,被幾個無法無天的小毛頭差點兒敲死了,偏偏這些小毛頭家裏還有權有勢,就是他也不能輕舉妄動。這樣的事情,換成了誰心情都不好。
崔粲然在心裏冷笑了一聲,在禦書房裏看見他們時她就知道,這群小毛孩子是過來惡人先告狀的。毛都沒有長齊,就學大人換心思,還真不知道該說他們蠢還是聰明。
只聽她從善如流地答道,“那就還請各位公子小姐,再把之前的事情重複一遍吧。”
話音剛落,那個孫三小姐就嚷嚷開了,“你一個jian婢,憑什麽叫我說我就要說啊?”
好,很好。今天是第二個人說她是jian婢了。剛才那個小太監她還沒有找到機會弄他,現在這個孫三小姐就自己撞了上來,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崔粲然面無表情地說道,“奴婢之前曾聽聞孫三小姐頗似已故的昭烈皇後,但據奴婢所知,昭烈皇後出身顯貴,修養極佳,決計不會像三小姐這樣,張口閉口皆是惡言。”她看了一眼沈明旸,又續道,“昭烈皇後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會願意有這樣一個人像自己。”
說完崔粲然都覺得自己整個胃都在上下翻滾。給梅若華說好話,這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太惡心人了。等到段琛醒過來,她一定要段琛醒過來,她一定要段琛好好地謝謝她。
聽她這樣說,沈明旸好像也來了幾分興趣。他還真是喜歡梅若華啊,不放過任何一個人眼中的梅若華。“哦?你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她亂說的行不行?
崔粲然垂着眼睛說道,“奴婢有幸,能得見昭烈皇後仙姿,雖未能得其指點,但娘娘風姿出衆,就連一個小小宮人都能和顏悅色,決計不是孫三小姐這種行徑可以比拟的。”
梅若華平生最愛裝模作樣,裝得好像她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聖女白蓮花一樣,沈明旸就愛她這種深明大義的調調,像這樣說,準沒錯。
不過,崔粲然大概是忘了,別看她看不起梅若華,她以前為了拉攏沈明旸,沒少跟着梅若華學。只不過她做起來,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沈明旸微微笑了笑,回應道,“她自然是最好的。”頓了頓,又對跪在地上的那幾個少年男女說道,“你們就把剛才對朕說的,再跟這位姑姑說一遍吧。”
孫三小姐見他不像生氣的樣子,膽子又大了起來,對崔粲然說道,“是段琛,他出言無禮在先,我們幾個氣不過,才小小地教訓了他一下。他額頭上的傷怎麽來的,我們根本不清楚,誰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栽贓陷害,故意自己弄的?”
她這話一出,立刻引來旁邊幾個少年的連聲附和。崔粲然卻不為所動,看着他們說道,“那世子是如何出言無狀的?孫三小姐可否說得詳細些?”
出言無狀麽?說得厲害了可能把自己牽連進去,可是說得不厲害,那他們打段琛,就成了仗勢欺人。
見那個孫三小姐期期艾艾的模樣,崔粲然接口道,“孫三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說段世子心悅三小姐,求而不得之下口出污言,損了三小姐女兒家的清譽,另外幾位看不過去,這才動了手?”
那邊幾個連忙點頭。更有人已經喊出了聲來,“就是這樣。段琛這個披着人皮的色中餓狼,見孫家妹妹貌若天仙,便一直心存不軌,奈何孫家妹妹嚴守禮節,不肯對他假以辭色,他就懷恨在心。今日更是言行無狀,處處诋毀孫家妹妹。我們幾個看不過,才出手教訓了他。”
如果說之前崔粲然還覺得他們不過是一群小孩子小打小鬧,那個孫三小姐也是因為太喜歡段琛才處處為難他的話,看到這裏簡直就要覺得惡心了。
喜歡一個人但那個人不喜歡你沒什麽,你要去争取也沒什麽。但拜托你手段光明點兒行不行?人家不喜歡你你就要去弄死人家?你是金子銀子麽?全天下的人都要喜歡你?只是不喜歡你就要被你這樣颠倒黑白地擺一道,死了都還要背着“浪蕩子”的名聲,誰還敢喜歡你啊?再說了,你要這樣做之前,麻煩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行不行?不要沒什麽本事就在那裏作作作,這根本就是自取滅亡。
崔粲然笑了笑,說出的話毫不留情,“諸位在說這些話之前都不過腦子的嗎?”見他們幾個面露憤怒,崔粲然又說道,“段世子何等姿容?他會對一個長得還不如他的女孩子追追讨讨?你們确定沒有弄反?”
段琛姿容絕世,朝中上下人盡皆知。孫三小姐固然可稱美人,但和段琛一比,便是雲泥之別,高下立判。
她清湛的雙眸裏眼波流轉,在那幾個王孫公子身上一一劃過,“諸位也是幼承庭訓、飽讀詩書之人,今日為了一個小小女子,不僅對同窗大打出手,還跑到陛下面前來颠倒黑白,任意栽贓,這便是你們的教養?不僅沒有半分擔當,還人品低劣,将來;立足社稷朝廷,豈堪重任?”
她話音剛剛落下,沈明旸眼睛裏就沉了下來。見那幾個少年還在嚷嚷,他不耐地将臉轉向一邊,沉聲道,“你們幾個,回去給朕好好地反省反省,反省出了結果之後再讓你們家的長輩帶着到朕面前說說反省結果。”目光落到孫三小姐身上,他冷笑一聲,說道,“岐伯侯府養女不教,枉為人父。岐伯侯罰俸三月,孫氏三女禁足一月。”
“養女不教”,這是在說孫三小姐沒有家教了。她就是再美,有了皇帝這樣的評價,以後想要說門好親事都難了。
至于那幾個少年,其實跟孫三小姐一樣可惡,但因為都是男孩子,又是嫡子,沈明旸不好太過打臉,也就這樣輕輕放下了。
倒是便宜了他們。
只見沈明旸站起身來,對他們幾個說道,“先別急着走,跟朕一起去看看段世子吧。”言罷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