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歸隐殺過很多人, 甚至有部分不知名姓, 有時候她也會思考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真是能夠把一切都推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麽?她不會說自己是雙手從未沾過血腥的大好人, 當然, 她也不會認為自己是那等大奸大惡之輩。游走在了所謂的正邪之間,或許真的會一點點的迷失自我吧。她将思緒從遙遠的地方帶了回來, 輕輕地瞥了謝小樓一眼。
跟不跟來,都是她謝小樓自己的事情, 是生是死, 那也同她歸隐不相幹。散花宮外頭, 早已經有人牽來了一匹駿馬,鬃毛在風中輕揚, 駿馬揚起了前蹄, 嘶聲極為清遠,如烏雲蓋雪般的毛色,一下子就惹起了歸隐的喜愛。這是一匹好馬, 歸隐一翻身就穩穩地落在了馬背上,雙腿一蹬, 駿馬便如離弦的箭般射了出去。歸隐聽到了風聲, 也聽到了身後謝小樓的急聲呼喊。
落花坡在襄陽城北十裏外, 此處四時皆有落花鋪地。落花坡是座小山坡,而在山坡下有一個村落,來來往往的都是那光着膀子扛着鋤頭耕作的漢子,村中心老樹下,兒童在歡樂的嬉鬧, 而拄着拐子的老婆婆則是在一旁長一聲、短一聲的吆喝。段聞舞和唐訣就潛藏在了這些普通的村民之中。這落花坡來往的江湖人許是不少,那些小孩兒見到牽着馬的歸隐不感到畏懼,反而好奇地圍上來。馬兒吭哧吭哧的喘息,而後頭傳來的馬蹄聲如同急雨打在了蟒皮鼓上,根本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謝小樓追了上來。
這兒有系馬的樁子,也許原先不是用來系馬的,但是此刻拴上了兩匹駿馬。村民們一般不會去惹江湖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偷馬,這也是一件極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旁的地上坐着一個叼着煙鬥的老丈人,歸隐在他跟前輕輕說了幾句話,又塞了幾枚銅板。那老丈人吐出了一口煙圈,忙不疊地點點頭,他裂開嘴笑露出了一口的黃牙。
晏歌很溫柔,也很安靜,比之這叽叽喳喳如同小麻雀一般的謝小樓不知道要好上幾分,歸隐瞥了身側人一眼,暈紅的臉龐如同嬌花一般。如果晏歌會武就好了,這樣子她就能夠跟自己一起闖蕩江湖。歸隐腦海中浮現了這個念頭,隐隐還有些遺憾與悵然。“歸姐姐,那兩個人藏在哪裏呀?我們要怎麽找他們?”謝小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她的呼喚越發的親近了,只是此時已經知道歸隐不喜歡與人貼近,因而與她保持一臂的距離。
歸隐也不知道那段聞舞和唐訣在什麽地方,可是她眼尖,在一旁的泥土牆上發現了一些記號,很可能就是散花宮的弟子留下來的信號。她沒有回答謝小樓的疑問,只是提着氣,向着村尾的一家宅院掠去。還有沒有靠近院子,就已經聽到了一陣铿锵有力的豪歌聲,有歌聲的地方很可能就會有舞!歸隐可沒有忘記,段聞舞就是以舞為成名絕技的。
一陣花香在歸隐抵達院子的時候傳來。
歌聲停了,舞步也止住了,傳來的是一陣哈哈的大笑聲。院子裏頭的人很快意,至少從歌聲中、從舞姿中可以看出他們內心底的暢快。門大開着,歸隐一只腳跨入了院子中,那些紛飛的花瓣忽然間變作了頃刻間能取人性命的暗器,氣勢洶洶的朝着她湧來。叮叮當當一陣響,謝小樓已經搶先一步入了院子,将長劍揮舞的密不透風,擊落暗器。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和一個雙腿盤膝坐在了地上的少年人。
“剛才這位姑娘進門擊落暗器的手法很妙,一共用了四時劍法裏三招,分別是‘清明’、‘谷雨’和‘驚蟄’。姑娘是西樓劍派的人吧?另一位不知是誰,來此處有何貴幹?”高瘦的男人将手負在了身後,他往前走了幾步,似是舞步搖曳。
謝小樓來這兒做什麽?她只是跟着歸隐來想瞧個熱鬧罷了,她不是散花宮的人,自然沒有立場與這二人動手,況且八劍九俠也不适合摻合到這些事情中。她抿了抿唇,沒有答話,反而是收劍退到了歸隐的身後,目光則飄到了一旁的落花上頭。落花沾衣便落,只是那淡淡的香痕倒是留下了。歸隐雙手環在胸前,她輕笑一聲道:“替散花宮清理門戶。”她這話一出,那兩個人面色都變了,原本坐在了地上的少年人此時也站了起來。他的面目很是稚嫩,他的甚至還不如謝小樓來得高。他們已經無暇問散花宮的人是怎麽來的了,當務之急,是保住了自己的命。
“你是散花宮的人?我沒見過你。”高瘦的男人又說了一句。
“我不是。”歸隐搖搖頭,等到高瘦男人微微舒出一口氣的時候,她又笑道,“但是将你們的人頭送上時候,我就是了。”江湖上将這些稱為“投名狀”。高瘦男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恐怕你沒有命離開這裏!”他的話音落下,整個人就動了起來,他此時不像是一個男子,而像是一個舞姬在花雨中旋轉飛揚,絢爛而又美好。“段聞舞的‘聞雞起舞’!”謝小樓驚叫了一聲,歸隐已經動了,可是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作什麽樣的反應。劍在手上,可還沒有出鞘。
“這是唐訣的‘天女散花’。”歸隐淡聲應道。唐訣以暗器著稱,他的暗器一是利,二就是毒,謝小樓的身上已經沾上了幾瓣落花,可是歸隐一點出手救她的意思都沒有。她沒有出掌,也沒有拔刀,只是仗着精妙的步法在花雨中閃動。那個少年人才是段聞舞,他見唐訣的暗器沒有作用,便也動了起來,他的舞姿是一種武,其中帶着剛氣,他那年輕稚嫩的面龐也一下子變得陽剛起來,矮小的身軀在他舞動的瞬間似是如神人一般高大魁梧。
歸隐的眉眼間有幾分不耐,她手按住了刀柄,刀沒有出鞘,那股勁風已經逼得人退避三舍。鞘刀,也可以用來殺人。歸隐沒有砍向段聞舞,而是往他身側落了一招。就是這莫名其妙的一刀似是切斷了段聞舞的氣勁,使得他的腳步瞬間就淩亂起來了。歸隐只是猜到了段聞舞的舞步,從而一刀破了他的勢,沒有了勢,也便不足為懼。而一旁的高瘦男人呢,他一連發了三道暗器。“天女散花”、“分花拂柳”、還有“蕩氣回腸”,暗器上有毒不能夠硬接,在這種時候,閃字決就有其妙處了,除了蕭長歌的白駒過隙,歸隐自信這江湖中沒有什麽人能夠克制得了她的八步趕蟬。暗器打空了,可是人家的刀還沒有出鞘,高瘦的漢子臉色極為頹唐,他連道了幾聲你,才擠出一句話:“你是什麽人?”
歸隐還沒有說話,那一旁面色蒼白的謝小樓已經搶先一步說道:“她是歸隐!”謝小樓的警覺性很強,在歸隐說出那是天女散花時候她便開始避了,還能夠分出一縷神思來逼出體內的毒。跌坐在了地上,瞧上去有些狼狽,還有一種我見猶憐的脆弱。她喊這一聲是為了讓唐訣拿出解藥,而唐訣此時也反應過來,他喊道:“我給解藥,你放人!”有些談判的資本,就有了底氣,連說話聲都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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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隐嗤笑了一聲道:“她跟我非親非故,是死是活都不關我的事。”她是來殺人的,從而換取十八香的解藥,這謝小樓是她自己非要跟來,落到這種下場也怨不得誰。她向前走了一步,拔出了刀,可是這兩個人沒有死。因為“噗嗤”一聲響,有人一指按在了龍牙刀上。一個穿着黑衣的女人,她的面龐被臉譜面具給遮住,只露出一雙幽幽的眼。“你不問問他們為何會成為散花宮的叛徒麽?”這個女人收回了手,她的聲音很輕柔,似是春風,在這一瞬間,歸隐竟然想到了晏歌。
“我不關心那些事情。”歸隐淡淡地說道,她的眸中似是盈着一股興奮與雀躍。這種情緒使得她忘卻了那段聞舞和唐訣,一心只放在了這個陌生的黑衣女人身上。剛才的那一指,分明是蕭長歌的成名技“紅顏彈指老”!蕭長歌還沒有死,難道她就是蕭長歌?心中泛起了這樣的認知,歸隐只想仰天長嘯。可是晏歌為什麽要說蕭長歌已經死了呢?歸隐心中又升起了疑惑來,因而她問道,“你是誰?為什麽你會‘紅顏彈指老’?”
女人輕輕一笑,她柔聲應道:“我是蕭忘塵。”見歸隐有些錯愕,她又道,“我不是蕭長歌。‘紅顏彈指老’是長歌她的成名絕技,可并不是只有她一人會用。”都姓蕭,是朋友還是親人?難道神出鬼沒的蕭長歌是忘塵閣的人?思緒有些雜亂無章,謝小樓忽地驚叫了一聲,她的口中湧出了鮮血來,歸隐回頭瞧着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管她是誰呢,自己是來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