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從外院到內院,必須穿過一道拱門,那兒也有兩個弟子在把守。許是散花宮很多年沒有外人闖入,那兩個弟子面上懶懶散散的,依靠着牆,掩着唇打呵欠。天色已晚,四面八方亮起了大紅色的燈籠,盈盈的燈火将天照得透亮。歸隐沒打算驚動那些人,她只是悄悄地繞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一個縱身躍到了樹上。她的呼吸很輕,整個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那些巡羅的散花宮子弟并沒有發覺。等到這一波舉着火把的人散去了,歸隐才從樹上躍了下來,悄悄地朝着梨花院潛去。
這梨花院位于散花宮的西南角,極為僻靜,甚少有人往來,要不是謝小樓說了,歸隐還真是找不到這等地方。院子裏燈火通明,幾個穿着翠綠色衣裙的小丫環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坐在了院子中扔骰子耍。這幾個丫環瞧上去只會一點防身的功夫,只不過用來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晏歌就綽綽有餘了。投影在了門上的有兩條身影,歸隐可不敢貿貿然地撞入。另一道身影瞧着也是纖細婀娜,是服侍的丫環?還是誰?偷偷地潛到了窗下的花叢中,便聽得一道嬌笑從中傳來,便是這一聲笑,便足以讓歸隐認出了裏面的女人,那正是西樓劍派的掌門人蕭紅袖。晏歌是半個蕭家人,蕭紅袖來探望她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歸隐豎起了耳朵,仔細一聽,便聽到了蕭紅袖說道:“表妹,閑話我也不再多說了,咱們蕭家一直有門絕世武功,當初爺爺偏心,将《忘情心經》教給了姑姑,也就是你的娘親,我爹只學了一半的四時劍法。如今姑姑已經去世,這《忘情心經》是不是該歸還我們蕭家了?你晏家自有絕世武功,想來是不會觊觎我蕭家的心法與劍譜的。”蕭紅袖的聲音有些急,她的內心便是無比焦急的,因而面上、口中都流露了出來。
晏歌則是輕笑一聲道:“袖姐,你也知道,我不會武功,至于什麽心經不心經,我怎麽曉得在哪裏?況且,當初外公将它傳給我娘親,自有理由,也沒聽我娘親說舅舅有什麽異議。”這話一出,便讓蕭紅袖讨要《忘情心經》的理由站不住腳了。
歸隐正暗中揣測蕭紅袖的反應,生怕她惱怒中出了手。已經做好了闖入屋中的準備,卻聽得蕭紅袖一聲輕笑,她說道:“當初爺爺傳授這門功夫的時候,姑姑還是蕭家人,這是傳給蕭家人的絕學。可現在不一樣了,姑姑死了,而你是晏家的女兒。”頓了頓她又道,“我知道你不會武功,就只想問問你,姑姑留給你的遺物中有沒有《忘情心經》?如果有的話,請把它歸還我們蕭家。”
“沒有。”晏歌回答地很快。
這份幹脆容易使人起疑,歸隐啧啧嘆了幾聲,便聽見蕭紅袖說道:“表妹,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江懷遠,也知道你不喜歡晏家。我們西樓劍派始終歡迎你,只要你肯交出《忘情心經》。”這蕭紅袖認定了東西在晏歌的手中,房中一片靜寂,許久都沒有聽見晏歌的回話。吱呀一聲響,門被推開,小丫頭清脆的聲音傳入,蕭紅袖又說了一句,“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探望表妹,咱們姐妹兩個說些體己話。”蕭紅袖确實是走了,散花宮的丫環的叫嚷聲還不斷。晏家是不在乎晏歌這個人的,看來蕭家也是別有所圖,這兩家沒有人願意真心以待。血緣都淡薄如斯,何況是散花宮?當初傳出來的江懷遠愛慘了晏家大小姐,恐怕也是一個笑話吧。好不容易等到聲音平息,燈火熄滅,歸隐從花叢中鑽了出來,捋了捋衣衫,蹑手蹑腳地從窗頭潛入。
外頭傳來了梆梆梆的打更聲。
晏歌雖然不會武功,可是她很警覺,在有人靠近床榻的時候,她便一把拔出了藏在了枕下的匕首朝着那人刺去。“噓,是我。”歸隐握住了晏歌的手,湊在了她的耳畔輕聲說道。暗色中,晏歌驚詫地挑了挑眉,她收回了匕首,柔聲問道,“你怎麽來了?”自己被帶回到散花宮不過是半日光景,這厮就已經追了過來,早知道她的動作很快,卻沒有想到有這般的迅捷。
“我怕散花宮的人欺負你。”歸隐小聲地應道,她迅速地脫了外衫與鞋襪,爬到了晏歌的身邊,像是将這當做自己家,而不是危機四伏的散花宮。手攬住了晏歌的腰,她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又問道,“你見到散花宮的宮主了麽?知道‘十八香’藏在了哪個地方麽?”
“沒有見到,不知道。”晏歌搖了搖頭,又說道,“你來到這兒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其實歸隐并沒有想好應對的方法,怎麽搶奪“十八香”?靠手中的刀;怎麽将晏歌安全的帶出散花宮?還是靠手中的刀。歸隐沒有什麽朋友可以信任,所能夠依賴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歸隐還沒有答話,晏歌便已經猜出了她的心思,搖了搖頭,似是很不贊許歸隐的這個行為。“十八香”,直接問散花宮的宮主,是一件沒可能的事情,只能夠從江懷遠的口中旁敲側擊,可是依照這位公子的機警,其實晏歌的心中也沒有底。若是晏鴻将一切事情知會了散花宮,那這事情就更為棘手了。
晏歌還在為解藥擔憂,而歸隐的神思便已經飄到了另一個地方。她說道:“我聽見你跟蕭紅袖的談話了,晏鴻不教給你武功,可是你娘親呢?難道也認為女子不需要習武麽?那什麽《忘情心經》你怎麽也不練上一練,聽蕭紅袖說,它可是你們蕭家的絕學。”
“你也認為《忘情心經》在我手中?”晏歌的聲音有些奇怪,在歸隐微微愣神以為自己揣測失誤的時候,她又悠悠一笑道,“不錯,就是在我的手裏。這是一門絕學,別說是我娘親沒練成,就連我外公都不曾練好,蕭家幾代人恐怕只有開創這麽功夫的老祖會,所以江湖上沒有這門功夫的威名。”歸隐覺得此時的晏歌很奇怪,但是具體哪裏與之前不同,她也說不上來,她眸子一亮,說道,“那你練吧!”她全然沒有想過一點武學根基都沒有的大家閨秀練一門絕世武功,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晏歌嗔了她一眼,應道:“蕭家人幾輩子只有個別人練成,我對武學一竅不通,你怎麽認為我能夠練?我可是聽說不少人因為練功出了岔子從而瘋的瘋,死的死呢。你提出這個主意,是想害我不成?”晏歌是開玩笑的,倒是說得歸隐面上一臊,幸好夜色深沉,瞧不見她的神情。
“我還有一枚天極丹。”這是藏在歸隐心中的大秘密,只不過此時,她卻将這個秘密給說了出來。如果被惡人聽見了,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呢?她的聲音很小,幾乎是貼着晏歌的耳根子說的,“你要是相練武,這枚天極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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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歌沉默了,許久之後她才轉身,在歸隐眉心一按,她柔聲問道:“這是你之前跟我說的能夠增加一個甲子功力的神藥?這東西放到了江湖上恐怕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吧?可是千金難買啊,你就這麽輕易的給了我?你這麽相信我?如果我是惡人你該怎麽辦呢?你太容易相信朋友了,行走江湖,太多情不是一件好事。”這是第一個說歸隐多情的人,她自覺冷酷無情,萬萬與多情二字沾邊,可是晏歌這麽說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歸隐握住了晏歌的手指,她輕輕一笑道:“因為是你啊,我只跟你說。這件事情就連我老爹都不知道呢。”
晏歌抽出了手搖搖頭,她淡聲道:“我是誰?我是晏家的人,而你殺了我同母弟晏欣,與晏家結仇;我身上也流着蕭家的血,而你得罪了八劍九俠,他們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塊;散花宮是我未來的夫家,而你一出手就傷了‘九天’之一,與散花宮勢不兩立……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我們都是敵人,我有很多理由殺了你,而你也有很多理由殺了我。”
歸隐被晏歌這一番話驚住,一時間愣在了原地忘了反應。晏歌悠悠一笑,她又道:“你是歸隐,你是你自己。而我不是晏歌,我只是我自己。從我自身的角度,我不會對你下任何殺手。我很感激你,只不過天極丹那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夠收下,況且我不想闖蕩江湖,志不在武學。”
歸隐撫了撫胸口,她吐了吐舌,嘟囔一聲道:“你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要怎麽賠我?”她環着晏歌的手微微收緊,與她貼在了一塊兒,“明天我去見散花宮的人,我要加入散花宮,而作為條件,他們得拿出‘十八香’來交換。我會在你與江懷遠結親前,拿到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