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歸隐的态度看起來很堅決,這些人知道自己勸服不了她,一般在這等境況下有兩種選擇,可他們一面維持着大宗師的風範、一面也知道自己不是歸隐的對手,只能夠拍了拍袖子氣哼哼地走了,那高明懸看起來是個火爆脾氣,臨走前一掌将廳中那太師椅給震碎了,倒是可惜了一張上好梨花木椅。不過,總有一天會讓他們償還的,而那代價也是今日十倍以上。
那些人一走,歸隐立馬就問道:“你跟你表姐的關系如何?”
晏歌搖了搖頭道:“很少見,只能依稀記得她的模樣。”晏歌的母親蕭倩死得早,而在她舅舅蕭情當家時候,兩家的聯系就很少了,更別說如今是蕭懷袖掌權。蕭家的人似乎對血緣關系看得很淡,而晏家正好相反,當然,晏家重視的只是他們晏家有本領的男人,入不了祠堂的女人,根本就算不上晏家人,只是用來犧牲的。
歸隐點了點頭,她在廳中走動了幾步,最後在一張椅子上坐定,她又道:“我聽說忘塵閣的閣主也是姓蕭,叫做蕭忘塵,她也是西樓劍派的人麽?”這蕭忘塵很是神秘,除了一個名字,根本沒有人知道她的出身,不少人懷疑過她是西樓劍派出來的人,可是被蕭家一口否決了。坦白說,歸隐是不怎麽相信蕭家那群人話的。
晏歌遲疑了一會兒,她應道:“我沒聽說過。”沒聽說過,也就是可能是,可能不是。江湖上的秘密很多,有些時候本家人都不曉得,何況是她這麽個外人?瞧着歸隐沉思的模樣,她又道,“你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來?”
歸隐笑了笑,她應道:“我只是看見蕭懷袖忽然想起這麽個人來,朝暮門、散花宮、甚至是八劍九俠都向我示好,希望我加入他們的勢力,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江湖上的這些勢力,如果非要選擇一個,我寧願去那忘塵閣。不過呢,忘塵閣已經有‘七殺’,加我一個叫做‘八殺’,那太難聽了。”頓了頓,她又問道,“你在想什麽?”晏歌一副低眉沉思的模樣,讓歸隐很好奇。
“孩子。”她只簡略地說了兩個字。
“你喜歡孩子?”歸隐悠悠一笑,但是轉瞬間她的面色又凝重起來。孩子失蹤一事,看起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些孩子之間沒有共同的聯系,有些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有些是富商鄉紳的子女、甚至還有江湖大俠的兒女,有男孩,也有女孩,自六歲到十六歲皆有失蹤之人,到底是什麽人這麽做?他們的動機是什麽?這點很難想明白。“聽蕭懷袖說,高明懸的兒子高寶是與仆人出去玩耍的時候被劫走了,這仆人已經死了,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猙獰醜惡的傷疤。而孔若愚的女兒孔芊芊,她是在自家的庭院中被劫走的,守着她的丫環也死了,身上的傷疤與高價的仆人類似。這種傷疤只有極鈍的刀、極慢的刀法才能夠弄出來,一般的用鈍刀慢刀的人,他們還沒殺人,就會被別人給殺了,江湖上只有一個人能夠将這鈍刀使用到極致。”
晏歌一挑眉,問道:“誰?”
歸隐面色一沉,她冷聲道:“忘塵閣的第二高手,‘殺天’王一石,他用的是一口鈍刀,他的刀法叫做‘斷木刀法’,但若以為他的刀只是斷木,那就是大錯特錯了!”王一石正在襄陽城,高明懸等人就是追尋着他的蹤跡而來。見晏歌的臉上有幾分驚異,歸隐緩緩一笑道,“我在想,忘塵閣的殺手們是怎麽來的。”
晏歌眉頭一擰,說道:“難道你認為是忘塵閣的人做這種事情?”
歸隐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忘塵閣不會如此下作,可是江湖上最是人心難以揣測,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線索既然在王一石的身上,我們總是要找他一回。”見晏歌點頭,歸隐松了一口氣,她說道,“等這件事情解決了,我就去散花宮替你找‘十八香’。”晏歌從來不提,可是歸隐無法忘記這件事情,她總是忍不住去想那個因為‘一萼紅’卧病在床的人是什麽樣,為何能夠得到這溫柔大小姐的青睐,甚至為了他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可是每一回這麽想,胸口就悶悶的堵得慌,歸隐不明白這是什麽感受。此時,她又想到了那個不知道是什麽人的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她就說了一個我字就不出聲了,因為晏歌開口了。
“這事情我不着急,我不想它成為你的壓力。”如同春風細雨般的溫柔,晏歌的眼睛很亮,一旦她凝視着你的時候,你便會覺得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此時,歸隐也有這種恍惚的感覺,她從晏歌的眼中,只看到了自己,那柔和的、深切的、真誠的情意,都是因為她歸隐而發的。溺死在了晏歌眼神中的人,會願意為她做任何的事情。
晏歌這麽說了,可是歸隐只想趕快、趕快解決手中的所有事情,她的唇角勾着一抹笑容,可是就中苦澀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你別這麽說,這算是什麽壓力呢?中毒的人可是等不起的,晚了一步,是世上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晏歌不再答話了,可歸隐卻以為自己說中了她真正的心聲,儀一時間,幾種情緒交集在一起,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低着頭,那披垂下來的發絲正好遮住了她的半張臉龐,她很輕很輕地說道,“咱們才來這宅子,去看看後院有什麽不妥貼的地方吧。”
晏歌柔柔一笑道:“好。”
這宅子已經是有些年頭了,當初的主人家是好吟風弄月的,院子的布局極為精巧,只不過占地不大,格局亦是偏小。這算是家宅住房,三間廳房次第而造,沿着游廊走到了院子中,才見到那太湖石砌成的假山,掩映的林木間,還有幾座小亭子。“這宅子還是太小了,不過再大一些,只有咱們兩個人又顯得寂寞。”歸隐喟嘆了一聲,又道,“等我退隐江湖時,我要尋一處地,譬如那江幹湖畔深柳疏蘆之處,造一小築,煙水渺渺,雲山澹澹,豈不是快活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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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歌捂着唇輕輕一笑,她說道:“大隐隐于市,你之前還說要開個書畫鋪子呢。”
歸隐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她眨了眨眼道:“你喜歡靠近市坊啊?那也可以啊,造廳堂三間半,深奧曲折,再以八卦陣法布局亭臺樓閣,□□牆、亂石路!還要有池山、曲水、瀑布,采石的話用太湖石還是昆山石呢?或者宣石?”說到興奮處,歸隐拍了拍手掌,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兒。仿佛已經到了那時候,天下的造園工匠任由她使喚。
只不過,她沒笑多久,眉頭就皺了起來,她撇了撇嘴說道:“只可惜啊,這江湖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就算我願意退隐,我的那些仇人們會放過我麽?我曾經跟人說只要擊敗了蕭長歌我就退隐江湖,那是因為蕭長歌是天下第一劍,只要能夠打敗她,就意味着我鮮少有敵手,大部分的人應該會懾于我的聲名而退縮。當然,我心中也想跟她比一場,看是她的劍快,還是我的刀快。”
晏歌搖了搖頭道:“你真是矛盾。”
是的,歸隐是個很矛盾的人,喜歡山林的清寂,可又愛着江湖的熱鬧,只要江湖中有高手出現,她就按捺不住那顆雀躍的心。所謂高手總是在與人的比試中尋找到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