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個慵懶的、面帶笑容的女人,一柄冷峭的、血紅的刀,誰能夠擋住她?江懷遠瞧了那一眼因為斷臂兀自痛呼的許獨,他掂量着自己的本事,只能夠退出了酒樓。幹幹淨淨的,這樓裏頭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歸隐的笑是得意而輕快的,而晏歌的笑始終是似水溫柔。
這個江湖憑借的是自己的本領說話,有能力的人威風堂堂,而無能的人只能夠像是喪家犬一般蜷縮在了一邊。散花宮的人退去了他們會甘心麽?晏家還會重新派人出來嗎?這些問題的答案歸隐心中很清楚。晏家吞不下這口氣,而散花宮也丢不起這個臉,一撥人退去,會有更兇猛的潮流上湧,直到将人徹底地湮滅。襄陽城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可這世間又哪裏有安全之地?所謂的安全都是憑借着手中的刀劍劈出來的。
歸隐不會走,她必須要留在這個襄陽城。
夏日了,陽光也逐漸地發燙。
行走在街上兩個年輕的美麗的美人,是誰都會想看兩眼。溫柔的、平和的笑容使人心生親切之意,而那潇灑的、快意的則是使人心生結交之意,她們兩個就像是大戶人家出來游玩的千金小姐。歸隐的面相不是很兇惡,而是懶散中帶着一種飒爽,偶爾還散發着一種憂郁、寂寞的氣息,她可以是很多種模樣,只要不拿起刀,只要不與人動手,她便不會兇煞。
歸隐有點兒不高興,她剛斥走了一位面容猥瑣的男人,這已經是第二十五個借着問路來打探消息的人了,她想快點回去,可是這大小姐不知怎麽地,似是還沒有玩夠,她的手上已經提着很多的東西了。正打算開口說話,晏歌忽地轉身,一塊涼涼的糕點就這樣被她塞入了自己的口中。歸隐低垂着眉眼,舌尖似是觸碰到了晏歌那帶着些許涼意的指尖,咽下了糕點,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等到忙完了我帶你去桂林,那兒山奇、水奇,風光天下獨絕,等到你看膩了,我們再去大理。”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心中一定會有很多的向往,歸隐既然立志要保護、照顧晏歌,那麽自然也會将她的願望放在心上。“現在我們留在襄陽城還有兩件事情要做,一是你告訴我你想要拿散花宮的什麽東西,二便是調查出那些小孩子失蹤的原因。”
“小孩?”晏歌似是刻意的避過了歸隐的第一個問題,她蹙着眉,低問了一句。
歸隐點了點頭,面容嚴肅了起來,她說道:“是的,小孩。你還記得在長壽縣的時候遇見的兩個西樓劍派的人麽?他們說了小孩子失蹤的事情,線索指向襄陽城。這八大劍派向來不分家,西樓劍派知道的事情,其他幾個劍派一定也知道了。這不是西樓劍派的事情,而是八大劍派共同的事情,就是不知散花宮的弟子可否知曉。”
晏歌點點頭道:“那我們——”
歸隐一笑道:“我們需要的是等。”等李玉湖和謝小樓來到襄陽城。
晏歌道:“就他們兩個人來,能查出什麽東西麽?”
這西樓劍派的掌門是蕭懷袖,在八劍九俠中名列第六,她門下的弟子又遠不如她。武功不濟事不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可要是沒有自知之明那便糟糕了。李玉湖很令人讨厭,可是他的師妹謝小樓,倒是一個不錯的人。歸隐沉思了一會兒,她忽然間笑了:“這兩個人來定然是查不出什麽事情,可若是孔門劍派的孔若愚和北鬥劍派的高明懸來了,那事情就會簡單多了。”這兩個人各是一派掌門,在八劍九俠中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們說的話自然很有分量。
晏歌奇道:“你怎麽知道他們會親自來?他們若只是派門下的弟子來呢?”
歸隐微微一笑道:“我原先是不知道的,可是就在剛才,我得知了他們要來的消息。”看着晏歌疑惑的神情,她手微微一指,那兒有個破敗的書畫攤子,而書畫攤子後面則是蹲着兩個灰頭土臉的小乞丐,他們手中握着石塊,正在地上畫些什麽。“你看左邊的那人,在地上畫了北鬥七星,可是那位置倒是比一般的要高些;而右邊的人則是畫了一只高傲的孔雀,他們還打了幾個手勢。這些都是江湖中極為簡單的暗語,他們要來襄陽城了,至于來的原因嘛,走失的小孩中有他們的孩子也不一定。”
晏歌點了點頭,忽地問道:“是不是桑不留幹的?”
歸隐一怔,她失笑道:“桑不留擄走了那些小孩子做甚麽?”頓了頓又道,“或許還真是她做的。”桑不留擄走過晏欣,能在浣溪沙的衆多高手底下不動聲色地擄走晏欣,若是沒有極好的本領是辦不到的。她能夠擄走晏欣,自然也能夠擄走尋常人家的小孩子,只不過那麽多的小孩,用來做什麽?這個歸隐想不通,她的內心是傾向了桑不留的,直覺認為桑不留不是這等人,可是她口中卻說了另外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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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輕飄飄的花落在了身後那淺淺的腳印上,站了些許泥塵,這被人踩踏過的花朵卻沒有一絲一毫破損的模樣。晏歌跟在了歸隐的身後,她手上提着的小盒子,已經轉移到了歸隐的身上,雙手籠在了袖子中,她的面上綻出了一抹笑容,溫柔的如同春風、春水、春霧、春花一般的笑。
“你要到散花宮取什麽東西?”歸隐忽地開口問道,她沒有忘記。她的記性很好,聽過的、看過的只要不想忘記的事情,她都不會忘記。她沒有回頭看晏歌,只是放慢了腳步,等着她跟上來。晏歌沉默了半晌,笑道:“我現在不想要了。”
歸隐猛地回頭,盯着晏歌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謊!”
晏歌嘆了一口氣。
歸隐又道:“我已經得罪了散花宮,他們的人一定會來殺我的,不如我先找上門去,你要的東西我會幫你取回來的。”
晏歌搖頭道:“你不必為我做這麽多。”
歸隐輕哼了一聲,她笑道:“我已經決定要照顧你了,你說我們是不是朋友?為了朋友兩肋插刀有什麽不對的麽?如果你把我當做朋友你就告訴我。那一件東西,讓你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換取,一定很重要。”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晏歌也不好再推拒什麽了,她澀然道:“你聽說過‘一萼紅’嗎?我,我有一個朋友,中了這個毒。能解這個毒的只有散花宮的‘十八香’。”她低着頭,似是不敢看歸隐的神情。
歸隐沉默了半晌,才問道:“這個朋友很重要?他是……”最後兩個字很含糊,風一吹就散了。晏歌或是聽見了,或是沒聽見,她只是用力地點點頭道:“是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