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辜?”夏景生搖搖頭,“只能怪他命不好。”
“他命是不好,莫名地被冠上不祥的名頭,流落街頭,險些遭遇殺身之禍。上到皇帝下到萬民都說李妃生了個怪胎。可他卻沒有就此認命,最後力挽狂瀾,得繼大統。可見命數之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作不得準。”
夏景生明白了,孫聞溪這是在安慰他。
或許在聽到《貍貓換太子》時,孫聞溪就已經想好了安慰人的法子。
他是在告訴夏景生,就算所有人都認為夏景生和戲裏的小皇子一樣,是個不祥之人,只要夏景生自己不認命,就一定能否極泰來。
這一回,夏景生對孫聞溪又有了新的認識,眼前人雖然長着一副風流多情的相貌,內裏卻溫柔入骨,想來相學之說,的确不能全然作準。
孫聞溪見人面色緩和了,才專心看戲,說是看一折,實際上孫少看完一折,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夏景生竟也陪着他又多看了一折,及至暮色四垂,方才相攜離去。
兩人都不曾把那報社記者的話記在心上。
沒想到次日,《江城晚報》登了一則“夏景生孫聞溪同進同出‘見家長’的報道。”報道從夏景生與孫聞溪在商會同住一屋寫起,以二人一同現身墓園作結。将二人的關系形容為“蜜裏調油”“好得片刻都分不開”,還直言“孫少沖冠一怒為藍顏,”“料想孫家與夏家好事将近。”不僅文字寫得情真意切,還佐以照片增強說服力。夏景生與孫聞溪的背影被刻意放大了,極為打眼。
這一次,無論夏景生和孫聞溪再說什麽,兩家的長輩都已篤定他們有一腿。
夏姨娘兩指拈着報紙,酸溜溜地說:“兒女婚嫁,哪個不是要聽父母之命的,他夏景生上趕着巴結人孫少,弄得好像孫少真會看上他似的。且不說這年頭哪家有頭有臉的人物會同意獨子和男人結婚,光說夏景生這八字,媒人一上門就得給人趕出來。”
夏景瑞咬牙道:“娘,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們倆好着呢,總湊在一塊說話,黏黏糊糊的,若是夏景生真的得了孫家的助力……”
夏姨娘拍拍親兒子的手,捂嘴笑了:“你擔心什麽,就算孫家真同意孫少和男人結婚,你爹他也不會同意的。他最好面子了,恨不得立馬和夏景生劃清關系才好,夏和的廠子,早晚是你的。”
說完,上下打量着夏景瑞:“不過,何開晴那頭你可得上點心,若是能娶到何家女,對你是大大的助益。
“您放心,兒子不日便要與何開晴一同去郊游,那時我好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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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出了事,苦的是段家小姐段逸蓮。好端端的未出閣小姐,這會子名聲壞了,終身大事遙遙無期。
何開晴心下歉疚,遂邀了一衆好友外出郊游,陪段逸蓮散心,夏景瑞也在受邀之列。
請帖送到孫家時,孫其滿笑眯眯地瞧一眼報紙,又瞧一眼孫聞溪。
孫聞溪正彙報着寶彙的營業情況,見孫其滿心不在焉,無奈笑道:“爸。”
孫其滿擱下報紙,笑道:“你跟夏景生……”
“爸,我們只是朋友。”這話說出口,孫聞溪才驚覺,不知何時起,他和夏景生已經成了朋友。
明明不久前,他倆還不怎麽對盤。
孫其滿看着兒子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不催促,只是笑道:“朋友好啊,愛人都是從朋友做起的嘛。”
孫聞溪:……
門外傳來下人通禀的聲音:“孫少,何家小姐遣人送帖子來。”
孫聞溪打開門,見門外站了個素衣布裙的丫鬟。
“孫少,我家小姐想邀您一塊兒郊游。”說着,丫鬟将請帖遞上。
孫聞溪明白何開晴的心思,正因為明白,才無法回應。
他停頓了片刻,沒有接那帖子:“抱歉,我有事兒去不了,替我向你家小姐問好。”
那丫鬟顯然沒想到他會拒絕,倏地擡眼,在看清孫聞溪紳士的表情時,讷讷道:“我明白了。”
臨行前,何開晴特地挑了個機靈的丫鬟,讓她務必邀到孫聞溪。
丫鬟自知肩負重任,這會兒被孫聞溪拒絕了,竟急中生智道:“孫少,夏大少也會去。”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尾的,換做別人或許會回一句“與我何幹。”
可孫聞溪關門的手竟真的停住了,他瞧着丫鬟手裏的請柬,挑眉道:“夏景生也去?”
丫鬟見狀,忙篤定地點頭。
“請帖留下吧。”
丫鬟暗自松了口氣,圓滿完成了任務。可想到孫聞溪方才的表現,又在心裏為何開晴惋惜。
看樣子,她家小姐是半點機會都沒有了。
丫鬟走後,孫聞溪剛要進屋,就聽裏間傳來孫其滿哼唱的聲音:“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郎君你好狠的心。”
孫聞溪:……
出發當日,夏景瑞穿了定制的元寶色褂子,特意梳了個一絲不茍的背頭。
他不知從哪兒打聽到,何開晴喜歡成熟穩重的男士,立志要從形象上攻克美人的芳心。
到達指定的集合地點,何開晴瞧見夏景瑞的打扮,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好端端的出來玩,有些人偏穿得跟學究似的。”
何開晴的目光落在孫聞溪身上,見他一身随性的襯衫馬甲,袖扣挽起,手臂上肌肉比例勻稱。
與夏景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瞬間露出小鳥依人的笑容:“聞溪哥……”
何開晴今日穿的是褲裝,戴了頂鴨舌帽,十分清爽幹練。
只是孫聞溪的注意力全然沒有放在她身上,孫聞溪的眼神一直在夏景生身上打轉兒。
夏景生還是一襲長衫,許是因為外出,特地挑了耐髒的深色系,反襯得他脖頸格外白皙。
長衫穿在夏景生身上并不顯得呆板拘束,反倒別有一番韻味。
見孫聞溪一直盯着夏景生看,何開晴眼神微閃:“都到齊了,那就出發吧。”
近日江城興起一陣登山健行的風潮,郊游登山成了年輕群體熱衷的活動。
何開晴性子活潑,不願如閨秀般宅在家中,便邀來朋友一同登山。
近郊的山上修了石階,登起來并不十分困難。
起初,何開晴挽着段逸蓮的手,有意無意地往孫聞溪身邊靠,無奈夏景瑞跟塊牛皮糖似的,非要跟何開晴擠在一起。
一來一去,難免有碰撞。
何開晴瞪着夏景瑞,不耐道:“你做什麽老往我這邊擠!”
夏景瑞笑道:“堂堂大丈夫,當然要保護兩位女生。”
“啧。”何開晴長發一甩,“誰要你保護。”
她擡眼朝孫聞溪看去,卻發現孫聞溪和夏景生早走到前頭去了。
登時急道:“聞溪哥,等等我。”
孫聞溪平日裏堅持運動,這會子走山路自然不覺得累,讓他覺得驚訝的是,夏景生也臉不紅氣不喘。
“沒想到景生你這般厲害,我還當你平日裏都不運動。”孫聞溪笑道。
自打上回過後,孫聞溪便喚他景生,沒再改口。
“師父的別莊建在山上,我每日要到山間挑水、砍柴,體質自然練出來了。”夏景生淡淡地應道。
孫聞溪拿出水囊,遞給夏景生。
夏景生接過來,喝了幾口才反應過來,這是孫聞溪的水囊,一時間,唇齒發麻,趕緊遞回去。
孫聞溪倒是若無其事地把水囊從他手中接過來,連續喝了幾口。
兩人等了一會兒,卻不見有人上來。孫聞溪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皺眉道:“這表怎麽壞了?”
表盤的指針靜止了。
“昨天還好好的。”孫聞溪撥弄着懷表,“有一陣了,他們也該上來了。”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見人,這時一陣風刮來,吹得頭頂的枝葉獵獵作響,一片桑葉落在了地上。
夏景生蹙眉道:“出事了,‘桑’音同‘傷’是兇兆。”
兩人站起身來,順着原路往下尋人。
“我們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你瞧,這是我方才留的記號。”順着孫聞溪所指,夏景生瞧見樹幹中央有個三角的标志,是用石子兒刻上去的。
果真又回到了原處。
兩人反複試了幾次,最終還是繞回原點。
眼看着時間越拖越長,夏景生眼神一凜:“這山上有霧障,我們被困住了。”
霧障與鬼打牆很相似,同樣是被困在一個地方走不出去,人在其中來來回回,只能走回原點。
“有煙嗎?”夏景生問。
孫聞溪略一勾唇:“不巧,戒了。”
破解霧障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有火光或聲響。
孫聞溪雖然戒了煙,随身卻帶了槍。
他朝天放了一槍,只聽一聲槍響,四周的景物變了。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何開晴三人。
“聞溪哥,景生哥!”何開晴瞧見他們,如同看到救星,“我們在這兒迷路了。”
顯然,何開晴三人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山路兩旁樹木蔥郁,怪石嶙峋,卻無甚顯眼的标志,很容易迷失方向。
衆人走了一會兒,兩位女士的體力有些不支,遂坐下休息。
天色漸暗,原本打算天黑前下山,眼下情形卻不太明朗。
孫聞溪看了眼天色:“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若是再找不到路,就得在山上歇一宿。”
好在他們有三位男士,可以輪流值夜。
饒是何開晴膽子大,聽到要在山上露天席地歇一宿,心下也有些慌。
不由地往孫聞溪身旁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