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在說什麽蠢話?”
從腦海深處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而帶着莫名其妙的諷刺, 原本習慣與此還好, 但此時總有種說不清到底是愧疚感還是啥的心虛在心底流竄, 因此綱吉也只是默默縮成一團。
意識深處的鳳梨先生皺了皺眉。
向來聰慧的少年只是眼珠子一轉的時間就憑借自己對雖然分別十年但還是真正意義上的絲毫未變的綱吉的了解猜測出了對方大概經歷或者說知道了什麽, 因此恃寵生嬌(?)的幻術師先是只是抱着手臂哼了一聲,便對突然看起來乖巧無比的少年的行為不作點評。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啊,”他的聲音從耳旁傳來, 明明僅僅是在意識中傳來的聲音,綱吉卻覺得對方就像是在自己面前,貼近自己耳邊這樣說的。
他不得不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不過對方似乎也沒有在此抓着把柄不放——雖然按他對六道骸的了解程度來看的話對方更大可能是要留到能夠面對面的時候來算,不過現在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那麽——”他嘗試着轉移話題,“拜托你的事……”
“啊, 當然。”對方一反常态地順着他轉移話題回答他的問題, “既然你都那樣誠心誠意地拜托我了,我當然會幫你的,”
不是錯覺, 那個人真的就在自己耳畔,這一瞬間被拉入意識中的少年因為這突然的靠近而吓到後退好幾步。
“骸骸骸骸骸骸骸骸?!!”
安然坐到順應自己心意出現的椅子上, 六道骸甚至有閑心幻化出一個杯子邊喝邊觀賞沢田綱吉的窘态。
“十年不見連我的名字都忘記了嗎?”他像模像樣地感嘆,“果然是肮髒的黑手黨呢。”
……不,不要動不動就開始嘲諷整個黑手黨啊,這樣子黑手黨也很無辜的啊!
“真是天真的想法。”
“是是, ”重新在對方面前站定, 順着六道骸給出的椅子坐下, “那麽, 結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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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骸又嘟囔一句邪惡的黑手黨還是什麽,擡起一只手撐住臉頰。
不再久違的好心情地逗弄綱吉,少年身形的人嘴唇張張合合,給出對方所渴求的答案。
“如你所托,我試探過了,”他氣定神閑地喝了口紅茶,看夠面前人表面淡定內心抓狂的表情之後才重新開口,“恭喜——你的小姐并沒有背叛你。”
雖然知道如此,但綱吉還是下意思松了口氣。
但事情遠不僅僅如此——“那麽,她……”
“別着急啊,我還沒有說完呢。”六道骸說道,“但是不幸的,她也并非如你所料的那般是接受了彭格列的任務而卧底在斯內卡家族。”
“控制彈——這個你應該聽說過的吧?”
“那個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生産過的?”因為在各種影響下對艾斯托拉涅歐曾經的種種一清二楚,綱吉很快就想到了所謂控制彈是什麽,而也正是因為這種了解讓他皺起了眉,“那種東西不是早就”停止生産了嗎。
話還沒說完,坐在對面的人就kufufu地笑了起來。
嗯,傳聞中早已經停産的附身彈面前這個人手裏還有一大把呢。
不論如何這個消息還是讓綱吉蹙起了眉。
他并非不知道控制彈的作用,因此此刻更加擔憂起茱莉亞來。
“但是——”他沉思了一會說道,“既然骸你當面告訴我……就說明事情遠不止現在這樣簡單吧?”
他擡起頭,面色沉靜語調溫暖,那雙被無數人稱贊過的澄澈到令人着迷的雙眼凝視着六道骸,“在這條消息之外還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骸?”
被問及的人面色倒是帶着些奇異起來,雖然已經見識過好多次這家夥作弊一般的直覺與在這直覺的加成下決(猜)策(測)力,六道骸還是暗地裏哼了一聲。
不待他說話,面前少年沉靜的面容就已經松垮下來,換做一副柔軟到讓人覺得可以随随便便欺負的表情。
要是能上手的話這個人甚至能夠拉着他衣袖小小地撒嬌。
——曾經在幼年頂着個少年殼子被這樣對待過的少年毫無芥蒂地想。
真是麻煩……所以他就說這個世界上的黑手黨都應該由他來消滅掉才對。
一如既往口不對心的少年虛眼瞧了真的上手拉住自己衣角的少年,自己都沒察覺到地軟下了語調。
“這次就當賣你一個人情,”他語氣淡然,說的像是給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少年一顆糖吃,“在你的那位小姐的意識空間之中,我取得說謊者記憶的閥門。”
“——沒錯,如你所願……”
“Tsuna!”
六道骸的聲音被人所打斷,綱吉猛地睜開眼,家庭教師先生已經離開原本的座位,站在自己身前的桌上。
而他整個人都靠在身旁的斯庫瓦羅身上,茫然望過去的時候對方狠狠擰起了眉。
“是敵人嗎……”并未持續盯着看起來還什麽都不知道的蠢Boss,斯庫瓦羅将探尋的目光投向了相較起來更有說服力的Reborn。
将說着說着話就自顧自睡過去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番,Reborn擡起下巴點了點當事人綱吉,“是與不是……問問Tsuna就知道了。”
綱吉這才知道在家庭教師和斯庫瓦羅眼中,自己是同他們說着說着話就突然睡過去的。這種情況太過少見,除去他真的睡着之外人們不得不思考是否是精神系敵人攻擊的手段。
“不不不不是啦,”綱吉擺着手,心想總歸要讓夥伴們至少知道彼此的存在——這樣才能防止自己人把自己人塞進監獄的悲慘故事的再度發生。
于是他撓了撓頭,說道,“是骸啦……之前我不是請他幫忙嗎?現在只不過是來跟我說事情已經辦完了。”
“……特意來說這件事”斯庫瓦羅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唔,順便來對消失已久的我表達慰問”
一言難盡的目光就這樣投射到了自己身上,綱吉裝作一無所知地撓撓頭,給面前的二人組一個足夠傻的微笑。
糊弄過去就好了。
至少在Reborn面前——雖然他的家庭教師大人看起來已經知道了一切,但只要沒把話說明白,想必他還是願意在九代目面前給他可愛的小弟子遮掩一番。
嗯,大概。
而斯庫瓦羅……斯庫瓦羅早晚會知道他做了啥的。
以及,就算知道他也不會責怪自己的。
心裏打着小算盤的少年開始愉快的想着。
“這可真是讓人不愉快的結果呢,”
他隐約看見有人穿着風衣站在自己床前,那個人逆着光,讓他無法看清這個人的面容。
但他怎麽能不知道對方是誰呢?
于是他笑起來,雖然只是面部肌肉的微笑動作,卻不知怎麽牽扯得全身都疼痛起來。
“馬文……先生。”他小聲說着,像是自己還是那個籍籍無名的任人欺辱的私生子時一般對這個将自己拯救出泥淖的人充滿感激與孺慕。
“啊呀啊呀,傑諾少爺,您怎麽這樣啦。”對方還是那副詭異的腔調,若是前幾日傑諾大可就此甩手走人,現在卻在衡量之下扯出了一個笑來。
“幫幫我,”他拉住馬文垂在自己身側的風衣,指尖幾乎發白,“請幫幫我,馬文……叔叔。”
“在下可擔當不起您一句叔叔啊,傑諾少爺。”
衣物的觸感自手中滑落,傑諾張了張嘴,模糊的目光中只見到對方離去的身影。
在門口傳來咔噠聲之後那張蒼白而脆弱的臉上總算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并不喜歡您。]
[但是——我總是會幫您的。]
他想起這個人曾經對自己說的話,閉上眼之後終于露出一絲笑來。
“這個世界上是不會有人總會幫你的。”
說這話的人坐在綱吉對面,一反常态乖巧如鹌鹑一般坐着的少年眨眨眼,相當直球地反擊——“那斯庫瓦羅你呢?”
他充滿好奇心地問,“你也不會幫我嗎?”
“我當然——不對! 不要轉移話題! ”男人幾乎要站起來撲到綱吉身前搖晃他,“我們說的是你那個幻術師! 不要妄想轉移話題知道嗎笨蛋BOSS!”
綱吉眼巴巴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揮舞着手臂的男人,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又舉起手——“斯庫瓦羅,我有問題!”
一腔髒話堵在嗓子眼的斯庫瓦羅:“……說。”
“我在意很久了,”他目光澄澈,看着面前的人的時候像是看着全世界,“斯庫瓦羅的手……是什麽最新的愛好嗎”
“——哈 !”
在差點被忠心耿耿的手下誤殺在瓦裏安的城堡之後綱吉總算得知了斯庫瓦羅看似裝飾但實際上并非如此甚至鋒利到能夠削出厚度1mm的蘋果皮的刀具并非裝飾這件事。
彼時啃着對方用作示範證明自己的手并非 (……)裝飾的小蘋果的綱吉正蹲在座位上。靠譜得一批的手下就自行冷靜下來開始訴說在自己消失的十年間他認識到了實力的不足而開始周游世界并挑戰或有名或無名的劍士,最終真正獲得了“劍帝”這個名號的經歷。
綱吉不由得呱唧呱唧地鼓起掌來。
“喂——! 你是什麽表情!”
“唔,,覺得斯庫瓦羅真厲害的表情?”
斯庫瓦羅不由皺起眉,“喂你……”
“什麽?”雖是這樣詢問着綱吉卻直起身子,穿過整個茶幾輕輕抱了抱在自己不在的十年間孤軍奮戰的夥伴,“雖然現在說有一點晚,但是,”
“抱歉,我回來了。”
你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斯庫瓦羅。
他這樣說。
短暫的溫情過去自然是該回到正題。
首要的問題即使是打岔也不會被敏銳的鯊魚先生遺忘,因此在對方一副不耐的表情中,綱吉還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與某位幻術師先生的相識始終。
雖說要追溯的話就要回到他尚且年幼的時候了,但說起來的時候綱吉卻有種那時的記憶還歷歷在目的感覺。
“總之就是這樣啦,”他撓撓臉頰,“雖然骸總是說着要毀滅黑手黨,但是現在黑手黨不也還是好好的嘛。”
他将對方口中最新版本的要奪取自己的身體來統一黑手黨以達到覆滅其的說法隐去,看向斯庫瓦羅的時候就像是個想和小夥伴一起玩卻被家長以那孩子是壞孩子為由分開的小孩子。
斯庫瓦羅不忍直視地別過了眼。
但終究還是答應了現在對應自己的年齡來說确實算得上是個“小孩子”的綱吉。
——雖然他答不答應也沒什麽用。
總之算是過了夥(保)伴(姆)這關的少年抿出一個弧度甚小的笑,又很快被憂慮壓住。
“實際上——”他擰起眉朝神色冷硬的斯庫瓦羅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被他這少見的嚴肅感染到一般,斯庫瓦羅也皺起眉傾過身,綱吉神色動了動,接下來的話語卻被從門口處傳來的敲門聲打斷。
他坐了回去——“請進。”
進來的是獄寺隼人。
少年在看到房間內的情形是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緊接着在目光觸及到詢問自己的綱吉是瞬間變得閃亮起來。
如果将這個少年類比為貓科或是犬類動物的話,不論哪種此時定然已經是尾巴不停搖晃的類型了吧。
這樣想着的時候自己的不由得發笑,綱吉看着顯然是有什麽事情要說的少年,目光不自覺就帶上一種長輩般的溫和。
這其實是很奇怪的一個場景。
看起來年歲不大的人坐在房間靠窗的那邊的座椅上,他面前是厚重的書桌,桌上壘着高高的像是從未減少過的書本與文件。而他像是大人一樣穿着黑色的西裝,帶着獨屬于長輩的溫和笑意淺笑着看着門口處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一種時空交錯之感油然而生了。
但是場景內的人都未曾發覺到這一絲的不和諧之處,反應過來的獄寺隼人咳了一聲,重整旗鼓之後再度上前。
“九代目大人請您有空的時候去彭格列總部一趟,”他幹淨利落地将要帶的話帶到,在接上下一句的時候不自然地頓了頓。
“——是有什麽事情嗎?”綱吉耐心地問道。
灰發少年抿抿唇,終究還是低下頭去,“是,實際上我的阿姨,喬莉埃特·克洛寧在今早去世了……因為阿姨身周最親近的人是我和家姐,所以……”
或許需要請假回去照看一二。
剩餘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中,在獄寺隼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就感覺到什麽東西将自己抱住了。
那是什麽呢?
在這個人缺失的那十年中他曾無數次回憶起背對方抱在懷中時的感覺。
雖說是整個人都浸入黑暗之中的類型,回想起來的時候他能想起來的只有那溫暖如陽光一般的感覺。
那感覺就像是還在幼年的時候僞裝成鋼琴教師的母親帶着自己在陽光下的草坪上游戲的感覺,溫暖的陽光撒在身上的感覺讓他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他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了什麽。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已經聽不清了,臉上有什麽濕膩的東西爬過的感覺,恍然發覺的時候才發現是自己就着這樣一個撲在對方懷中的姿勢哭了出來。
啊啊,原來是自己啊。
他恍惚間這樣想到。
原來是如此不争氣的自己,在尊敬的大人面前軟弱地哭了出來啊。
好容易安撫下來哭得一塌糊塗幾乎就像是回到幼年狀态的獄寺隼人,綱吉不得不稍事整理着裝(換了套衣服)之後便往彭格列總部去。
實際上現在他說是在瓦裏安的總部,這個範圍卻還要再前面加上一個[臨時]的字眼。
瓦裏安臨時總部,在沢田綱吉消失的一個月時設立,就伫立在彭格列總部的邊上。
是那種說實話散個步就能到的距離。
而雖然當時說是為了幫扶失去首領的暗殺組織,但究竟是為了監控還是什麽除去提出這個建議的本人或許誰也不知道了。
綱吉拒絕了手下殷勤送上的車,一個人慢悠悠踱步往彭格列的方向走去。
沙沙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彭格列總部位于意大利的某座山中,因此周邊多是林木。從瓦裏安總部到彭格列的路途中也多生長有幾乎高聳入雲的楊樹,灰褐色的林木錯落分布着,随着不知何處而來的風微微搖擺。
誰也無法想到在裏世界擁有着赫赫威名的彭格列會安放在如此靜谧的山中,綱吉娴熟地穿越過了十年也沒有變化多少的山路,樣貌古樸一如往昔的城堡便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一種大概能夠稱之為近鄉情怯的東西在他走入城堡的時候在心底油然升起了。這種感情随着腳步的深入愈加沉重,最終在見到某個背影時平靜下來。
“ciaos,”只有說出這句話的本人才知道自己手心幾乎已經滲出了汗。
站在陽臺處的老者在聽到聲音之後緩慢地轉過身來,朝着綱吉揚了揚手。
“午安,Tsuna。”他帶着一如往昔的和自身的教父地位完全不符的溫和笑容,在同綱吉說話之前遞給自己已經十年沒有見到的養子一個手機。
“其餘事稍後再說,”他說道,“來的正好,沢田夫人很擔心你哦。”
“讓母親如此擔心可不是一位紳士該有的行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