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石令青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季炀也不是。兩人之間在同一個畫面裏,就會陷入奇怪的沉默。連煐在石令青旁邊,感覺得到,他感覺自己說不出的別扭,于是也跟着一起沉默。
他別扭,另外兩個營造尴尬氣氛主角們,同樣也不太自在。
季炀一直繃着臉,棱角分明的臉龐都寫着沉默。石令青可能是三人中,看起來沒那麽尴尬的人。
他沉默是習慣所然。只是時不時把目光投在季炀身上,好像有話說,好像又沒話說,只是單純想看看。
三人在下午傍晚之前路過一座城,于是幹脆就進去找一間客棧歇一晚。
“哇,師尊,這裏真熱鬧啊。”一直在旁憋氣的連煐,看着熱鬧的場景,忽然笑着對石令青說道。
石令青點了點頭。
他看着連煐說:“去逛逛吧,我們就去前面不遠的客棧等你。”
雖然連煐人活潑開朗,心裏不怎麽藏事。但是要回到自己的家鄉,面對自己那個已然面目全非的兄長,心裏也會感覺苦澀。只是不說出來,也不想表現出來。
連煐笑着說:“好咧。”
他先走了幾步,很快融進了喧嚣的人群裏。
石令青轉頭看向季炀,本想問他要不要去逛逛。
此時一個男子,拿着一個小鼓,搖晃着朝客人呼喝着他的東西。
石令青的注意力,被那咚咚作響的小玩意吸引住了。
賣的人看到了,連忙把那小鼓伸到他面前,熱情道:“這位大俠家裏有孩子了吧,拿回去給小孩玩玩吧,我家小子和丫頭都喜歡。”
石令青看着這小鼓,臉上有些尴尬。他看着這些可愛的小孩的東西,忽然想起小葵兒,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特別是存在感很強的季炀還在一旁,雙手交臂地看着。
Advertisement
季炀冷哼了一聲,伸手接過了小鼓,搖了搖後,還給了小販。
“家裏的姑娘四歲了,不玩這個了。”
攤裏的小販看季炀這麽說,看到了機會,連忙開始推銷其他的小姑娘會喜歡的小物件。季炀挑了幾個,掏出銅錢給了攤裏的小販。
石令青在一旁抿唇不語,眼裏有些黯然,也有些掙紮。
季炀把小物件放好了,看向石令青。
”小葵兒對你來講,是什麽?不管怎麽樣,都是你身上掉下的骨肉,你不待見我,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不待見嗎?”
石令青搖了搖頭,他從懷裏掏出一塊色澤很好的白玉,遞給季炀。
石令青嘆了口氣說道:“我沒有什麽能給她的,想來身上就這一塊玉。”
季炀沒有接。
季炀說:“四年前,我要走火入魔,獨身一人進了黑林。小葵兒還不會說話,也不認人。”
石令青眼神微愕,看着季炀。
“等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四歲了。小小一只,就比我膝蓋處高點,躲在豆蔻身後,看着有些腼腆,烏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我。我蹲下來,對她說小葵兒我是你爹,她也不問我為什麽四年來對她不聞不問,漂亮的眼睛忽然發亮,她放開了豆蔻的手,走了過來,只對我說爹爹你終于回來啦。”
季炀深呼吸了一口氣,停住了。
石令青眼裏微紅,他頹然收起白玉。
“她很懂事,很乖。可是我看着心生難過。”季炀說道。
“她能懂事了,我要怎麽說這塊玉的由來,我要怎麽編造一個故事讓她不受到傷害。你可以不要她,可以不讓她認你,這塊玉也可以當我送她,可是你想過沒有,小葵兒右手邊空了一個人,對她就已經是傷害了。不止,是兩個人。我沒能好好陪她,她的身邊兩個位置,我和你都缺席。”
石令青顫着手收回白玉。
再之後,兩人不再說話了。
沉默地走去客棧,被告知還剩一間客房。
連煐并沒有走太遠,後腳就到了。
三人吃了一頓飯,填報了肚子。
三人就走去了房間,連煐就幹脆抱着被子打了地鋪。
末了,還指着床說:”你們睡吧,看着還挺大的,兩個人睡不擁擠。”
季炀和石令青看了一眼,石令青先合衣躺下,季炀随後。
床簾任它收在兩邊,敞開着。石令青抖開被子,發現被子就只有一張,他默默鑽進去,留出大半給季炀。
燭火熄滅了後,房間陷入黑暗。
連煐很快睡着了,發出小聲的呼嚕聲。
石令青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向在黑暗中紅的有些微亮的眼睛。
季炀還沒有睡。
“你的眼睛現在怎麽樣了?”石令青問道。
“你要做什麽?你現在用什麽身份問這句話?”季炀避開他的問題,問道。
石令青一下子就被堵住了。
“在我這雙眼睛徹底瘋狂之前,都和你無關。之後才是你們這群正道的任務。”季炀閉上了雙眼,不再多說。
石令青眼裏有些擔心,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三人起床,繼續趕路。
在連煐說出來,之前石令青和季炀都沒聽過羽仙谷的地方。
石令青就問了一下連煐羽仙谷的情況。
連煐就說,他們谷內,有一個傳說。曾經有一位天上的仙人飛下來落在他們這個偏僻的山谷。因為仙人背後都翅膀,下來時羽毛紛紛飄落,因此這個地方就被命名為羽仙谷。
連煐還說,他們谷內,有非常多的鳥。
他們的衣服都是鳥換羽後,用羽毛編織成的。他們還有很多羽毛做成的東西。很漂亮。
連煐說的時候,表情有些自豪又有些懷念。只不過,他很快就低落地垂下頭來。
“那些人控制了羽仙谷,把外面的東西都帶了過來。同時,還命人把谷內的鳥捉去,賣了。現在的羽仙谷已經不是過去的羽仙谷了。”
石令青拍了一下連煐的肩膀,無聲地安慰他。
羽仙谷确實很偏遠。三人快馬加鞭趕路。路越來越偏遠,杳無人煙。
直到走到一高山上,連煐指着雲霧纏繞的山下,對石令青說:“師尊,羽仙谷到了。”
石令青看了一眼,看不到底的山谷,驚住了。
“當初你是怎麽上來的。”
連煐撓了撓頭,笑道:“爬上來的,這裏的山我很熟悉,師尊跟我來。”
連煐修煉了幾年,這山在他眼裏更不是什麽難題。
他拽着一根藤條,利落地跳下去了。借着藤條,再加之不凡的輕功,極快速地飛下谷底。
石令青和季炀跟在其後。
等三人都落了地,連煐回頭對他們說:“羽仙谷到了。”
羽仙谷有霧,眼前的事物看得不太清楚。
要說怪異的話,大概太安靜了。
按照連煐之前說的,羽仙谷有很多鳥,現在看來,鳥是一只都沒留下了。
連煐面色凝重走在前。
來到一個門口,霧裏走出一個人影。
那人看着他們,最後停在連煐身上。
那人拱了拱手,對連煐說道:“二少爺回來啦,兩位客人,谷主讓我在這等着給你們帶路。”
連煐眉心一皺,果然在等着他們來。
三人被那人帶去了一個地方。
走進殿裏,裏面高座上面半躺着一個人。
和連煐長得很像的人。
季炀看到了那人,再看了連煐一眼,沒有說話。
連煐板着臉走了上前:“連天,你到底想搞什麽鬼!”
被叫連天的人坐了起來,眼神陰測測地笑道:“我的蠢弟弟,你帶來了客人,可不能失了禮數。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之後再說吧。”
季炀上前,直接地說:“你們對魔人做了什麽,你們對桃花源有什麽企圖。”
“我可沒對魔人做什麽。我們要稱霸武林,在此之前,對桃花源,我們有一物相求。”
季炀眼睛一眯:“你們就是為了那個東西,想盡辦法挑起武林中人對桃花源的仇恨。”
不止,這只是其中一個目的。另外一個是讓大量的武林高手去桃花源,趁其不備,攻擊他們的門派。
連天擺了擺手:“雲集在桃花源門前的可是武林正道們,我們可沒法強迫他們去傷害你們桃花源。我們只不過抓住了了時機,去做點想做的事。你們桃花源也該感謝我們,要不是我們,他們怕是第二第三次上你們桃花源了。”
季炀眉頭一皺,看着他竟被氣得說不出話。
連天嘆了口氣:“可惜,雲正派沒去啊。也沒想到你季炀沒真成個廢物,走了魔卻還能保持理性。”
季炀是一個例外。如果不是他,他們早就把桃花源控制住了,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季炀臉色難看,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明明自己摻了一腳,把整個武林搞的風生水起。卻還是要擺出不關我事的态度。
連天話音一轉,忽然說道:“說到這個,山主,怎麽不讓心魔出來看看。”
季炀眼裏精光一閃,他說道:“你知道,你們也有。”他的語氣肯定。
“沒錯,我們也有你這樣的走火入魔卻保有理性的人。而且他還說了你們桃花源可藏了一個好東西,他想要拿。”
“是什麽?”季炀問道。
連天笑而不語:“現在不好說。”
季炀的心魔少女,在他心裏喊着:“是扳指!一定是扳指!是誰,是誰,是哪個魔!我一定認識!”
“是扳指。”季炀說道。
“哦?”連天驚訝地看着他。
“你知道得很多嘛,看來你的心魔不是普通的魔。你知道了倒很好辦。我們的動作不僅限于此。山主,我們可以合作。只要你把扳指交出來,你桃花源就是我們的盟友。所謂的正道不過是敵強我弱罷了。他們不擇手段,蠻不講理地排除異己,保證自己的地位不被動搖。你不恨嗎?現在不一樣了,我們聯手,這個世界的正道我們說了算。”連天眯着眼睛說道。
“你們還要做什麽?”一直沉默的石令青說道。
“我們要做的事可多了。雲正派毫發無損,可不行。”連天笑着說。
季炀眼睛一眯:“你們要對雲正派做什麽?“
連天驚訝地看着季炀:”怎麽你對雲正派也有感情?因為他們沒有跟随大流攻擊你們?不過是一群狡猾的正派,自保罷了,季山主不會是感動了吧。說來也奇怪,沒想到你們會一起來我這裏,山主和石掌門看起來關系匪淺啊。沒關系,我們也可以放過清靈派,就那三個人,完全可以。”
石令青臉上冷硬道:“好大的口氣。要真的那麽厲害,怎麽畏縮地躲在一邊,做暗算,偷襲的小人。不過是見不得光的臭蟲罷了。”
連天哎呀了一聲:“石掌門此言差矣。此一時彼一時。很快你們就知道我們的存在,無法忽略的存在。不信的話,你們出去看看,有意思的事要上演了。”
石令青和季炀對視了一眼。
連天開心地笑了:“被我們攻擊過的門派,損失慘重吶,再扣其妻兒,不都乖乖聽話嘛。“
他點了點袖口的圖案:”我們的人無處不在。等你們出了羽仙谷,你就能發現,不少的門派會挂上我們的旗子。會有越來越多的地方屬于我們,至于羽仙谷,這裏只是我和弟弟的賭資。我的好弟弟,你要有本事拿就拿去吧。”
連煐憤怒地上前幾步,亮出匕首。
”連天,我這就讓你看看我有沒有本事!”
連天笑道:“我的弟弟喲,你帶了他們兩個來這裏,我可不和你打。還是談談合作的事,山主可要好好考慮,他們對你們的不待見可是刻在了骨子裏,只要還有機會,他們很願意再圍剿你桃花源。當然你們可以現在出去看看呢,不過我要提醒一下,即使有我們在,你桃花源依然不受武林正道的待見,山主能明白吧。”
季炀哼了一聲:”那是他們的事。告訴你身後的人,在你們傷害了桃花源人那一刻開始,我和你們就絕不會有合作的可能。”
石令青看着他,眼裏微波蕩漾。
“那如果我用桃花源人交換呢。”
“什麽意思?”季炀眯着眼睛問道。
“我們?有不少還有理智的的桃花源後代呢。他們四處搜查魔人,倒是給我們行了方便。我看山主?沒戴着扳指,是不打算用了。不如給我們,我們把剩下的五百個魔人送回桃花源。山主,覺得怎麽樣?”
季炀眼裏血紅:“你們千方百計想要扳指,算計桃花源,我絕不讓你們得逞。我就看看你值多少個人頭。“說完,他的身體忽然湧現黑紅色的光芒,讓人有種不詳的感覺。
“哎呀,怎麽就要動手了呢。不過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一下。這而就有一百個魔人,我們有能讓魔人立馬入魔的藥。如果要是談不攏的話,我看你們也不想我脫身,我只能讓他們入魔自保了。”
“你威脅我。”
“山主,可要想清楚,扳指你不想用的話,就是一個無用的飾物。能換幾百桃花源的人很劃算不是嗎?”連天循循善誘道。
“不可以!你要把扳指給了出去,他就能控制心魔。那是魔的王戒,可以驅使走火入魔的魔人!”心魔在季炀身體裏急切地喊道。
季炀還從來沒見過心魔那麽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沒有拿那枚扳指。它還在黑林裏。你要想去,可以自己試試。”季炀說道。
“山主是不願意交換了。”連天站了起來。
“我說過了,我和你們沒有合作的可能。至于那些被你們控制的桃花源人,我會救出來。”季炀說道。
“季山主,那枚扳指有多吸引人,我猜你已經知道了。只不過有一件事得提醒你一下,你現在能保持理性,已經不易,要真的戴上了,你就不是你了。望山主三思。”連天說道。
“談完了,該到我了。”連煐喊道。
“我不管你有什麽陰謀詭計,但是羽仙谷不是你的,帶着你的人走,再也不要回來!”
連天哼了一聲:“我說了就看你一個人有沒有本事了。”
連煐不再說話,握着匕首極快地朝他移動。
電光火石之間,連煐來到連天面前。
兩人就打起來了。
連煐的招式是像清靈派的武功,但是感覺卻很不一樣。
石令青看着忽然想起,連煐給他的感覺依然是當初讓他驚豔的模樣。
“熟悉你們清靈派的人,還能感覺得到他是你們派的人,不熟悉的還以為是哪個詭異的功法。”季炀忽然說道。
石令青笑了笑:“他修煉了我派的武功,但是他還是那個遵循本能的人。”
石令青收回了笑容,他看着季炀說:“你要怎麽救桃花源人,可有計劃?”
季炀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欠了桃花源一個人情。我想我可以幫下忙。”
季炀譏笑道:“石掌門要救魔人?這次怎麽沒有立場了,讓你們武林正派瞧見了,可不像話。”
石令青苦笑了一聲:“但求不愧于心。其一,這些人行事不擇手段,沒有底線,是武林大害。其二我希望能幫上些忙,你不要逼自己太近,也不要碰不該碰的東西。”
季炀看着他,眼裏蕩起微波,随後想起他不過是顧慮自己要是戴上扳指,成為武林的大害。冷笑道:“那枚扳指,能驅使所有心魔,我為什麽不碰,我要碰了,你們正道要還是想要找我麻煩,就難了。到時候,你又算個什麽。”
石令青愣了一下随後說道:“季炀,你那是氣話。”
季炀冷哼了一聲:“我說了不用你管,要是我自己都解決不了,你又能幫上什麽忙。你要想幫上忙,就看看小葵兒,我不想再為你編造謊言。”
石令青嘆了口氣。
大概一炷香後勝負已分。
連煐贏了,雖然贏得有些勉強。
“看來你這四年,進步了不少,你這種人,真的很讨厭。”連天扶着牆站了起來。
“我說到做到,羽仙谷,我會離開。只不過,弟弟,你最好留在這裏,繼續砍柴做你的山猴子,要出了外面壞我好事,可不要怪我不念兄弟親情。”
季炀走了過來:“我倒要瞧瞧你們還能做什麽。在那之前,你得放過所有的桃花源人,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山主,你有空陪我弟弟來羽仙谷,怎麽不想想你桃花源。沒有你這個走火入魔的山主頂着,要攻擊桃花源不是什麽難事。”連天嘲弄道。
“你們做了什麽?”季炀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吼道。
“不如季山主回去看看好了。只不過你要是想把我也帶走,就得和那位比試比試了。”連天眼神看向某處。
季炀循着視線看去,一個和他一樣紅眼睛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
“你……”
“他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這身體的主人靈魂已經不在了。現在他是魔。”連天說道。
那魔二話不說,就朝季炀攻擊。
季炀和他過了幾招,一個跳躍跳到石令青面前,拽着他的手喊道:“走。”
于是,三人跑了出來。
季炀眼神凝重,想着那個魔不好對付。他不能再拖時間,他得趕回桃花源。
石令青也從連天的話裏聽到不同尋常的意思,知道情況不好了,他毫無猶豫跟上。連煐回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咬咬牙走了。
他們飛快爬上山谷。其中最苦的是連煐。剛剛一戰,拼盡全力,他還是靠着石令青幫着才出了山谷。
季炀出了山谷,跑得飛快。石令青還得照顧連煐,速度慢了下來。
”怎麽樣?還能走嗎?”石令青說道。
“連煐擺了擺手,笑道:“師尊,我很高興,羽仙谷霧霾要過去了。現在我可能沒法跟上你們了。我是羽仙谷的孩子,也是清靈派的弟子,我出了羽仙谷就不會回去當原來的山猴子,師尊先走吧,我緩緩再去找你們。絕不能讓我哥的詭計得逞。”
石令青把他身上的傷藥留了下來。
他留了一句話:“好好養傷。”就追季炀去了。
在他們去羽仙谷這段時間,江湖發生了件大事。
一些被攻擊的幾個門派被叫羽仙門的人占了。
有些門派靠的近,也都遭殃了。
那些稱自己為羽仙門的人,說自己是羽仙的使者,要清理這個世界的污濁,帶來福音。
越來越多戴着羽仙門标志的人出現。
羽仙門很快地成了江湖正派的心頭大患。
還有一件事,江湖沒什麽人知道。
就在前幾日,雲之巅。
李勖聽說石令青上了雲之巅,就匆忙走去接見師尊。在路上看到先前季炀在門口階梯裏碰見的女子。
他停了下來,看着那女子眼裏有些複雜。
那女子向他行了禮,就和雲之巅的一名弟子離開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心裏黯然神傷。
那個女子不是別人,是白蓮。
在一年前,他被一名雲之巅弟子所救,帶上了雲之巅。
他不知道白蓮怎麽躲過對魔人重重審查,還那麽巧合被雲之巅的弟子所救。
他曾經在無人的時候,攔住她,問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那個曾經與他親密無比的女子,把頭發撩到耳朵後,笑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你應該很清楚。桃花源我回不去了,而你們武林正派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我只不過恰好遇到你們的弟子,求個自保罷了。怎麽,你要戳穿我嗎,告訴他們我是魔人嗎?”
李勖被堵住了,看着她說不出話。
半響後,他艱難地說:“當初設計我師尊囚禁桃花源的事,你并沒有參與是不是?”
白蓮笑了,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是還是不是,現在重要嗎。你讓我無家可歸,你讓我成了桃花源的罪人。我只需要知道這件事就可以了。李大俠,再不讓我走,就要引起非議了。自重吧。”
李勖眼神有些頹然地任她走了。以後再見,兩人只剩疏離的行禮問候。仿佛兩人以往種種,是一場仍記得的噩夢。
李勖本以為他會就這樣看着白蓮和那名弟子成婚。
過了幾天,夜晚。李勖正在床上睡覺。
忽然門外傳來猶豫的敲門聲。
李勖猛地坐了起來,他披了一件外衣,穿上靴子,走了過去。
看着門外的人影,問道:“是誰深夜敲我門。”
門外的人沉默了。在李勖有些不耐煩地想開門看看是誰半夜三更擾人。
“是我。”門外的人好像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回了話。
李勖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門外的人影。
是白蓮,即使她刻意壓低聲音。李勖還是聽出來了,他再把目光投向門外的人影,忽然也覺得人影熟悉了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眼神情緒浮動。他還是伸出手推開門。
果然是月白蓮。
月白蓮一身白衣,頭發随意拿把木釵盤着,鼻子往下綁了一塊布,像是不願讓人知道是她。
月白蓮見門開了,走了進來,随後自己關上門。
再次面向李勖的時候,她把臉上的布解了下來。
“你怎麽了?”李勖沉默良久看着她說道。
月白蓮一年來,除了那次談話,一直都當他是一個陌生的雲之巅弟子。她忽然在晚上,不顧禮數,悄然地敲響了他的房,李勖第一感覺就是她出了什麽事。
月白蓮垂眼,眼裏的掙紮清晰可見,她咬唇沉默了一會兒,她擡起了頭。
李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心驚。她瘦了,臉色蒼白,最近過得不太好。
“我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月白蓮說了她進了他房間以來第一句話,
李勖睜大眼睛,伸手想安慰,看到她眼裏的芥蒂還是頹然放下。
“你最近遇到什麽麻煩了?”他說道。
“最近?沒有麻煩,是你們雲之巅遇上麻煩了。”月白蓮說道。
“什麽?發生什麽了?”李勖眼神驚訝道。
“其他門派或多或少都受到損傷,就你們雲之巅損失了幾十個離家出走的弟子,你以為你們還能安然無恙繼續旁觀嗎?”月白蓮譏笑道。
“你在說什麽?你怎麽知道雲之巅有麻煩了。”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那個安排在你們雲之巅的麻煩之一啊。”月白蓮輕聲說道。
李勖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你到底在說什麽,發生了什麽?之一?還有誰?”
“還有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留在雲之巅是有任務的。”月白蓮說。
“你不是為了自保才上雲之巅的嗎?”
“是啊。”月白蓮苦笑道。
“羽仙門控制了我,讓我成為雲正派和桃花源的火藥。我的任務就是留在雲之巅,聽從他們的安排。”
“為什麽?”李勖問道。
“你們讓我無家可歸,讓我前後無路,成為羽仙門的棋子,你現在問我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們做了什麽,要遭這樣的罪。”月白蓮眼裏通紅。
李勖猛地閉上了嘴,有些痛苦道:“你現在告訴我這件事,是想我幫你做什麽?”
月白蓮深呼吸了一口氣,靠近李勖。
一字一句地對李勖說:“殺了我。”
李勖猛地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月白蓮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像是要解脫一般。
她繼續說道:“我會走火入魔,會失去理性,像這一年來所有走火入魔魔人一樣在雲之巅發瘋殺人,在那之前把我殺掉。這是我想求你的事。”
李勖後退了幾步,白着臉搖頭。
“不……”他說:“你在說什麽,你為什麽會走火入魔,為什麽又要把你殺掉。”他心裏波濤洶湧,語無倫次道。
“你想我成為可怕的惡魔在雲之巅殺人嗎?”月白蓮尖銳地逼問他。
李勖搖了搖頭,拉住月白蓮:“你聽我說,你好好的,為什麽會走火入魔?”
“羽仙門有一種藥,可以讓常人發瘋,魔人入魔。他們研究了數年,得到的成果。而我已經吃掉這個藥。在三天後我将不是我。”
“你怎麽能吃掉這個藥?你……為什麽?”李勖眼裏又是震驚又是傷心道。
“我只能吃掉,為了我的……兒子。”月白蓮艱難地說道。
“你又在說什麽?”李勖呆住了。
“我兒子,他才三歲。我被羽仙門抓住,我的兒子也無法幸免。如果不是他們用我兒子威脅我,我做什麽招惹你們正派。招惹一個差點害桃花源遭受滅絕之災。我不願意,可是我沒辦法,我要不當着送藥的人的面吃下藥,受苦的是我兒子。”月白蓮哽咽道。
“你什麽時候有的兒子?”李勖問道
月白蓮頓了頓,她擡起頭回道:“我希望我死後,你能找找他。他叫李忘故。”
李勖瞳孔緊縮,他的手顫抖了起來:“他是我的兒子?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月白蓮嘴角一扯,勉強一笑:“你知道為什麽,你為什麽還要問?”
她繼續說:“如果不是羽仙門,我根本不想見你,你做你的正派大俠,我過我的生活。”
李勖沉默了後,忽然說道:”就算我殺了你,阻止你入魔,孩子就能安全嗎?“
月白蓮心一哽,她的身體在發抖,無法控制地發抖。
“桃花源已經成了衆矢之的,要是魔人在雲之巅殺了雲之巅的弟子,雲正派只能和桃花源水火不容。我不能讓我自己成為羽仙門的棋子,讓一把大火再次引到桃花源。我對不起生我養我的桃花源,我不能再為了我的私心,讓桃花源陷入新一輪的劫難。就算,就算我乖乖地做了棋子又如何,我兒子是完好的,還是缺胳膊少腿的都是他們說了算。我死了後,他們會怎麽對我兒子,我又有什麽辦法确保我兒子無恙。”月白蓮泣不成聲道。
“在你們正派面前魔人該殺不是嗎。一個要走火入魔的魔人更該殺不是嗎?”月白蓮笑道。
“我就求你一件事,三天後殺了我。”月白蓮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綁了布,遮住自己。
李勖兀自神傷。
月白蓮正要出去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麽。她頓了頓,回頭說道:“阿故是常人,不是魔人的體質。他本來叫月忘故,今晚開始他叫李忘故。如果他還能活着,還是不要和魔人有關系。你不用告訴他,他有一個魔人的娘。就讓他忘了我吧。他姓李,比跟我好多了。知道他是常人,你心裏會不會好點。”她好像并不想知道答案,說完就推開門走了。
李勖眼裏通紅,看着月白蓮離去。拳頭握緊。
他像是困獸一般,在房間裏亂蹿。他想發洩,卻只能忍着,不能制造動靜。
就沒什麽辦法了嗎,心裏一直在逼問自己。
他想找師尊一起想想辦法,可是師尊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離開了。
在第二天晚上,他還是決定找新任掌門。
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李音可信任。也可能是是他看得出來,他和師尊關系還不錯。
李勖先是忐忑地問李音:“有沒有一種藥,可以讓活人像是死了一樣睡去。”
李音看着李勖,眼珠子一轉,也沒問他為什麽,就直接說:“有啊,巧合的是,我還能拿出來。家裏走南闖北的,什麽稀奇玩意藥物抖見過,還真的有這種藥。”
李勖臉上一喜,随後忐忑道:“可否給我一粒?”
李音打開扇子,搖了搖,笑着說:“那種藥一粒就行了,就是服用的人吃了後會傷身。給你的話,倒沒多大問題。只是這藥不是什麽尋常的藥物,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李勖臉上有些猶豫,最後他仿佛豁出去似的,把前情都說了出來。
情況不能更差了。
月白蓮要真的走火入魔,她的結局只能一死。
李音聽着臉色越來越凝重。
“也就是說,之前走火入魔的魔人果然是被人驅使的。真是可惡至極!”李音憤憤不平道。
李勖臉色難看道:“我想讓她服用了,睡一覺,拖延時間,容我找師尊,找找辦法。”
李音嘆了口氣:“令青去羽仙谷了,一時還真的回不來。”
李勖說道“那我就去找他!”
李音搖了搖頭:“你知道羽仙谷在哪?稍安勿躁,我覺得此事還是等他們回來再想。我會給你藥,這藥能讓人睡幾個月,這藥會傷人根本,以後也補不回來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給你。”
李勖從李音手上接過藥後,枯坐了一天,晚上一身黑衣,去了月白蓮的房間。
他只敲了一下門,房間的門就開了。
月白蓮眼神清明,看着她也不驚訝,像是一直在等他的樣子。
“你決定好了嗎?”月白蓮在他走進來後,關上了門。
李勖看着她,眼神複雜地點了點頭。
月白蓮看着他,眼神同樣複雜地說:“謝謝。”
“明天你要看着我了。在我不對勁的時候,就把我殺掉。或許我被人殺死,不讓他們知道我主動壞他們的事,或許他們會放過我兒子。“月白蓮眼神黯淡地說。
”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李勖忽然說道。
“什麽?”月白蓮看向他。
“把這個吃下。”李勖拿了一顆藥丸出來。
“這是什麽?”月白蓮接過藥丸。
“會讓你不會那麽疼的藥。”李勖說道。
“殺人不過是一刀的事,我不差那會兒。”月白蓮笑道。
“我差那一會兒,你要不吃,我做不到。”李勖強硬道。
月白蓮愣住了,她看着李勖說道:“我要吃下了,我明天還會起來嗎?”
李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