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燕阮把容真真輕輕地放在桌上, 自己悄悄地坐到床邊,看着閉着眼睛虛弱躺着的人,眼中有千萬複雜的情緒在掙紮。
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不該這樣, 義父千叮萬囑告訴他不可輕信中原人,他們都陰險狡詐善于謀略, 當年阿爹也是因為過于相信容玉才導致了後來的結局, 他絕不可能再重蹈那樣的覆轍。最好的辦法,就是等這一切結束後, 把容真真也一起殺了, 這樣便可斷了所有的不忍。
可是燕阮始終沒辦法做到那樣, 他在中原短短的幾個月,心态卻和原來不一樣了。他發現中原人其實并沒有傳聞中的那樣令人厭惡,他們就跟自己的教衆一樣, 都是很普通平和的人,并沒有誰對他表現出強烈的惡意。容雄飛和容萌萌對他也是照顧有加,經常喊他一起去游玩閑逛, 并不因為他是個下人而輕蔑不屑。
義父說,中原武林一直觊觎他們的金銀錢財和武功秘籍, 可他這陣子發現也并不是這樣的, 中原人有自己的營生,他們本來就很富有, 各門派內功各有長處,實在沒必要去搶奪他們的東西,雖然嘴上的确說着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誅之,但他們卻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就對他們下手。
燕阮內心有些掙紮, 一方面他堅信自己的義父不會害自己,另一方面又為了自己親眼所見所聞而對過去十幾年接受的教育而産生懷疑。
容真真計算着時間差不多了, 終于肯睜開眼。
他身下躺着的被褥輕軟柔和,感覺上應該是絲綢錦緞,頂上是雕花琉璃頂,四根床柱上還纏着金絲挂着紗帳,看着就很有異域風情。
“阿阮?”容真真看到床邊坐着的人,見他臉上掙紮隐忍,突然心中有些擔心。
燕阮擡頭看他醒了,眼中劃過一絲釋然,卻又很快的板起臉,冷酷的說道:“放肆,在這裏,你沒有資格稱呼本座的名字。”
容真真笑了笑,又道:“那我叫你什麽?教主大人?”
這樣又好像有點生分,燕阮在心裏糾結了一會兒,到底沒有再開口說什麽,也不知道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
容真真看他一身紅衣面容俊美妖冶,怎麽看怎麽覺得好看,忍不住說:“阿阮,你真好看。”
“我第一次在山裏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原來小阿阮真正長這樣啊。”
燕阮的耳朵微微動了動,似乎容真真這樣誇贊很合他的心意,“盟主眼界甚高,本座可不敢當得這一句。”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別扭?”容真真半是寵溺的抱怨,“我對小雲好一點你也生氣,誇你你也不高興,那你想我做什麽呢?”
燕阮有些惱火,但他又覺得自己找不出為什麽不高興,想了半天只說道:“你現在只不過是本本座的階下囚,既然醒了那就滾下床跪着!”
Advertisement
“可是我的傷口還疼呢。”容真真說話都有些虛弱,“你那一鞭子打得我可疼了,你要不要看看?”
燕阮想起剛才處理傷口時看到的那滲血的鞭痕,眼神有些松動,“你若不是不肯聽話,本也不必受這份罪。”
“我是真不知道叔父在哪。”容真真無奈,“我也想把他找出來問個明白,當年的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我不能白白的給人背鍋吧?”
燕阮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其實他也知道容真真大概率是真的不曉得容玉的去處,他沉吟一會兒又道:“那容玉退隐前,有沒有給過你什麽東西?”
“真沒有。”容真真誠實的回答他,“我騙你就是小狗。”
燕阮輕哼一聲,輕聲說道:“你本來就是狗頭盟主。”
看他心情似乎好了點,容真真也笑起來:“阿阮,你肯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燕阮看向他,默默地等他往下說。
“我知道你這些年也很苦,獨自一人守着這麽大的家業過活,你心中有恨非常正常,換做我是你,只怕比你還瘋狂。”
“你無論變成什麽樣的壞人,我都能理解。”
“你要報仇當然可以,但是,你難道就不能給我一段時間嗎?我是真覺得當年的事也許并不是那麽簡單的。”容真真勸道,“當年的事你我都沒有親眼見到,很多事都是道聽途說,人言可畏這句話想來你也聽過,我不覺得容玉會做出那樣的事。”
“他那人過于嚴苛不愛與人交往,即便是對着我也沒什麽好臉色,但他實在是一個挺善良的人。”容真真看了一眼燕阮的臉色,又跟着說道:“我同你說這些并不是為了要給他開脫,只是想讓你仔細的想一想。”
“當年我叔父與你父親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們是什麽關系,我們都不是很清楚,他為什麽要背叛你父親,也不清楚原因。”
“據我所知,我叔父早年并不想當武林盟主,不然他也不會急于把我訓練出來接他的班。我才當選盟主的第二天半夜,也就急匆匆的一個人走了,連一封信都沒留下。”
“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在我們任何一個人面前提到過魔教的事,好像那段往事并不存在一樣。倘若他一開始就有心要去卧底,為什麽後來又三緘其口再不肯提起呢?”
燕阮抿着唇不言語,而後才說:“因為他的确愧對我阿爹。我阿爹當年對他、對他情深義重。”
“他利用我阿爹對他的深情,才得以輕易的帶武林正派闖進教內殺戮。”
容真真又反問道:“那他後來做了什麽?”
“義父說,他把我阿爹約在鏡湖邊給了他致命的一劍,而後又放火燒了教中所有的房屋。”
容真真點點頭說道:“也就是說,他殺了你爹,燒你們的房子,其實你們很多人都沒看見,你都是聽你義父說的?”
“你什麽意思?”燕阮不耐的看他,“你想挑撥我義父與我之間的關系?”
“不是。”容真真立刻搖頭辯解,“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也許眼見也不一定是事實,更何況是聽來的。”
“你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把當年的事原原本本的查個清清楚楚,如果真的是我叔父做的,我……雖不能替你傷害他,但、但我願意以性命擔保。”
“我可以抵命。”
燕阮眼中有些憤恨,他一把捏住容真真的下巴湊近,冷冷的說:“你的命?你的命值什麽?你知道我教中死了多少人嗎?你換的回我阿爹的命?”
“莫說你不配,你叔父也不配!”
容真真看他要失去神智,忽然伸手掙開他的束縛,上前去輕輕擁住他:“好了我不說了,你別生氣。”
“莫生氣。”
燕阮被他抱住,鼻翼呼吸間都是容真真熟悉的味道,他的眼中血霧慢慢地散開,那些痛苦的情緒折磨着他一刻不得安寧,可他在容真真身邊卻能平靜片刻。
“我左右是一定會殺容玉的。但,你若是想要一個真相,那便去查吧,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
“兩個月後,如果你查不出東西來,或者最終還是容玉的錯,我一樣會殺了他,也殺了你。”
容真真悄悄地松了口氣。
兩人相擁片刻,容真真輕咳了一聲,有些難堪的說:“那啥,我餓了,你們有吃的沒?”
燕阮情緒平靜的時候還是樂意做些事的,聽他說肚子餓,馬上就讓外頭等着的婢女端吃得進來。不一會兒,五六個婢女魚貫而入,桌上很快就擺滿了好吃的東西。
容真真目光在那些美麗的婢女身上轉了一圈,各個都是胸大腰細腿長一米八的火辣美人,忍不住贊嘆了一句:“你教中的女子真好看。”
這話一出,燕阮又不高興了,他怎麽忘了容真真這個好色鬼。
他眼神在那些漂亮火辣的婢女身上看了看,陰森森的說:“你喜歡的話,本座不如把你也給割了,索性跟她們一起做個姐妹如何?”
容真真感覺自己一陣疼痛,忙哂笑的說:“那不行,我就是看看,看看而已,你也知道的,我就喜歡男的。”
燕阮馬上就想起自己教中的那些個漂亮到過分的男弟子,暗暗地想着要不然先把那些人都給發配出去再說。
容真真坐到桌邊,桌上擺的吃食跟中原的不一樣,羊奶糕葡萄酒胡瓜烤肉馕餅烤馍,看着很豐盛。他高興的坐下後就招呼燕阮一起,“阿阮過來,我們喝兩杯。”
燕阮早就吃過了,本來不想跟容真真一起吃飯,剛要擺架子說自己不與階下囚一起用膳,可轉眼看到容真真溫柔的笑意,什麽狠話都撂不出來,只好陰着臉冷酷的坐了下來,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行動已經表示了。
容真真心中暗笑,對付燕阮可真是太容易了,就仿佛在逗一只小奶貓一樣,又要照顧他的自尊心,又要給他順毛摸,還不能讓他察覺自己的意圖,當真跟撸貓沒兩樣。
他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嗎?
白清鴻進來彙報工作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自家教主裝得一臉嫌棄的吃容真真喂過來的奶糕,無語的在一邊看了半晌。
這對能不能不要在這辣眼睛,當他們這些人活着很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