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珍寶的計劃在衆所周知的裝糊塗中秘密地進行着。轉眼,臘月将盡,掃房、祭祖、備年貨,阖府都在為新年忙得不可開交。
晚飯後,珍寶帶了小紅去易天朗房裏。
“明天便是宮宴了,怎麽不早些休息,這麽冷的天還要過來?”易天朗佯作嗔怪,拉過珍寶,看見跟在後面的小紅,懷裏抱着一個大包裹,心中頓時了然。
“王爺,”珍寶抱住易天朗塞過來的暖手爐,因為第一次送禮物,頗有些羞赧,“我們認識這麽久,一直都是你送我東西,我。。。還不曾給過王爺什麽。。。”
易天朗微笑着揚起眉毛,攬過珍寶,暧昧的低聲調笑,“你整個人都送給我了,還需要別的嗎?”
珍寶臉上瞬間綻出桃】色,別開眼睛,“王爺總是這麽不正經。”
易天朗摟住珍寶的腰,往懷裏帶了帶,湊到雪白的頸間嗅了嗅,“那王妃是喜歡本王正經呢?還是不正經呢?”
珍寶擡眼瞧了一下小紅,見她正在桌前挑着燈芯,燈火被撥弄時跳躍着亮了幾亮,好象不曾注意到屋裏還有其他人。
珍寶推掉腰間的手,“小紅,把那個東西拿過來。”屋裏還有外人,易天朗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反而珍寶覺得渾身臊得慌,趕緊岔開話題。
小紅抱了包裹過來,打開包袱皮,珍寶取出披風抖開,“王爺,這是我第一次做的手工,你可不要嫌棄。”
易天朗驚訝道:“是什麽好東西?”
“是件羽絨披風,王爺過來試試,喜不喜歡?”
易天朗站直,任珍寶和小紅給他穿戴,瞪大了眼睛,“這披風難道真是你做的嗎?簡直好到不能再好。”
珍寶面上有些讪讪,“不全是啦。”
小紅在一旁道:“王爺,這披風是王妃設計改良的,裏面加了一層羽絨的內膽,又輕又暖和,大家都說,王妃好了不起,竟然會想到這樣新奇的主意,真是讓人佩服得緊!”
小紅連聲誇贊,珍寶不好意思地擺手,“哪有你說得這樣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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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朗在銅鏡前反複照了照,摸摸外面,又看看裏面,親昵地用頭碰碰珍寶,“果然輕暖柔軟,摸起來手感不錯。何況這是王妃的心意,本王就是什麽都不穿,也覺得暖和呢!明天的宮宴就穿這個了。”
易天朗也不管在屋裏穿個披風熱不熱,就是不願脫下來,美其名曰,“過新年,穿新衣,沾喜氣。”讨得珍寶十足的歡心。半個時辰後,珍寶突然發現黑綢緞面上,有一點白色的東西突兀得礙眼,拈了下來,卻是一朵軟羽,“怎麽會有這個?不應該在衣服裏面的嗎?”珍寶覺得奇怪。
易天朗看了一下,“沒關系,說不定是你們做的時候沾上去的。”
“不會呀,我跟小紅檢查了幾遍才拿過來的,沾上的早被揀掉了。”
“別琢磨了,羽毛做的衣服發現羽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就好比線縫的衣服會有線頭一樣,再正常不過,這已經很好了,不是嗎?全天下就這麽一件,這就是孤品,怎麽也得允許有點小瑕疵吧。”易天朗誠心勸慰。
“明天的宮宴,王爺還是穿別的去吧,”珍寶擔心披風上再出現羽毛,讓人看見會被笑話。
“不用,說好了就穿這個,放心吧,沒事的,這不挺好的嗎。”易天朗抖抖衣擺,拉過珍寶的手摩挲道,“這可是出自神仙之手,就算不能翻雲覆雨,描金繡鳳還不是小意思?”
珍寶抽出手來,含笑嗔道:“胡說什麽?”又見易天朗果真不在意,只一味地誇贊,心中擔憂去了大半,只盼适才的羽毛出于偶然,明日千萬不要再出現。
次日,大年三十正日子,易天朗、珍寶一早起來沐浴更衣,二人衣着華貴,珍寶不戴鳳冠霞帔,便從了易天朗的蟒服,花紋略小,顏色略淡,頭上并不着冠,一支羊脂玉簪绾住頭發,餘下發絲皆披散肩背,如墨流瀑布,柔亮滑順。
易天朗見他一板一眼地穿戴,笑着打趣,“又不是第一次參加宮宴,還這麽緊張幹嘛?不過是衣服穿正式點,禮儀多點,人更齊全些罷了,還不都是吃飯,熱鬧?”說着走到珍寶跟前,兩根手指放在珍寶的嘴邊,微微向上提了提,“笑笑,瞧得本王都緊張了。”
珍寶正仔細檢查穿戴,被易天朗一攪合,頓時松懈下來,“王爺可都穿好啦?跑來跟我搗亂?”
“喏,你看看,有什麽不妥?”易天朗左右扭了兩下。
“王爺風流倜傥,哪裏有什麽不妥!”珍寶近墨者黑,最近調皮了許多。
“王妃才叫光彩照人呢,本王在王妃面前,哎——泯然衆人啊!”易天朗瞧着姿容卓絕的珍寶,手指托着下巴,品頭論足道,“如此佳人,本王将何去何從?要怎樣才能不拜倒在‘司馬青衫’下呢?”
珍寶看他煞有介事,一本正經地裝模作樣,‘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王爺眼高,也會拜人嗎?”
易天朗攬過珍寶,“那得看拜的是誰,王妃嘛——姑且拜拜。”珍寶笑着躲開易王爺湊過來的臉,二人說笑着出了府。門前早已備好了馬車,易天朗又檢點了一下賀禮,帶珍寶上了馬車直奔宮中。
不到午時,進宮的各府車馬陸續到達。
易天朗攜了珍寶先去拜見了皇帝、皇後,敬獻了賀年禮。再拜見了各位皇叔、皇嬸;皇兄、皇嫂,來來往往收了幾十,又發了幾十個大紅包。
安泰殿裏皇親國戚人頭攢動,濟濟一堂。熱鬧中,不知不覺就到了時辰,衆人朝賀皇帝、皇後福壽安康,國泰民安。禮儀畢,歌舞入場,宮宴正式開始,一時間,大殿上歡聲笑語不絕于耳,華服彩衣目不暇接。酒過三巡,醴醪微酣,大殿上愈發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熱鬧起來。
鬼頭鬼腦的小十六又蹿到易天朗身邊,“八哥!”清脆的叫聲讓正在滔滔不絕的易天朗吓了一跳。
“又吓我一跳!”易天朗誇張地拍着胸】脯。
小十六哈哈笑了起來,“誰讓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都站在這半天了。”
“小孩子家家,一邊玩去,沒看見八哥我正在社交呢嗎?”易天朗端起一本正經的臉孔。
“八哥,啥是‘射蛟’?”小十六扒了扒易天朗身上,“我沒看見弓箭啊?”
“傻瓜,這是我從你董哥哥那學的新詞,就是跟人交流,成為朋友的意思。”
“喔,八哥,那咱倆也社交社交呗。”小十六笑嘻嘻地。
“咱倆?”易天朗摸了一下小十六的腦袋,又在自己的胸口處比了比,萬分嫌棄道,“等你長到跟我一邊高的時候吧。”
小十六被赤果果地嫌棄,頓覺憤憤不平,忽然猛地蹿起,跳到易天朗的背上,易天朗措不及防,下意識托住他,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小調皮!”
小十六在他背上直起身來,“八哥,這下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你好重啊,”易天朗告饒。
皇後不知何時到了這裏,“十六,還不下來,成何體統!”
小十六聽見,立刻變成霜打的茄子,氣焰全失,乖乖從易天朗背上下來,垂着手老老實實立在一邊,“皇後娘娘。”
皇後嗯了一聲,不再理他,往別處去了。小十六見皇後走遠,沖着易天朗吐了一下舌頭,“好怕怕!”
易天朗點點他額頭,“看你還調不調皮?”
兄弟二人正說着話,一朵潔白的羽絨忽然在小十六的眼前飄過,十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咦?哪裏來的羽毛?”
易天朗見了,連忙噓道,“小點聲,莫讓我王妃聽到。”
“為什麽?”小十六不解。
“讓你別說就別說,改天再告訴你。”易天朗神神秘秘的,“幫八哥看看,我身上還有沒有?”
小十六聽了,便向易天朗身上尋找,果然又找出了三朵,“八哥,你鑽雞窩啦?”
“你才鑽雞窩呢,”易天朗聽小十六漸高的音量,差點要捂住他的嘴,“去去去,外面要放煙花了,快看去。”眼見珍寶向他走過來,得趕緊攆走小十六才是。
“王爺,”珍寶走到近前,“馬上要放煙花了,一起去看看。”
易天朗出人意料地推辭一次,“看過八百遍了,都沒什麽新鮮感了,再說外面冷得很,咱不去了。”
“王爺,李總管說今年進貢了好多新花色,都是以前不曾見過的,很有些看頭呢。”珍寶滿含期待柔軟蘇潤了聲音。
易天朗先酥了明目達聰一雙耳,再酥了七巧玲珑整顆心,哪裏還舍出半分硬氣?馬上很沒骨氣地摟住珍寶向殿外走去,“一定看,王妃想看什麽,王爺我舍命陪君子也去。”
珍寶笑道,“哪裏就用得着舍命了,王爺就愛誇大其詞,外面冷,讓細伢把披風拿來。”還是自家人挂念自家人,珍寶怕他凍着,招呼細伢。
易天朗怕那披風再鑽出羽毛,珍寶看了鬧心,于是硬扛着說道:“不用,一會就放完了,本王火力壯,區區一點寒風還吹不倒我。”心想,那披風悄悄出羽也就罷了,怎的還越出越多?害得本王逞強。
“王爺,要放兩刻鐘呢,外面又是滴水成冰的,好歹穿上些,真要凍壞了,難受的還不是自己?”珍寶軟語相勸,易天朗招架不能。
細伢幫二人穿戴好,一起随着人流,向外走去。
還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八弟!你在身】上藏了什麽玄機?”二皇子的大嗓門聽得易天朗一哆嗦,更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啊,二皇兄,我能藏什麽玄機?我只能藏板鴨。”易天朗随口應道。
二皇子手裏拈着一根羽毛,笑着問:“你這一步一飛羽,一顫一根毛的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你那板鴨還在拔毛?”
衆人聽他兄弟二人鬥嘴,俱都掩面而笑,且看閑王作何解釋?只有珍寶聽了心中尴尬,面上發起燒來。
“二皇兄,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易天朗神色泰然,環顧四周,頓了一下,吊人胃口地一笑,“此中真意,我若不說,任你們再絞盡腦汁也猜不到。”
小十六最沉不住氣,“八哥,別賣關子,快說,什麽真意?”
“看還看不出來嗎?”易天朗一抖披風,霎時騰起幾片飛羽,“這是我王妃思念故島,便嘔心瀝血特別縫制的一件羽毛披風,簡稱‘羽衣’,”話未說完,就聽‘撲哧’幾聲,幾個皇嫂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易天朗聳了聳肩,嘴角不屑地一撇,“你們不知道,那羽霧島上就是漫天飛羽、白霧迷離的。咱們這裏霧也沒有,羽也不飛,還虧得珍寶心思靈巧,想到這麽個法子,做件能飛羽的衣服。自然而然,這制造‘飛羽’的任務,就由本王來承擔了。今天更是親人團聚的日子,我便為珍寶化羽成仙一次,讓王妃也如在島上團聚一般。”說到此,向珍寶抛了一個魅眼,“王妃,你可有回島的感覺?”
珍寶被他提起羽霧島,更覺此處身邊只有易天朗至親至近,心之所依,眸為所動,萬千柔情俱傾入凝視的一眼。
“這麽說,八弟還真是個貼心的相公。為搏美人一笑,不惜以身試衣,可敬,可敬。”二皇子接着打趣。
易天朗也不客氣,“二哥,承讓,承讓,你們背後都叫我‘閑內助’,我自然得對得起這個稱號。”
大家正說笑着,外面忽然‘嘭’的一聲,有人喊道,“放煙花啦!”衆人這才放過易天朗,魚貫走出殿外。
皇後在皇帝的耳邊悄聲道,“娶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不管娶個什麽樣的人回來,都知道偏着向着,瞧朗兒何時在意過什麽,現在還不是巴巴地貼上去?”
皇帝擡頭看着天上的焰火,随口應道,“孩子們都大了,自然有想要親近的人,偏向實屬正常,我還不是一樣向着你?”
皇後撇撇嘴,“皇上可不止偏向我一個。”
聽到皇後酸味十足的話,皇上扭頭看着皇後,“我還是最向着你。”
皇後聽了,彎起嘴角,興致勃勃地欣賞起漫天的火樹銀花來。
從宮宴上回來,雖然外面還是天寒地凍,珍寶卻再不讓易天朗穿那件羽絨披風了,易王爺撫慰再三,珍寶才勉強沒有毀掉披風,讓易天朗如珠似寶地當作紀念品,藏在了箱子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