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行
人一生會遇到無數人,陌生地,熟悉地,親密或是憎恨,甚至有些陌生人,也可能在你們誰都不曾注意的瞬間重複遇見,或是擦身而過,在簡桀的記憶中,像樹藤似得,張牙舞爪緊緊駐紮在他腦海裏的,只有顧衍。
這個人既陌生又熟悉,輾轉出現在他的夢裏,在他伸手想要去觸碰的時候,卻只有冰冷無言的空氣,顧衍十年來都是幻影。
他在腦海裏反複演練過再見到顧衍的時候,他應該有什麽表情,說什麽話語,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就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他最想見到的人就在他對面,前後隔了一米不到,簡桀卻仿佛是一尊石像,做不出任何反應。
顧衍保持着轉身的姿勢一動不動,和簡桀在洗手間明亮的燈光下,看着彼此。
似是在确認,又是在發呆。
幾乎是一瞬間,顧衍就想到了什麽。
沒有驚訝,沒有慌張,更沒有不知所措。
對方的臉頰輪廓,都與記憶中的重疊在一起,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不再是想念,是活生生的真人站在彼此眼前。
放下手裏還濕噠噠的衣角,顧衍下意識把手塞進褲兜裏,轉動一下僵硬的身體,準備開口說些什麽。
簡桀一身筆挺的休閑西裝,腳上還穿着一雙擦得發光發亮的皮鞋,頭發一絲不亂的用發膠固定好,身上不在有高中時候的懵懂,多了一股沉穩和男人氣概。
就是這種氣息,讓顧衍忍不住想要後退一步,在下一秒,簡桀奪門而出。
簡桀推門出去的時候,聲音很大,整扇門都在大力晃動,吱呀吱呀險些要掉下來,顧衍的心跟着這扇門加劇跳動,跳了能有一分多鐘,吓得顧衍以為自己心髒病突發還是怎麽的,門又被人一腳從外面踹開,悶響過後,緊接着,簡桀暴怒的臉閃過,在顧衍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時候,自己臉頰上已經狠狠挨了一拳。
這一拳摻雜着憤怒,痛恨,打的顧衍左臉瞬間紅腫,嘴裏一股血腥味。
“草......”顧衍吃痛的扶穩自己後退的身子,扯着流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
簡桀一聲不吭,揮拳還要打。
身上的西裝變得淩亂,一絲不茍的發型在簡桀的動作間早已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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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洗手間有什麽,簡桀順手就抄起來往顧衍身上扔,連洗手臺上的洗手皂都被簡桀扔在顧衍臉上,後者吃了一嘴,惡心的直呸呸。
眼看着簡桀要脫鞋扔他,顧衍下意識用胳膊護住頭。
簡桀一瞬間停下動作,像只撒瘋過後的公獅,看清現狀之後也似乎清醒不少。
“......”沒有預期的疼痛,顧衍從胳膊後面露出眼睛,賤兮兮的看向簡桀:“......不扔了?”
簡桀左右看看,脫下鞋狠力摔在顧衍身上。
“草簡桀你怎麽還打人了!”
林笑天沖進洗手間,一邊咆哮一邊從身後抱住還要繼續打的簡桀。
簡桀也沒反抗,眼神犀利地盯着狼狽地顧衍,全程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洗手間門外聽到響動已經有人圍過來看熱鬧,林笑天啪一聲把門關上怒罵一句“看幾把看!”,順便還打電話叫了兩三個保安上樓。
沒想到三個人在‘重聚’,是在這個小小的洗手間,說出去倒也挺搞笑。
顧衍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對着鏡子看看自己紅腫的臉頰,才往簡桀的身上看去。
“發他媽什麽瘋,老子搭橋讓你倆見面怎麽還打起來了!”林笑天心裏确定好簡桀不會在打人,才墨跡的放開簡桀,不放心的說道:“都有病吧。”
“你有病吧。”顧衍腫着臉,臉色陰沉也沒給林笑天面子,嘴巴犯賤的說道:“也沒讓你搭橋你當什麽月老?”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和兄弟翻臉是不是?”林笑天耿直脖子。
“你去哪兒了。”
簡桀氣勢逼人,眼神倔強,死死盯着顧衍,似乎是害怕這個人能在他眼前插翅就飛了。
十年來又一次聽到簡桀的聲音,顧衍居然還覺着有些久違,在簡桀身上來回看了一陣,才躲閃的避開簡桀的目光,故作冷靜的說道:“和你沒關系。”
簡桀兩手握拳,垂在身體兩側。
這種心情很難說明,沒有喜悅,更不是憤怒,有一絲難過還夾雜着失落,這顆心因為眼前的這個人跌宕起伏,因為他徹夜難眠,就在剛才,那個人用一句話,就把他推到海角天涯。
簡桀瞬間渾身無力,下意識扶住林笑天的胳膊才站穩身體。
兜裏的手機響了好幾聲,簡桀沒管,不死心的又問一句:“你再說一遍。”
這一次顧衍似乎是下定決心,轉頭直視簡桀的眼睛,語氣清晰且堅定的說道:“和你沒關系。”
“顧衍你他媽傻逼吧!”林笑天也跟着上火了,臉色一沉張嘴就要罵。
簡桀從兜裏掏出不停在響的手機,心慌的很厲害,一個沒注意,手指哆嗦按了公放。
電話那邊賈貝的聲音不溫不火的傳來,在安靜的空間內顯得愈發地刺耳。
“老公——”
———
二中在市裏是個重點,校規非常嚴格,顧衍所在的七班不按照名次排,也算是比較人性化了。
經過嘈雜疲困的清晨,早自習揮散着一股雞蛋灌餅,豆腐腦油條的早點味。
七班的班主任邁着大步進了門,緊接着後退一步又出去了。
“把窗戶給我打開!你們這是初三化學實驗沒做完帶高中來做了吧都什麽味啊,青春洋溢的氣息都讓你們養成彪了,靠窗的那個麻花辮兒開窗,開窗!”
班裏哄堂大笑,顧衍窩在最後一排,盯着稻草黃往教室前門那邊看過去。
這個扯着嗓門大喊的男人名叫謝江,是他們七班的班主任,非常......讨人煩。
為什麽?
“顧行!”謝江站回到講臺上,擡頭對着最後一排顧衍的位置就喊:“我看你早點吃的最多頭發怎麽還營養不良?用不用我給你買點黑芝麻,明兒要是染不回來我親自上了啊!”
班裏的笑聲更大了,顧衍肩膀上扛着‘不能丢了面子’的兩張大旗,賤不拉幾的說道:“我叫顧衍。”
“喲,還知道你自己叫顧衍吶,我看你花名冊上的簽名,那三點兒水讓你洗頭用了?”
顧衍翻個白眼,在一片哄笑聲中,餘光看到了和自己隔了一個座位的簡桀。
簡桀面無表情,安靜的看書,班裏的這些吵鬧在他看來都是浮雲,和他的檔次排不到一起,絲毫對他沒有影響。
“哎......”顧衍用胳膊肘推一推身邊睡得昏天黑地的林笑天。
“嗯?”林笑天半睜着眼,嘴角還流着哈喇子。
顧衍嫌棄的把林笑天的頭按回胳膊上:“繼續睡吧。”
“林笑天!”謝江用板擦敲敲黑板:“這是昨晚上給二郎神守夜去了吧,把我們哮天犬困成這樣?”
顧衍一手托着下巴,憋笑往簡桀的方向看去,卻沒想和那人來了個對視。
簡桀的眼神清澈透亮,黑發服帖乖巧的垂下,校服拉鎖拉好在胸口,白皙的皮膚似乎還泛着光澤。
兩個人對視一秒,顧衍突然心跳一窒,從簡桀深邃的目光中狼狽的爬出來,尴尬又賤兮兮的對着簡桀做了個口型。
——看屁啊看。
簡桀倏地扯嘴一笑,繼而轉過頭去。
這場無聲的小插曲以顧行同學的落敗而落下帷幕,至此,顧衍還多第三個名字——顧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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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疑,好學生才最受老師的青睐,開學一周之後,學生與學生之間的差距逐漸顯現,顧衍和林笑天這種靠短暫記憶和考前猛攻複習題的‘特例’,在班裏排名也漸漸落後,只有班裏的簡桀還獨坐王位,似乎第一名從他出生就系統自帶,任何人都只能遠觀。
高中繁瑣又沒有人情,一周一個小考,本來語文就是垃圾名次的顧衍,看着總成績二十八的大紅字,穩坐語文周考最後一名。
和他八字不合的謝江,正好就是他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
“讓我看看,哎呦我們顧行同學這次不行了啊,二十八,你準備二十八歲才高中畢業是不是?”謝江誇張的拍拍桌子。
謝江這個人比較要強,重點大學畢業,考了公務員,年紀輕輕當了重點高中的班主任,雖然說話毒舌誇張一些,但課講得絕對不差,生動形象,這次周考全年級八個班,七班語文總成績還還可以,唯獨讓顧衍給拖了後腿,好在班裏有個簡桀給他評分,謝江大致說說也就心裏平衡了。
“下次努力。”顧衍把卷子團成一團,塞進卓兜裏。
“努力到三十才畢業?”謝江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眼鏡,幹瘦的身體被不怎麽合身的襯衣包裹着:“你學學簡桀,說真的,你字要是寫的好我也多給你十分字面分。”
“友情分要是給我十分,我一起也能拿四十八,努努力就及格了。”顧衍撇撇嘴。
全班的目光看向顧衍,在謝江和顧衍的身上來回轉換。
謝江挑眉,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繼而說道:“下周周考,你字要是寫的讓我滿意了,考零分我也給你及格,怎麽樣?”
“可以!”顧衍打了個響指。
全班哄鬧成一團,拍桌子的拍桌子,吹口哨的吹口哨,讓謝江一聲‘收好妖氣!’給弄安靜了。
顧衍心裏打着如意算盤,等這一堂課結束,大步跨過身邊的同學,沖到了簡桀桌前。
自那天‘雞蛋灌餅事件’之後,兩人就沒有過多餘的交流。
看着顧衍‘降落’在自己桌前,簡桀微微蹙眉,有些發愣。
“商量個事兒。”顧衍兩手撐在簡桀的桌前,霸氣的說道:“教我寫字。”
簡桀把字寫得工整幹淨地語文筆記本收好,沒搭理簡桀。
“兄弟落難你怎麽不幫一幫?”顧衍候着臉皮往前靠了靠。
簡桀終于吐口氣,輕聲說道:“我和你不熟。”
“說了話,就是熟了。”顧衍伸手攬過簡桀的肩膀,搖晃兩下:“這樣吧,你教我寫字,我給你買早餐。”
簡桀的耳朵不經意間動動,卻沒有逃過顧衍的眼睛。
想到那天早晨把他嘴巴都辣腫了的雞蛋灌餅,簡桀張嘴就想拒絕。
“小籠包,夾肉馍什麽的,想吃啥和我說。”顧衍目露精光。
簡桀找出下一節課要用的英語書,手指輕敲着課本,上課鈴快打了才悠悠地問道:“怎麽教?”
顧衍兩手一拍,樂呵的說道:“顧衍,寫一個我的名字看看。”
簡桀想了想,找出自動鉛筆,在英文課本的空白處,仔細清楚的寫下了顧衍的名字。
——顧衍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穿插了回憶,謝謝等文。
晚一點還會有一章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