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今夜的B大二院住院部格外安靜, 除了偶爾傳來的咳嗽聲和鼾聲外, 幾乎聽不到任何的雜音。
沈峥借着病房裏昏黃的燈光摸了摸蔣悅的頭,女孩睡得香甜, 臉色也十分紅潤, 若不是她脖子上的勒痕與手上的擦傷還清晰可見, 任誰也看不出她今晚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
“忙了一晚上也累了吧,”一個穿着西裝套裙的女人拍了拍沈峥的肩, “悅悅我來守着就好了。”
女人是蘇蕊, 也就是蔣悅的媽媽,沈峥壓低聲音愧疚道:“嫂子, 今天這事……”
蘇蕊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随後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病房外。
“道歉的話裴醫生已經和我說過一籮筐了, 你就不用再念叨了,”蘇蕊的身材有些嬌小,所以她只是拍了拍沈峥的胳膊,“自從你蔣哥幹了這一行, 我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但就算蘇蕊這麽說, 沈峥卻還是有些內疚, 因為蔣悅差一點就死在了他的手裏。
若不是裴遇舟叫住了他,他不敢想象之後會發生什麽事。
——蔣悅的确被關在了醫務室相對密封的鐵櫃裏,但顧芷清并沒有傷害蔣悅,她只是在蔣悅的脖子上緊緊地纏了一根繩子。
細長卻結實的彩色跳繩,和徐辛脖子上的那根一模一樣。
那個鐵櫃在沒有鎖頭時根本鎖不上,沈峥會覺得它拉不開是因為顧芷清将繩子的兩頭交叉固定在了櫃門內的挂鈎上。
她将繩子的長度控制的很好, 如果外面的人在情急之下用力去拉櫃子,那麽櫃子裏昏迷不醒的蔣悅就會被勒到窒息。
假若是沈峥這種經受過訓練的人去全力一拉,那一瞬間的力量甚至可以讓蔣悅的脖子“咔嚓”一聲斷掉。
精巧而又惡毒,讓人防不勝防。
萬幸的是在看到垃圾桶裏面的挂鈎包裝和膠帶後,裴遇舟神奇地和顧芷清的腦回路接上了線,及時叫停了在櫃子面前打轉的沈峥。
随後兩人又叫了專業人員将鐵櫃切割開來,救出了裏面仍處于昏迷狀态的蔣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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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救出來了,但在看到蔣悅脖子上的那一圈紅痕時,沈峥卻還是有些自責。
如果他當時能再謹慎一點就好了。
蘇蕊不知道詳情,她只當沈峥是責任感太強,于是她在安慰過沈峥幾句後便轉回病房去陪女兒了。
沈峥低頭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一向動力十足的沈隊居然也有了幾分疲憊的頹态。
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停在他的面前,沈峥只覺得臉上被貼了一個暖暖的東西,随後他便聽到了裴遇舟的聲音:“我最愛的咖啡,拿去喝吧。”
沈峥接過紙杯,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啧,真甜,一嘗就是裴醫生三塊方糖的标配版。
裴遇舟一眼就看出了沈峥在吐槽什麽:“喝點甜的心情好。”
“別想了,今天這事怎麽都怪不到你頭上,”裴遇舟在沈峥身邊坐下,“要真的追究起來,那也應該怪我才對。”
“畢竟顧芷清是沖着我來的。”
為了所謂的輸贏。
“紀桀他們從顧芷清的手機裏發現了一個號碼,備注是‘老師’,估計就是那個一直纏着我的變|态。”
“可惜那號碼是個黑號,現在又變成了空號,查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裴遇舟早就習慣了對方一次次從他手中溜走的感覺,所以他此刻稱不上多遺憾,最多只是有一點麻木後的感慨。
“果然又是這樣”的感慨。
沈峥用手裏的紙杯撞了撞裴遇舟的:“他為什麽會盯上你?”
“因為我媽媽,”也許是氣氛太好的緣故,今天的裴遇舟格外坦白,“或者是為了她留下的東西。”
“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沈峥一愣,他看過對方的資料,裴母早在裴遇舟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難道這個神秘人已經纏了對方十幾年了麽?
“倒沒那麽誇張,”裴遇舟喝了口咖啡,“他是在我回國後才注意到我的。”
如果他不曾回國,只是靠着老頭的布置在國外當一個生活無憂的普通人倒也不是難事,但裴遇舟最後還是選擇了在父親過世後回到Z國。
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家,隐藏着他母親極力想要擺脫的惡魔,隐藏着害他一家支離破碎的兇手,他無論如何都要回來查清真相、親手報仇。
沈峥反應很快:“和那家酒吧有關?販毒?”
——Hunting,董婧案中兩人曾去過的酒吧,也是兩人緣起的地方。
裴遇舟搖搖頭:“不止。”
“從這幾個案件中你也應該看出來了,那是一個極為龐大的犯罪團夥,無論是金錢權利還是人脈人才他們都不缺,而那個變|态最少也是這組織的高層,要抓到他可謂是難如登天。”
沈峥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裴遇舟的頭:“別這麽消極,我們現在不是已經抓住了一個顧芷清?她好歹也是那個變|态的學生。”
“學生?”裴遇舟并不認同這種說法,“最多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現在還是一枚棄子。”
顧芷清就像被抽掉了那根一直支撐着她的脊梁,在被抓入警局後,她十分配合地供出了一切。
除了她的“老師”。
而在B市財力過人的顧氏集團似乎已經忘了他們還有顧芷清這樣一個集團繼承人的存在,別說是派人撈顧芷清出來了,直到現在特案組的人連個律師的影兒都沒見着。
确實是棄子無疑了。
沈峥嘆了一聲:“白蘭蘭今天剛被宣判無罪就又進了警局,不知道她現在會是什麽心情。”
有了水果刀和跳繩把手上的指紋、再加上顧芷清和白蘭蘭的相應口供,徐辛案的結果自然變得不一樣起來。
而網絡上那些叫嚣着“警察無用,包庇富家子弟”的人也被現實狠狠打了一巴掌,雖然還有些人執意認為顧芷清和白蘭蘭是被呂兆博推出來頂鍋的,但大多數人都反應過來呂兆博并不是兇手。
雖然他的确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一個人是不是兇手,本來就不應該由猜測和輿論決定,事實就是事實,能藏得了一時卻藏不了一世。
不過呂兆博的結果倒也稱不上多好,有了群衆的呼聲和沈峥交給安歆瑤的錄音後,他這次怎麽也得去監獄裏住上一段日子了。
牆倒衆人推,甚至連呂兆博一直依仗的呂家都因此事元氣大傷,一舉跌落上層世家之列。
“但我沒想到白蘭蘭居然會來自首,”裴遇舟轉着紙杯上的蓋子,“明明已經是無罪之身,顧芷清也沒提到她一個字,她居然跑來警局承認了一切。”
事情的真相和裴遇舟的推測相差無幾,這次徐辛被殺的确是顧芷清、白蘭蘭以及徐辛本人的共同謀劃:徐辛是為了把呂兆博變成殺人犯送入監獄;顧芷清則是為了借着這案子向裴遇舟挑釁,所以她才會把現場弄成那副血腥的樣子。
而白蘭蘭的理由在常人眼裏恐怕是最無厘頭的一個——她是為了顧芷清。
因為顧芷清根本無法一個人完成她所制定的計劃,所以白蘭蘭自願成為了顧芷清的幫手。
裴遇舟曾經戲稱她們這是“女生間的友誼”,不過他沒想到這兩個女孩居然真的是姐妹情深。
雖然方向是錯的,但這份遠超一般友誼的感情還是讓裴遇舟有些感慨。
人真的是一種不可理喻的生物。
沈峥再次喝了一口咖啡,甜味和暖意漸漸驅散了他心裏那些沉重的東西:“顧芷清勒死徐辛,白蘭蘭上手補刀,這還真是一對食人姐妹花。”
“但這兩個女生的智商和行動力算是高出同齡人不少了。”
換鑰匙偷刀、巧妙避開監控器、殺人并抹掉痕跡,哪一樣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更何況最後她們還敢充當第一目擊人來接觸警方、假意反目提供各種“真實”的證據、最終誘導警方抓捕呂兆博,連沈峥也不得不稱贊她們一聲膽大心細。
若不是天意弄人,也許事情真的會按顧、白二人設計的劇情走也未可知。
裴遇舟從不怯于承認對手的強大:“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次我們能抓住她們确實有幾分運氣在裏面。”
“行了,總之這次也順利結案了,就先別想了,”沈峥三口兩口将咖啡喝完,随後他把紙杯放到一邊,“想想別的事兒,改天我們去逛街吧?”
裴遇舟也将紙杯放下:“逛街?沈大組長還有這愛好?”
“想約會就直說。”
沈峥失笑:“我要和你約會還用這麽拐彎抹角的?你敢不去?”
“怎麽說悅悅也因為我們兩個遭了大罪,不給小姑娘買點東西怎麽說得過去?”
雖然裴遇舟一直沒有表現出來,但沈峥知道對方心裏還是愧疚的,要不然以裴醫生的性格哪做的出來道歉半小時的行為。
簡直像個小話痨。
裴遇舟剛想應好,一個穿着快遞服裝的小哥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裴先生是嗎?有人讓我給您送一封信。”
裴遇舟臉上的笑意僵住了,他知道那是什麽——黑百合,英文花體,Y國童謠。
沈峥替他接過那封信,裏面依舊只有一張信紙,信紙上則印着第三首童謠。
【Lizzie Borden took an axe,(莉琪波登拿起斧頭,)
and gave her father forty whacks.(劈了爸爸四十下。)
When she saw what she had done,(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
she gave her mother forty-one.(又砍了媽媽四十一下。)】
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次除了童謠外,那張信紙上終于有了屬于寄信人自己的話。
“我的學生讓我們失望了,但別急,這只是個開始。”
裴遇舟将信上最後一句話讀出了聲,這句話也同樣是被打印出來的,标準的宋體四號字。
規整的有些不像“他”。
“裝神弄鬼的膽小鬼,”沈峥把信扣在一邊,他張開雙臂,給了裴遇舟一個大大的熊抱,“會抓住他的。”
“我們一起。”
第四卷 弗萊迪會來找你